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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小乞儿死了,是被雷劈死的。
陈家寨本是一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寨子,交通闭塞,民风淳朴。寨子里的人靠天吃饭,对上天有着超乎寻常的敬畏。
小乞儿的大名没人知道,寨子里的人喊他爹乞儿,他自然就成了小乞儿。他爹是个在寨子里走街串巷吃百家饭的傻子,他娘是寨子里的人去五十里外的县城赶集领回来的疯疯癫癫的女人。就这样跟他爹凑了家人家,生下了小乞儿。
小乞儿自打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智商也不知道是随了爹还是娘,反正就是不那么正常。他奶奶倒是个正常人,他生下来就被奶奶带着。她娘整天疯疯癫癫地乱跑,终于有一天跑出了寨子再也没回来过。
小乞儿九岁那年,他奶奶也去了,留下了他和他爹相依为命。
陈家寨每家每户都没有高墙大院,多是用草垛堆起来的墙,用棍子扎个篱笆门,高度也就到成年人的腰部。
小乞儿爷俩儿天天在寨子里走到谁家就在谁家饭桌上吃剩下的饭菜。寨子里的人们看爷俩儿可怜便也不驱赶,遇到心肠好的还会特意多做点给爷俩儿吃一碗整的。要是哪天实在没找到吃的,爷俩就去村头的垃圾堆里翻捡。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陈家寨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不是那天那场雷雨,整个陈家寨说不定会一直这样平淡无奇地沉浸在世间的轮回里。
夏季本是多雷雨的季节,陈家寨又地处山洼,前一分钟天空还响晴一片,下一秒没准就雷雨交加了。
今年的夏天雷雨异常多,这天中午又是一阵雷雨交加,狂风卷着电闪雷鸣呼啸而来。天空让一朵朵黑云遮住,不见了天日。炸雷一个接一个地在天空炸开花,蛇形闪电蜿蜒在天上,仿佛要把这黑云炸开留一片光明出来。
陈家寨的人们纷纷躲进自己的家,祈祷着这吓人的鬼天气赶快过去,祈祷着上天给条活路,让忙碌了一年的收成别在这最后关头颗粒无收。
就在整个陈家寨的人们都在焦急地担心今年的收成时,寨子里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喑哑的像闷在葫芦里的大喊:“啊……啊……啊巴……”
是小乞儿,不知道是被这突来的鬼天气给吓着了还是被这大雨淋得想赶紧找个地方躲雨,他奋力地在这雷雨里奔跑着,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当然,没人听得懂他在喊什么。
在路过他和他爹平时睡的草垛时也没停下来,而是一路奔向了寨子的西头。寨子西头有个土坡,是整个陈家寨最高的地方,土坡上长了棵歪脖子槐树。
槐树很粗壮,得五个成年男人合抱才能把它抱住,枝叶也异常茂盛。就今天这种阵势的雷雨,树底下居然还能有一块从未着雨的地方。
小乞儿跑到槐树底下,他身手利落地顺着枝丫往上爬,爬了几下掉了下来又继续起来爬。直到又一记炸雷滚过来,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说来也怪,那一记炸雷过后,天立马就响晴了,太阳 高高地挂在天空,像没事人儿似的继续工作着。如果不是地上大片的水洼和散落了一地的残枝败叶,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家寨的人们纷纷赶去寨子的西头,槐树下趴着的小乞儿一动不动,人们都说小乞儿是触犯了雷神电母,遭到了上天的惩罚,才把它收了回去。
几个平日里寨子里管事儿的男人走了过去,用棍子拨拉他的身体,把他翻过身来。刚要抬他,只见小乞儿眼珠滴溜溜转几下,头晃晃,挺身站了起来,愣是把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腿抖地摊在了地上。
“大家莫怕,今年的收成定保大家颗粒归仓。”小乞儿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眼睛炯炯有神。只不过声音却是个女声,这小乞儿这么多年虽说可能因为营养不良长得瘦弱矮小,但也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啊。
陈家寨的人们嘀咕着,刚刚吓得魂儿都丢了的几个大老爷们儿缓过神儿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啊?”
小乞儿回头看着几个瘫在地上的男人,满脸堆笑:“你们心地善良,不计较得失,平日里为陈家寨的百姓操心劳力,今生必得善终,子孙必得庇佑。”
几个男人看他没有恶意,又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从地上站起来:“那您是……”
“我是来帮陈家寨渡劫的。”小乞儿站在土坡的最高处望着整个陈家寨和面前的陈家寨的乡亲们,斩钉截铁地说道。
“渡劫?我们陈家寨祖辈都在这土地上讨生活,安分守己,敬天奉神,哪需要你来帮忙渡什么劫。”陈家寨的大族长陈家生在人群里发话了,他看着眼前这身高刚过一米的小乞儿满是不屑。
陈家生虽说九十多岁了,但眼不花耳不聋,平日寨子里的事情都是他做主,深得陈家寨乡亲们的信任。
“你虽已得阳寿九十三,是因为你积德行善,为乡亲们付出又加祖荫厚重的结果。但你若继续一意孤行,将会损你儿孙福德。”小乞儿走下土坡,走到陈家生面前悄悄说一句:“想知道你家重孙媳妇为什么到现在还生不出孩子吗?”
