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深时见鲸

海深时见鲸

之一•蓝飞机

天色昏暗下来了，星星如同撒在天幕上的碎钻石闪闪发光。

小柯提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安鲲按响了车喇叭。

小柯上车后，对安鲲说：“我被人跟踪了。”

安鲲没有开车，抱着方向盘饶有兴趣地看了她很长时间，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戴着一个棒球帽，黑色的那种，手里空空的，我回头看他，他躲得很快。”

安鲲笑了，开动了汽车，对她说：“和我回家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小柯住进了大房子反倒不习惯，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赤脚走在毛毯上，开了门。

安鲲站在外面准备敲门。

“我会梦游的。”小柯说。安鲲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问她：“为什么？”

“我看到过一份科学杂志，上面说人在陌生环境睡觉容易梦游。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我会穿着白睡衣，闭着眼走到你床边……”

“钻进我被子里，对吗？”安鲲打断了她，小柯脸红了，认真地说：“当然不是，是把你吓醒。”

“我不怕，科学杂志上没说睡得晚会不漂亮吗？”

“你为什么会把我接进你的家？”小柯抱着枕头问他。

“怕你一个人睡不着。”安鲲说完，关了灯，独自走了出去。

“不，安鲲不会那么好心的。”小柯心想。

小柯有规律的作息时间，她7:00起床，洗漱完后，匆匆跑到阳台上。安鲲过来时，她正拿着望远镜望来望去。

“老金把饭准备好了。”

小柯回过头“嘘”了一声，“我必须确定黑帽子没有找到我的新住处。”

“他为什么要跟踪你。”

“他可能是我爸的那个白客户，我爸害他损失上百万，他盯上了我，要报复在我身上。也可能是在学校暗恋过我的那个姓杨的古怪的人，我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他一定又纠缠上了我。还有可能是那个，那次买早餐我抢了最后一个热面包，那个没买上面包的男人，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可能他就是个有杀人癖好的男人，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

“少爷……”老金在后面喊了一声，安鲲回头让他不要说话。等老金下楼后，安鲲走到小柯身边，对她说：“你告诉我他五官有什么特征，我会让人盯着他的，别说人都会整容之类的，男的应该很少。”

小柯点点头，跟着安鲲下了楼。饭桌上，小柯问安鲲：“我是你的一个实验品吗，将来你会交一份医学报告？”

安鲲摇了摇头。

“那么是其它的项目吗，你找我来是为了完成某个调查作业？”

“当然不是。”安鲲说完，低下头继续吃饭。

“或者把我当成一个素材，你早就想好了写一篇文章？”

“不是。”

这时，小柯听到外面轰隆隆的飞机声，说：“如果是蓝色飞机，那就不是真实的。说到底，你为什么带我来你家？”

“因为我想看你傻一辈子，我的妄想症女友。”

之二•木星

小柯从超市里回来的时候，老金正在楼下收拾茶具，看见小柯，亲切地问候了一声：“蓝小姐。”

小柯礼貌地问候他：“上午好，老金。”

小柯上了楼，安鲲正在研究一个机器人。

“等它研究成功了，我可以给它起名字吗？”

“当然。”安鲲点了点头。

小柯小声问安鲲：“老金和你的爸爸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吗？”

“可能吧，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安鲲神秘地笑笑。

“那你爸有饭吃，就绝不会少了老金那份。不，如果是那样，老金不应该是这种待遇。他会不会是你爷爷救过的一个孤儿，为了报恩才来到你家？”

“我只知道，有了老金我就有饭吃。”

小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除了做机器人你也会做饭吗？”

“你陪着我我就会。”安鲲放下了遥控器说。

“我买回来了蔬菜。”小柯将安鲲拉到了厨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安鲲熟练地将鸡蛋打在碗里，小柯边看边说：“将来我们一定会受到自然的惩罚，人在自然面前太渺小了，‘那一天’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哪一天？”

“世界末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或许在那天之前，还有比世界末日更可怕的事发生……”

安鲲把手里的蔬菜放到一边，看着小柯说：“比世界末日更可怕的就是你失忆。”

