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来擦肩而过的我们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这里更疼”
记忆总会见缝插针，大脑得不到半点空闲，时不时会悄无声息被笼罩，正如此刻的月光。
大年三十的夜晚，今年冷清了许多。客厅电视开播着春晚，爸爸，哥哥和我各占客厅一角，我缩在沙发上，将自己抱成一团。
偶尔会有几个人来拜年，活跃家里的气氛，寒暄过后，便又是死气沉沉。
谁都不会去刻意提起今年与往年的不同。不过每天早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妈妈遗照跟前，点燃已被燃尽的蜡烛，再续上香火。
手机会有短信祝福，那个时候还没有统一回复的功能，我只能挨个回复简单的六个字，“同祝新年快乐。”
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想赶紧熬过正月，好迅速开学。至少在学校的时候，对妈妈的思念不会像现在一样蔓延到家里的各个角落。整个寒假我都躲在家中不见任何人，不听任何事。初七过后老哥便去上班了。家里只剩我和老爸，更加冷清。
正月十四，没记错的话，是王博的生日。与郭晓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在一起给王博过生日。今年应该也会，但没有我。
下午昏昏欲睡，躺炕上想小憩一会，刚睡着便被熟悉的手机铃声震醒，我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喂？”
“喂，是赵倩吗？”
电话那边声音很大，我不自觉将手机远离耳朵。
“嗯，哪位？”还是迷迷糊糊的，因为没醒。
“我，魏小超，郭晓天出车祸了，你快点来镇医院！”电话那头还有很嘈杂，几乎听不见他说什么。
但郭晓天三个字是彻底把我惊醒了。来不及想任何事情，挂掉电话，披着那件胳膊上绑着黑纱的羽绒服，连鞋都没穿好便狂奔出去。
出车祸？怎么可能？现在他不是应该在王博家给王博过生日吗，怎么会出车祸！严不严重，撞到哪个部位了，疼不疼，想到这里，便加快了脚下奔跑的步伐，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到医院里。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王博靠在跟前，见到我便挥手大喊，我立刻朝他飞奔而去。
“郭晓天呢？”我喘着粗气。
“在里面躺着。”答话的是刚从车上跳下的魏小超，满头是血，用手捂着额头受伤的部位看不清他的脸。
跟着魏小超的脚步，我便惶惶不安的踏进医院大门。
“赵倩，你要是个男生，我他妈今天非揍你不可。”王博粗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见到郭晓天最为重要。
医院很小，病房就那么几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找到郭晓天。病房的光线很暗，大概是因为窗户很小的缘故。郭晓天一个人躺在那里，满身全是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过去拉起悬在病床边上的他的胳膊，冰冰凉的，看到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被吓傻了。
“晓天！”我蹲在他跟前，将自己的脸凑近他跟前，声音微微颤抖，连续叫了几声，眼泪便如倾盆大雨般滑落。
“倩倩。”郭晓天微微睁开眼睛，声音很沧桑。
我看到他的反应，眼泪越来越多，声音随着自己身体开始颤抖，“你…你怎…怎么了？”
“怎么又哭了？”郭晓天语气很弱，慢慢抬起手，抚摸着我湿润的脸蛋。泪水透过他的五指，顺着他的胳膊灌入他的袖子。
“司机来了，我们走吧。”魏小超朝我大喊，他仍旧没有包扎伤口，不过还能走来走去，想必也是没有大碍。
随后进来了几个人，将我推到一边，便将郭晓天抬走，我跟着郭晓天，一起上了医院门口那辆面包车。
“去县医院，需要做CT。”王博淡淡的对我说，但并没有看我。
郭晓天一直拉着我的手，又昏睡了过去。
“喝了点酒，吵着要去你家找你，骑着摩托车撞到了路边的树上，晓天的额头刚好被旁边的啤酒瓶碎片划了…”魏小超自己捂着头，尽管自己的血流不止。
泪水一直掉，我开始哽咽。郭晓天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仅仅被啤酒瓶划破那样简单。
怎么就这样了，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要见我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干嘛还去骑摩托。心脏快要受不了了，是真的被撕裂一般的痛。
车停到县医院门口，出来了几个穿白褂子的医生用担架把郭晓天抬了进去。不知道郭晓天是不是清醒的，反正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直到护士要给他清理伤口。
“你先出去，请配合一下。”戴着口罩的护士遮着大半张脸，语气很强硬。
但郭晓天就是拉着我不放。