陈家生虽说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镇上赶个集,但在陈家寨也算得上是受人尊敬的人物了,怎么说也是在这人世间混了九十多年的人,算是经历过俗世飘摇的人。可听小乞儿这么一说,拄着拐杖的手立马颤抖起来,就好像自己在他面前被剥了个一丝不挂。
陈家生家重孙媳妇进门一年多了,肚子一直没动静。陈家对外称想晚几年再要孩子,但背地里却跑到省里的医院检查,也一直没查出个原因。
这成了陈家生一家人的心病,但也只是自己在家着急,整个陈家寨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现在被这个平日里傻了吧唧只知道到处乱窜找吃的的小乞儿说出来,心底难免不突突。
“你要干什么?”陈家生强压抑住颤抖的声音,低声询问。
小乞儿伸手握住他拄着拐杖的颤抖的手,陈家生的心底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的手停止了颤抖。
“我说过了,是你不信。”小乞儿凑到他耳下轻声回答,声音若有似无,但却能让陈家生听得一清二楚。那声音像有某种魔力,顺着他的耳道透过鼓膜,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又直抵他的心脏,以至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图片来自网络整个陈家寨沸腾了,都说小乞儿被雷劈了一下重生了,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知过去,看未来。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走街串巷吃乡亲们剩饭,到垃圾堆找吃的,傻啦吧唧不会说话的小乞儿了,虽然他的女声让大家听着怪怪的,但时间久了乡亲们也就习惯了。
这天晌午,天空湛蓝,一丝云也没有,小乞儿正在自家床上闭目养神。
“小乞儿……小乞儿……”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把他惊了起来,是陈家生家的孙媳妇王翠儿。
“小乞儿,快,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吧。”王翠儿急头白脸地拉起眼睛还没睁开的小乞儿就往自家跑去。
小乞儿被一路拉着奔向她家院子,只见院子的狗窝旁围了好多人,陈家寨其他听到动静的乡亲们也纷纷在赶来的路上。
小乞儿被王翠儿拉着挤到最前面,只见陈家生家重孙媳妇满花端端正正地坐在狗窝前,脖子里还拴着狗链子。满花的长头发胡乱扑散着,跟个草窝似的,舌头往外伸着滴着口水,两只手摁在地上,腿交叉盘了起来,要不是穿着衣服,远远看去还真以为是条狗在那卧着。
小乞儿蹲在满花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满花的眼睛里有疯狂,有愤恨,还有不甘,她瞪着眼前的小乞儿,张嘴想要扑上他。
满花突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停了下来,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陈家生不干了:“小乞儿,你对俺家重孙媳妇做了啥?”
“你家的狗去哪儿了?”小乞儿反问陈家生。
“它……它……”陈家生支支吾吾的,他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像一朵未绽放的菊花蕊子,越来越皱。
“你不说,我也救不了她,你好自为之。”小乞儿看他支支吾吾的,站起身了要离开。
陈家生家孙媳妇害怕了,赶紧拉住小乞儿:“我说,我说,我们都说……”
小乞儿停下脚步,“狗被药死了,俺家儿媳妇为了药耗子下了耗子药,俺家的狗挣脱了链子,吃了下了耗子药的饵就没了,俺们昨天已经把它埋了。俺家儿媳妇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就摸着往狗窝这儿爬,还给自己拴上了狗链,怎么叫也不听,叫急了还扑着咬人,不然也不会去找你的。”
王翠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乞儿蹲下身抚摸瘫在地上的满花,“你家狗这一世本是来报恩的,突然遭到横死,它很不甘心,它想再吃一顿排骨肉再走。”
“好……好……好……只要能救俺家媳妇儿,俺们什么都答应。”王翠儿满口应了。
王翠儿端着炖好的排骨肉放到满花面前,满花低头就啃,“冤债已了,大家各回各路,阴路归阴路,阳路走阳路,各不相扰,吃完就走吧。”小乞儿念叨着。
话音还没落,满花已经清醒了过来。小乞儿走到陈家生面前,“冤债已了,你家重孙媳妇下半年会有孕,而那条狗会随缘投胎来你家,你当尽力为乡亲们服务,对人不生歪心,才能保的他顺利出生。”
往后,谁家出个难事儿都会找小乞儿来问,甚至丢个鸡少只鹅的事儿都会请他帮忙他看看去哪儿了。