“我不会失忆，只会迷路。”小柯说完，安鲲笑了，他抬头看见老金站在门口，笑得很慈祥。

老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厨房，小柯到厨房帮忙的时候，常会问起安鲲以前的事。

“安鲲的父母很少在家吗，安鲲为了见到父母经常干坏事，可老师们从来不请家长，反而让全校的学生都注意到了他……”

“不，安少爷是个很优秀的学生。”老金回答小柯。

“那他是个标准的学霸吗？老师讲课的时候从来都在自学下一章，考试永远是第一个交卷，写作文天马行空，还有一门非常擅长的学科……”

“也不算是……安少爷只在发明创造上很有天赋，他申请过三十多项机器人专利。”

“那么，他就是年少有为了，会不会天妒英才……”小柯还没说完，老金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着急地说：“不许乱说！安少爷是安家的未来，是我老金的光，是社会将来的顶梁柱，更是你未来生活的全部！”

小柯意识到自己错了，头点得像捣蒜一样，安鲲就在这时敲了敲门，把她叫了出去。

两人来到阳台上，已近黄昏，“叫我出来干什么？”小柯问。

“和我待会。”

“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星星出来。”安鲲将大一号的外套披在了小柯身上。

“其它星球会不会有一天撞上地球，人类灭亡？”

“木星不会。”

之三•小布熊

课题快上交的时候，安鲲每天早出晚归，一周后的晚上，安鲲回来时，看见老金在不停

地敲小柯卧室的门，他快步走了过去，拍了几下门，吩咐老金去拿钥匙。

安鲲打开门后，看见小柯抱膝坐在床上，小布熊被扔到了地上。

他松了口气，问：“怎么了？怎么这么对我儿子？”

“不拿走它一定会做噩梦的，我会梦见三头比我还高的熊慢慢的靠近我……”

“傻丫头，你怎么会知道梦见什么？”安鲲摸了摸小柯的头说。

“或者半夜醒来我会看到它眼里放光，它还会开口对我说话……总之，它会给我们带来厄运的。”

安鲲提起了小布熊，对她说：“你确定我把它扔了吗，我还跟着奶奶缝过它了。”

小柯的目光很坚定，安鲲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后，她又叫住了他，“你会把它扔了吗？和塑料垃圾混到一起，那它会不会有一天产生了怨气，再来报复我？我会每一天都做三头熊的噩梦，有红的、黄的、白的。”

“不会的，我先帮你把它保存起来，你需要的时候再给你。”

“那以后谁陪我睡觉呢，千万要找一个能驱魔辟邪，或许晚上可以变身成英雄，在我睡着时阻挡过很多灾难的。”

安鲲红了脸，小柯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很快会找到的。”安鲲提着小熊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到楼下倒了一杯红酒，回忆起小时候和奶奶缝小布熊的情景，安奶奶戴着老花镜，问他：“小鲲，你缝小熊要送给谁呢？”

小安鲲脸红了，等到一周后小柯爸爸的飞机快要起飞时，安鲲才赶到机场，将小熊送给了小柯。

那一别便是五年。

五年后，安鲲再见到小柯便是在中学校园了，他给低头走路的小柯打了声口哨，等她抬头时，他已经和几个男生走远了。

中学时代，小柯喜欢的是安鲲班上一个沉默寡言的学霸。学霸的尖子生班没有课间，他经常把想对小柯说的话写在练习本上，放学后送给小柯，或许是学霸简单的方式打动了小柯。

安鲲的室友告诉他小公主有了男朋友的时候，安鲲只是笑了笑，之后的每科成绩他都不低学霸。结果，安鲲和学霸考进了一所大学。

在大学校园里，学霸经常会跟在安鲲后面挖苦他：“当初你不跟我比，或许能放点水和小柯考进一所大学。”

安鲲摇摇头说：“她迟早是我的，异地，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们的爸妈是否同意都没关系。”

安鲲想到这里，将酒杯放回桌子上，走到小柯卧室门口，抬起手想敲门又放了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借着星光睡在了大床上。