“我不妨碍你们，就站…就站在旁边。”我流着泪祈求，生怕自己吐字不清护士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不行，先出去！”护士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请出去一下，我们要清理伤口。”
我几乎被护士推着出了门外。挣脱郭晓天的手的时候，他微微抬起头，一直喊我的名字，还叫我不要离开他，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是在哭。
刚出去就撞到了郭晓天的爸妈和姐姐，不知怎么打招呼，他们也不认识我，索性就当做陌生人好了。
“你回去吧。”王博靠在门口，点了一根烟，依然没看我。
“还想再呆一会。”我抬起头，看向王博。
后来王博说，他就是在那一刻，看到我脸上的眼泪，哭的那样脆弱的样子，就突然动心了。
“你还想他更难受吗？”他吐了一个烟圈，“走，我陪你回家，你一个人不安全。”
从楼道看向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病房门口他的爸妈和姐姐，应该会将他照顾的很好。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想发个短信给他，拿起手机，又默默的放下。刚刚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筋疲力尽。
知道他在医院受苦，却始终不敢送去一个问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怎么面对因为我而深受重伤的他。
也不是没想过去医院看他，但自己还是需要一个理由，显得不那么刻意才好，或许开学的那天，可以装作顺路。正月十七开学，前一天中午我便早早的来到城里，踏进那个妈妈曾经住过的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只穿了一件衬衫的郭晓天。
看到他的那刻，心脏又狠狠的痛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郭晓天从床上坐了起来。
礼貌的跟他爸妈打过招呼，他们便出了病房，说要去买点吃的。
“来看你，”我将手里的橘子放在病床头的柜子上，“怎么…怎么样了？”
他左胳膊缠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右手从袋子里掏出来一个橘子，“剥给我吃。”然后将橘子扔给我，一点也不见外。
“哦。”我接过橘子，认真剥开它的皮。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郭晓天一直低头盯着我。我放下橘子，慢慢走到他跟前，轻轻拨开他的刘海，却看到一条大大的蜈蚣盘踞在他眉毛上方。我轻轻触碰，他微微皱眉，“疼吗？”我轻声问他。
宁愿这伤口在自己的额头上，宁愿他所受过的痛我来替他承受，宁愿这条可能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疤，长在我这个坏女孩的额头上。就像王博所说的那样，我要是个男孩子，他一定会揍我。
“这里更疼。”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
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也能看到他喉结刚刚咽下的口水，和他那双清澈的双眸里满满的心疼。
病房里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打破了我与郭晓天四目对望的暧昧。
“舅舅，大姨，你们怎么来了？”郭晓天想下床，我便让给了他一条路。
“听说你出车祸了，怎么了，严重不？”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
自己应付不来这种场合，便一个人出来，坐在病房的走廊里，有风吹进来，打在脸上还是很刺骨。不知道郭晓天额头上缝了几针，缝的时候有没有打麻药，以后伤口能不能愈合。
“坐这干嘛？”郭晓天只穿着一件衬衫就出来了，打破了我的沉思。大冬天的，也没有披一件外套。
“不怕感冒啊你，赶紧回病房去。”我起身，朝他走去。
“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学校吧，明天开学还要报名。”
他好像是在赶我。
“那你呢？”我问他。
“我去不去都一样，那学校不去也罢。”
可能他是真的放弃我了吧，或者放弃考大学了。还想再跟他多呆一会，哪怕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也好，但现在，他恐怕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我，这个狠狠将他心伤透的女生。
自古红颜多祸水。或许我就不应该来看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安心养病，或许伤口能好的更快。我又何必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莫名心痛。这又是何必。
“那你照顾好自己。”
既然不能留在他身旁，那背影可以再潇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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