对于前来请求帮忙的乡亲们小乞儿是无不回答,回答无不说中的。
渐渐地小乞儿有神通的事不仅传遍了整个陈家寨,甚至连镇上,省里,外省的人们都有慕名前来的。
小乞儿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不仅盖起了寨子里第一间大瓦房,平日里前来请求帮忙的人们带过来的各地特产、礼物也堆满了房间。乡亲们有事儿没事儿就会来他家溜达一圈,每次定不会有空手而回的。
这天傍晚都到饭点儿了,小乞儿的爹还不见踪影,小乞儿便满街寻找他爹。
寨子东头突然传来一阵打骂声:“你个鳖犊孙子,你家那么些吃的喝的,住的比我们好,吃的比我们好,还特么来我家要吃的,你也不闲给你儿子丢脸。”
“对,对,自己家有还到别人家偷,打死他,往死里打。”有人应声附和。
“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你个傻子,你都不配,要不是你儿子你爷俩儿还在要饭儿呢。”
“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一个傻子,再说他儿子平日里也帮助乡亲们不少……”
“你闭嘴……”是几个人的和声。
小乞儿寻声望去,他爹正被寨子里几个壮汉围着殴打。
“你们住手,他不过去你们家要点儿吃的,又没偷没抢,你们至于下这死手?”小乞儿跑上去跟他们理论。
“跟我们要吃的?小乞儿,你别忘了,你们家吃的喝的用的住的现在哪样不比乡亲们好?还好意思说不过是来我们家要点吃的?”一个壮汉开口了,小乞儿记得他,那天他在槐树底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正准备抬自己。
“你们平时去我家,我家东西不照样敞着口地拿吗?”小乞儿辩解着。
“你现在日子好了,不该分给乡亲们点儿吗?那么多东西都不怕你和你爹无福消受,乡亲们是看你爷俩儿可怜才去你家帮你们分担的。”壮汉继续理直气壮地争辩。
小乞儿不再理会他们几个,扶起地上傻呵呵冲着他乐的爹往家走去。
“愚痴的人们,非得等到报应显现才知为时已晚,看来该来的总会来的,挡也挡不住。”小乞儿边走边嘟囔。
几个壮汉听不下去了,追上小乞儿就是几拳,“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装神弄鬼了,你随便几句话就能哄的别人又是吃的又是住的的供应。俺们辛辛苦苦一年耕种还得靠老天爷赏饭才能有收成。你再给老子叨叨这些有的没的的鬼话,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小乞儿也不恼,任他们撕扯着自己,直到他们发泄够了。
突然天上乌云聚集,狂风翻卷着暴雨带着雷电快速地朝着陈家寨聚拢来了,小乞儿看这情形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叫声“不好”便朝着寨子西头发疯似的跑去。
闪电从天空正中裂开,闷雷一声接着一声,雨下的越来越大。雨水顺着陈家寨的街道流向寨子的庄稼地,乡亲们辛苦一年的庄稼很有可能被这场雨水淹的颗粒无收。
小乞儿在这风雨雷电里一路奔跑着,像一个奔赴战场的无所畏惧的勇士,直奔寨子最高处的大槐树下。小乞儿利落地跳上一枝枝丫,他瘦小的身体在大槐树上像一只在大海里畅游的小虾米,随着被狂风吹打树干动摇西摆。他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大槐树,突然一个炸雷,把大槐树齐根劈成了两半,倒在了陈家寨的街道正中,挡住了流往陈家寨庄稼地的雨水。
小乞儿从大槐树上摔了下来,他趴在地上看着大槐树横在了陈家寨的街道上,嘴角微微上扬着。
天空的乌云不知道啥时候撤了,雨住了,电闪雷鸣也消失了。
陈家寨的百姓看着街道上横着的大槐树,纷纷抱怨小乞儿触怒了上天,才把寨子里最古老的大槐树给劈成两半了。寨子里的乡亲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棵大槐树清理走。
小乞儿仍然趴在寨子西头的土坡上,乡亲们怕沾上晦气,自己也把上天给惹怒了,再也没有人上前去帮他收尸了。
他家房子里的东西被乡亲们一抢而空,他家的大房子也被陈家生家霸占了。他那傻爹又被赶到了草垛里,再也没有人愿意给他口吃的了,哪怕把剩饭倒掉也不会留给他了,他只能在寨子的垃圾堆里找吃的。
再后来,听说小乞儿的尸体莫名消失了,尸体消失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嫩绿的小槐树苗。
陈家生家的重孙媳妇儿终是没有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最后疯了,也跟当年的小乞儿一样,走街串巷到处乱窜,最后走出了陈家寨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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