第二天，小柯一开门便看见一大罐水果糖放在门外，小柯穿着睡衣跑到了厨房，问老金：“安鲲呢？”

“已经出门了。”

小柯点点头，正要上楼，转身又问老金：“老金，你知道安鲲为什么总在每年的这一天给我送礼物吗？”

“十五年前的今天，少爷见到了你，时光真是飞逝啊！”老金眯着眼对小柯说。

“不会的，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安鲲的心也一样。”小柯小声嘀咕着。

之四•金鱼

小柯早就发现，安鲲最近脾气很不好，对什么事都没有耐心。她决定和老金学做一种糕点，做成后当做惊喜送给安鲲。

周日，安鲲在书架上找东西，翻到了一张报纸，日期还是八年前，上面一篇肮脏的报道映入眼帘，安鲲揉皱了报纸，将书架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老金闻声赶了过来。

“老金，家里怎么会有那期报纸？”

“会长说报纸上还有些有用的数据，让保存着。”老金低着头说。

“什么数据他不能上网查，小柯已经和我来住了，你故意让她看见吗？”

“没有，没有，没人再提起过那件事……”

“好了，你可以回我爸家了。”安鲲说完，老金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柯下楼后，看见安鲲准备好了早餐。

“老金呢？”

“回去了。”安鲲没有抬头。

小柯着急地说：“难道你发现老金潜伏在你的家，为了盗取公司某份机密？或者他迟早会夺走一部分财产，很多阴谋故事最后的主使都是管家。”说完，她看着餐盘发呆：“就算有这种可能，我还是不想让他走。”

安鲲走过去摸了摸小柯的头，认真地说：“没有老金，我也会把你照顾好的。”

“那你至少跟我说明白为什么赶老金走，这些事你不该和我商量吗？”

“我不会跟你说谎的，小柯”，安鲲说，“他留了一张不该留的报纸。”

“上面是不是有一篇报告，说皇冠小学二年级的女生在放学后被男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小柯不再说话了，喝了口牛奶，看着牛奶说：“牛奶，真白啊，喝到胃里会变污浊，那些街上走的女孩也一样，她们其中的一个说不定某天独自在偏远的车站等车，就被一个坏人盯上，坏人会把她拖到芦苇丛里，不让她说话……”安鲲及时捂住了小柯的嘴。

“早餐要凉了。”安鲲喂小柯喝了口牛奶，将剩下的早餐又拿到厨房热了一下。

回去时，小柯看着他，严肃地说：“你一定是有目的的。否则那么多好女孩不追，偏偏把我带回了家。”

安鲲坐下去，对她说：“听好了，你的善良足以让我喜欢你，我看见你就对未来充满期待，这不是看见每个女孩都有的感觉，当然了，你不明白也没关系。”

小柯点点头，乖乖地去吃早餐了，吃过早餐，她趴在圆桌上盯着鱼缸里的鱼。

“老金养的鱼。我会把他接回来的，在这之前，我们要帮他养好鱼。”安鲲说。

小柯心满意足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她问：“我失忆过吗？我一定忘了一些事情，印象中很重要的事……”

“失忆过难道不是好事吗？”安鲲问她。

“那你为什么怕我失忆？”

安鲲说：“我只是怕你忘了我。”

“那忘了呢，要知道什么意外都会发生的！”

“忘了再让你记起呗。”安鲲边整理资料边说。

小柯跟着安鲲走来走去，“那七秒就忘了呢，就像金鱼。”

安鲲放下手中的资料，说，“那样也好，我干了什么坏事，七秒后你就会忘记。”

小柯正要开口，安鲲赶快捂住了她的嘴：“别跟我说你想到了什么。”

安鲲放下了手，小柯忍不住笑出了声，“会不会有一天，你被我感染，你再感染其他人，最后全世界的人都会变成我这样。

安鲲默默地点点头。

“这叫小柯效应。”小柯最后说。

之五•薄荷草

安鲲每天回家都会按小柯的口味带回一大包零食，有一天小柯发现零食里多了一盒绿箭。

“薄荷草好养吗？”她问安鲲。

“比养金鱼容易一点。”

“我们也养一株薄荷草吧！”小柯满怀期待地看着安鲲。

“好啊，最迟明天晚上，我会带回来给你。”安鲲说，“为什么要养薄荷？”

小柯没有急着回答安鲲，她问他：“绿箭最初是看见薄荷草发明出的吗？”

“我听说最早的口香糖是玛雅人发明的。”

“那我每天看着薄荷草，会不会有一天顿生灵感，创造出别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你啊，只会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古怪的想法。”安鲲弹了一下小柯的脑门。

“我总觉得有一天我能干出什么伟大的事，发明出有价值东西，我的一生定不会碌碌无为下去。虽然我没什么特长，也从来没有过梦想，但至少有一颗自命不凡的心。”小柯说。

安鲲点点头表示赞同。

“或许我各种各样的想法有一天也会被某个人需要，艺术作品难道不是意识的体现吗，它们能转换成可观的财富，那每个人的想法也会获得价值。”

“你说得有道理。”安鲲回答她说。

小柯看着他，心想：“他说的话不一定每句都是发自内心的。”

一个月后，一只大花猫路过了阳台，碰掉了薄荷草，玻璃瓶被摔个粉碎。

小柯回家看见了这一惨象，匆匆进了家门，她将书架上的书收拾了一番，把鱼缸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还把厨具好好地放回了原位。干完这些，她还不放心，一直到晚上还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安鲲开门后，看她端详着照片墙，问道：“怎么了？”

“薄荷草死了。”

“没有死，没有死，还能活的。”安鲲忙说。

“不对，一定是厄运的前兆。接下来几天一定要小心，可能你会被工厂的器械划伤了手，可能更惨……”小柯还没说完，安鲲已经笑个不停了。

“你不害怕吗？”小柯问。

“不怕。”

“难道你才是真正的预言家，你已经预言了最近会平安无事……我就知道，这个世上一定有具有超能力的人，一些人可能会有看懂人心的本领，这样我们岂不是每天都要注意自己想什么。”小柯说完，看着安鲲，凑近他说：“你究竟有没有超能力瞒着我？”

还没等小柯反应过来，安鲲已经吻住了她，一秒，两秒……

小柯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竟然有我没意料到的事。

“回答你了。”安鲲看着小柯说。

“你的吻真甜啊。”小柯说完，安鲲转过身去，脸红红的。

小柯心想：“口香糖是玛雅人发明的，糖果一样的吻是安鲲发明的。”

之六•机器人

安鲲和小柯都不会忘记这一天，delicious出生这一天。

小柯看着delicious在安鲲的指挥下，不断摆动手臂走来走去，还回头向他们打招呼。

“这是专门研究用来迎接客人的机器人。”安鲲说。

“你们给机器人灌输了人类的情感吗，使它越来越像人类？”

“可以这么说，毕竟delicious不像那些竞技类的机器人。”

“就像人类代替了恐龙那样，某一天机器人会取代我们吗？”小柯问。

“不会的，除非机器人有了自己的意识。”

“研究机器人如何拥有自己的意识像使用核武器那样被禁止吗？”小柯问完，安鲲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的脑子里有一千个意外，你明知那不可能，却控制不住想它们。”

小柯托着腮，安静地思考着，“有时候，觉得‘那一天’很近，有时候，又觉得‘那一天’很远。”

“不管发生什么，就算‘那一天’到来，天塌了没有高个的人去顶，我们也会共同面对的，对吗？”安鲲说完，小柯点了点头。

安鲲叹了口气说，“世事比你妄想的世界末日还可怕，还好你活在了自己的世界。”

“我也想过走出我的世界，像你那样去工厂制造机器人，或者到实验室研究课题。”小柯说。

安鲲看着她，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

“为什么？”小柯问。

“怕你受苦，人情太苦。”

小柯看安鲲的表情太过沉重，想跟他说点轻松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变成机器人，一定会怀念我们现在不会珍惜的一些事，比如说话的时候嘴巴能动，耳朵能听到悄悄话，眼睛也能看到喜欢的人。”

“所以晚上害怕是应该的，黑夜让我们变成一个又聋又哑的盲小孩。”小柯最后说。

“那你想好谁陪你睡觉了吗？”安鲲低着头问。

“我说，”小柯有点手足无措，“你的机器人不会让你的同事悄悄加了摄像功能吧？”

“我明天就把它送走。”

晚上，两人到外面吃过了晚饭，出来时，星辰已经升起，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小柯让安鲲先说。

“我只是想问……”安鲲鼓起了勇气说，“晚上你睡你的床还是我的？”

小柯走得更快了，回头说：“让我犹豫几分钟。”

晚上，深蓝色的窗帘拉了起来，小柯在安鲲的卧室走来走去，安鲲则在床上看着她。过了很长时间，安鲲忍不住笑了，“你到底睡不睡，我不吵你，赶快来睡吧。”

“真的吗？”小柯回头问他。

安鲲点了点头，等小柯睡了下来，他帮她盖好了被子，小柯看着安鲲甜甜地笑了。等安鲲关了床头灯，小柯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听我话。”

黑暗中听见安鲲回答她：“没关系，我们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房间里一片淡淡的香味。

之七•唱诗班

小柯独自在家的时候，最怕听见敲门声。

比如周六上午这次，小柯站在门前，门铃一声声响着。

小柯从客厅拿来一个空杯子，心砰砰直跳，她开了门。

来客微笑着看着她，问候她说：“小柯，还认识我吗？”

竟然是——安鲲的妈妈。

小柯使劲点点头，说：“安妈妈，快进来。”

“安鲲中午就回来了。”小柯边从厨房里端来茶，边和安妈妈说。

“我和他打过招呼了。”安妈妈接过茶，欣慰地说：“好孩子，还记得我最爱喝绿茶。”

小柯坐了下去，安妈妈久久地注视着她，说：“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美人。”

安鲲就在这时进了门，说了句：“你可真早。”

安妈妈诧异地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请了假。”安鲲回了句，看着沙发上的小柯。

安妈妈也看了眼小柯，对安鲲说：“看到小柯安好如初，我放心多了。”

小柯奇怪地看着两人，安鲲面无表情地对安妈妈说：“该聊的聊完了吧，让小柯和我去做饭吧。”

安妈妈不满地说：“怎么，让小柯陪我这么一会儿你都不乐意？”

安鲲正要说话，小柯站了起来说：“安妈妈，失陪一下，厨房里有好些东西安鲲不知道放在哪。”

安妈妈听小柯说完，立马换上笑脸，对她点了点头。

到厨房里，安鲲默默地切着菜。

“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吗？”小柯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安鲲回头对她说：“我晚点告诉你，这段时间你不要瞎想。”

小柯仍注视着安鲲，安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把刀扔在刀板上，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就知道她来没好事！”

安鲲正要走，小柯拉住了他，对他说：“你别去和你妈妈吵，我不问了……”说完，她躲到一边哭了起来。

安鲲看着小柯，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心疼地说：“对不起。”

吃饭的时候，气氛十分压抑。安妈妈自顾自地说：“小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来是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我不同意。”安鲲冷冷地回了一句。

安妈妈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对小柯说：“很轻松的工作，每周周四十点到十二点，到一个七岁的女孩家里当家教。”

“那个小孩身体有残疾吗？万一她是个哑巴，或者是个瘸子，会经常对我发脾气，乱扔东西。”

安妈妈笑了，说：“小柯，你真可爱，当然没有。”

“生理上没有，或许心理上有。她不会是个自闭症儿童吧，我会因为同情她，内心也变得封闭……”小柯喃喃自语。

“没有，她很健康，也很活泼。”安妈妈说。

“那一定是个富家小千金，娇纵惯了，对谁都不满。”小柯看着安妈妈说。

“她很友好，”安妈妈耐心地说，“和你小时候很像。”

“那我就放心了。”小柯点点头。

安妈妈看安鲲仍旧愁眉不展，劝他说：“你就放心吧，整天把小柯关在家里，会把人憋坏的。”

五天后，安鲲上班顺带把小柯送到了雇主家，小柯正要下车，安鲲拉住了她。

小柯回头，奇怪地看着他，安鲲只顾看她，也没有说话。

小柯笑了，坐下去对他说：“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问小朋友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不是啊……我担心的是你。”安鲲认真地说。

“我也没事。”小柯说完，下了车，向他挥手告别。

正如安妈妈所说，小柯非常喜欢这个小女孩。她和她一样脑子里有无数个可能性。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是，小女孩不喜欢听故事，更喜欢听小柯念诗歌。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

……”

“那他到底是写街灯还是写星星呢？”小女孩问小柯。

小柯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当然是街灯了，真实存在的东西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值得赞美！”

晨光正好，小柯看着七岁的小女孩在白纸上涂涂画画，这安详的情景却让她内心无比落寞。

记忆里某样模糊的东西像夜晚的街灯一样正慢慢清晰。

之八•校花

情人节很快就要到了，安鲲和小柯都收到聚会的邀请短信。

这几日，安鲲发现小柯对他们的中学毕业照很感兴趣，总是在窗边端详着，一端详就是半天。

安鲲忙完了课题，走到窗边对小柯说：“你都看好几天了……”

“你还想瞒我，我一定是忘了什么事了！”

安鲲点点头，“没错，你很健忘，我讲过去的事时你总说没印象。”

“那我不记得的事，你会如实告诉我吗？”小柯问。

“会。”

小柯转过身，看着安鲲的眼睛说：“你和校花交往过吗？”

“校花？”安鲲无奈地笑了，“哪个校花？”

小柯懊恼地说：“我不记得了！我从你的毕业照上找出了三个像校花的人。这次聚会，她也一定来吧！”

安鲲抚额，“拜托，你都不知道她是谁……而且，为什么要说我和她交往过？”

“那你的中学是怎么度过的？”小柯问。

“考试，准备考试。”

小柯看着照片，还不甘心，问安鲲：“那我们学校一定有校花吧，她是谁？”

安鲲把小柯揽进怀里，拿着照片，对她说：“从下往上数第二排最中间那个，就住你隔壁，算是……校花吧。”

“我已经完全想不起她的名字了……你偷偷暗恋过她吗？”

“没有。”安鲲摇头，“不信你可以问她。”

“我要怎么问呢？”小柯说着，陷入了沉思。

安鲲从小柯身后抱紧了她，说：“聚会上你可以问任何一个姑娘，安鲲上学时有没有和一个姑娘说过三句以上的话，她们肯定会摇头。你放心。”

“女生一定不了解，我问男生，问你室友。”小柯说。

“不行。”

“不想让我和男生说话，直接别让我去啊！”小柯不满地嘟囔。

“也好，”安鲲放开了她说，“省得你把每个女生都当成假想敌。”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柯一点也吃不下去，看着饭菜发呆。

安鲲也放下筷子，陪着她。

小柯看了他一眼说，“你不觉得你很傻吗，把青春时光都浪费在我身上。”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叫浪费呢？”安鲲问。

小柯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会对自己不自信呢？为什么会觉得你做这一切都不值得？”

安鲲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她，他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心里沉重得很。

之九•晚礼服

周末是个晴朗的一天，安鲲开车，小柯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的景象。

安鲲看了眼小柯，笑了，“时间真快，不知不觉把你接过来五个月了。”

小柯点点头，低着头小声说：“我现在都离不开你了。”

“什么？”

小柯摇摇头忙说：“什么也没有。”

安鲲把车停下后，小柯拉着他走进了服装商厦，两人逛了一层楼换了三身情侣装，让路人一下记住了他们。

小柯调整好角度，和安鲲在每层楼的模特前都拍了照。手上提的衣服越来越多，最后，安鲲把小柯带到一个精致的隔间里，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晚礼服。

“我帮你挑一件，聚会上穿。”

“为什么不让我自己挑，我喜欢这件。”小柯走到一个绿色的晚礼服前说。

“不好看。”安鲲走到了另一件白色长裙前。

“我知道你为什么说不好看，可它已经很保守了！”小柯看安鲲始终没有回头，走到他身边说：“别让我买白色的，你给我买的所有衣服都是白的！”

“白色的适合你。”安鲲把衣服取了下来，小柯拿着衣服走到了试衣间，回头看着安鲲也跟了过去。

“你背过身，别看我！”

安鲲叹了口气，背过身等她。

几分钟后，小柯像个白蝴蝶一样飘了出来，安鲲笑：“我的小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安鲲和小柯将买来的衣服扔到了车上，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小柯看了眼手上的勒痕，安鲲捧过她的手说：“以后再也不买这么多东西了。”

小柯摇摇头说“没事”。

“你提得够多了！你这么惯我不好！”

“我怎么惯你了？”安鲲问，“我还嫌惯你惯得不够。”

小柯笑了，看着外面倒退的景色问：“明天就要聚会了，你期待吗？”

“还好。”

“啊！”小柯似乎想到了什么，安鲲看着她，她说：“那张照片校花穿的就是白衣服！你一直想把我打扮成她的样子吗？”

安鲲紧张地摇摇头，“绝对没有。”

“我就知道，我活成了她的影子！”小柯似乎认真了，安鲲忙对她说：“其实那是我随便指的校花！”

“你还说不对我撒谎！”小柯和他吵了起来。

“我如果说没有校花，你一定会说‘怎么没有，你一定珍藏在心里了’！”安鲲学着小柯说了一遍。

小柯又气又恼：“那你随便指，怎么就指她呢？潜意识，一定是潜意识！”

安鲲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小柯安静下来，小声问安鲲：“你怎么从来没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安鲲听到这里，停了车。欲言又止。

两人静静地看着前面绵延的公路。几分钟过后，小柯笑着对安鲲说：“我不知道那件事有多严重，但我答应你，绝对不逃避。”

她看见安鲲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之十•红酒

情人节那天，两人开车来到信息上的地址。

他们似乎是最后到场，一进餐厅，就有人喊道：“学霸和小公主到了！”

几个男同学走到安鲲身边，盯着小柯看个不停，小柯只好躲在安鲲身后。

“喂，别太过分了啊！”安鲲说。

大家全都笑起来，小柯之前的室友过来带走了她，小柯尴尬得很，因为叫不出大家的名字。

“没关系，小柯，我们把中学时发生的事再给你讲一遍。”

小柯开心地点点头。

“就从安鲲的事说起吧！”小柯的邻座说完，所有人都笑起来。

安鲲桌上的小伙子们干了很多瓶啤酒，渐渐地谈开了，大多是关于老师们“不堪回首月明中”的往事。

“小柯，你喝酒吗？”邻座问她。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安鲲的室友看了眼小柯，问安鲲：“怎么样，你得手了吗？”

安鲲笑，摇了摇头。

室友由于激动，碰倒了酒杯，“全班男生的梦啊，你竟然不好好把握！”

安鲲朝小柯那边看了看，她正在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安鲲皱眉走了过去，拿走了小柯手里的酒，“谁让她喝的酒？”

“别那么紧张好吗，没有喝几杯。”小柯的邻座说。

小柯红着脸，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安鲲把她带了出去，到冷饮店买了一杯西瓜汁，喂给了她。

小柯一点胃口也没有，摇了摇头。

“我想喝一口红酒。”小柯说，看安鲲不理，她又说，“我没有吃饱。”

安鲲把她带到了西餐厅，点了份牛排和一杯红酒。

“你怎么又让我喝了？”小柯问。

安鲲看着她红晕的脸颊，没有说话。

等到小柯将酒杯里的酒喝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她注视着对面的安鲲，看他站起了身，将她抱了起来，脸上是她读不懂的表情。

一直到了酒店，安鲲问小柯：“要去洗手间吗？”

小柯摇摇头，问安鲲：“你喝酒了吗？”

“我喝的比你多很多。”安鲲回答得很干脆。

小柯感到面前的安鲲很陌生，加上酒劲，哭了起来：“你怎么了？”

安鲲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小柯一时感到呼吸困难。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这个坏人！”

安鲲注视着她，对她说：“你身边戴面具的坏人很多，只有我不是。”

“你难道不是故意让我喝酒把我骗上床的吗？”

安鲲被逗笑了，他一笑，小柯安心了很多。

小柯的衣服被安鲲熟练地解开，小柯皱眉问他：“你这么有经验，还说没有交往过女朋友……怪不得你看了那件白裙子那么长时间……”

安鲲无奈地把头埋在了被子里，笑着说：“你给我安静会儿……”

小柯看着安鲲帅气的侧脸，头开始疼起来，回忆和现实重影，记忆里的那件事像女人的裸体，此刻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脑海。

“安鲲，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到现在这个场景……”小柯说完，安鲲回答她：“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他说完，愣了一下，接着沉默了良久。

小柯看着表情凝重的安鲲，苦笑着，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说过，发生什么事都会和我共同面对的。”安鲲说完，心疼地看着小柯。

之十一•世界末日

每个人都有他心中的一个世界末日，各奔东西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怕。

聚会回去后，小柯能陆续记起一些事情，安鲲把这些事情和人对号入座。小柯很乖，日子像无风的海面一样平静。

安鲲无意中想起小柯的心理医生和他说的话：“人心的承受能力远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安鲲这样想无异于自欺欺人。

一个月后的周四，他回到家里，空荡荡的房子格外安静。

安鲲最怕的那一天还是来了，他开到小柯雇主的家里，小女孩的妈妈告诉安鲲小柯一早便辞了职。他开着车，心一点点被挖空。

安鲲开到机场，在偌大的机场找来找去，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人是他喜欢的人的模样。

他独坐在长椅上，遗憾和悔恨像毒虫吞噬着心脏，此后的一年，每个星期四他都会等在机场里，参加一场盛大的单人告别仪式。

一年后，安鲲没再出现在机场里，他在的位置多了一台机器人。

机器人灰色的屏幕从未亮起，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摆设，工作人员也打算将它搬走时，一个女孩站在了机器人面前，机器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了一行字：正在识别中……

然后，奇迹出现了，机器人举起双手向女孩挥手，发出清晰的声音：小柯，欢迎回家。

这一别，便是五年。

之十二•深海

潜意识是不会骗人的，当小柯把皇冠小学二年级女学生遭猥亵的事脱口而出时，却不记得受害的女学生是她。

她越是长大，越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被害妄想症像个恶魔扰乱了她的生活。

小柯的心理医生尝试转移她的注意力，每天用新的事物刺激她的大脑，加上药物的作用，小柯逐渐把记忆中真实的事和虚假的事混淆，忘了自己是悲剧的主角，至少没了轻生的念头。

但这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敌意，安鲲的爸爸有意留着那期报纸；安妈妈试图让七岁的小女孩唤醒她的记忆；小柯的室友倒酒给她，想旁敲侧击一些她感兴趣的事；小柯的父母也一直解不开心里的结……

人情太苦，不是安鲲无病呻吟，那些人戴着温顺友好的假面具，内心世俗而丑陋。

至于安鲲，和小柯分离那几年，去过很多次小柯在的城市，却忍着没有见她。

安鲲对男老师的手段非常毒辣，对他雇来的人毫不留情地说：“等到他出院了，再打到住院。”最后男老师落了进疯人院的下场。

当他得知小柯的病情有所好转时，将她接到了家里，五个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红酒”彻底唤醒了小柯对那件事的记忆。

一个男人想在精神上忠实很简单，身体上忠实却难上加难，但二十年来，安鲲从来没有碰过其她的女人，算得上为小柯守身如玉。

海深时见鲸，鲸鱼迫着海水的压力，一路游向终点。

他的眼眸深邃似海，内心深沉似海，对心爱的女人的爱似海，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