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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写的第一万零九百零九个字。不要问我那前面的一万零九百零八个字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把一切都精确到数字,好像那些冰冷的数字会告诉我生命的真谛:比如学习成绩,比如银行存款,比如一百首歌。此刻的我就像坐在深一万零九百零九米的马里亚纳海沟,这些带着刻度的冰冷的数字,会精确地告诉我刘进在我心中的深度。如果没有遗憾,我想听完那一百首歌。
01
刘进第一次闯入我的世界,就在我的心里狠狠地刻了一米深。我骨子里是孤僻的人,踏入高中的学校是我一个人去的,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用长发遮住自己,闷头往前走。用头发遮住自己,就好像能够搭建起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谁也不搭理,没有眼神交流,也不用笑脸相迎。空空的,外面的世界听得不真切。
不过我却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我身后紧随着,和着行李箱急促的轱辘声,脚步声显得犹豫不决。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
我索性停了下来,转身往后看。是一个很干净的男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身吓住了,愣在离我一米的地方,支支吾吾地说:“同学,这个……是不是……你的轱辘?”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断了的轱辘,不用看就知道是我行李箱的。我尴尬地跑开,心里暗骂,一个破轱辘你是怎么好意思上来搭讪?你怎么不捡块砖,说是不是我掉的?
我又怒气又好笑地逃进宿舍里。宿舍面积超级大。四张上下铺,中间隔着到顶的柜子,一人一个,早报到的同学就可以优先选择,一般来说中间的两个柜子最受欢迎,不用弯腰也不用踮脚。我搬着行李箱进入宿舍的时候,已经没得可选,我的柜子在最上方,床铺也是进门口的上铺。本以为上铺的床会像火车上铺那样,让人压抑,但实际是我站在床铺上,还没触碰到天花板。
中间是大家自由活动的地方,宽度比两个床铺并排起来宽,看起来很宽敞。再往里走是洗漱台和厕所,一排四个水龙头,两个并排大厕所,只是没有淋浴设施,洗澡的话需要去澡堂或者自己打水。
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何宿舍那么宽敞,教室那么窄小?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在自我介绍,有喜欢唱歌的,有喜欢跳舞的,有喜欢篮球的,有喜欢钢琴的,像是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国度,认识了一堆多才多艺的同学。没有一个人说喜欢读书。轮到我的时候,我有些紧张,站起身来说话磕磕绊绊:“我,我叫许文,喜欢,喜欢看书。”
大家的目光突然像剑一样齐刷刷地刺向我,我在那一刻成了大家敌视的对象,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喜欢看书,显得其他人多不爱学习一样。之后的同学介绍就开始了内卷,有喜欢名著的,有喜欢英文阅读的,有喜欢传统文化的。同桌朱红悄悄地给我说:“你呀,说点啥不好,非要说喜欢看书,大家都议论你呢。”
“我,我没有爱好。”我有些难过,确实,我从未有过什么拿得出手的爱好。小时候喜欢画画,但是母亲说我画得四不像,浪费纸张,于是这个爱好就被搁浅在萌芽中。后来看着同学唱歌好听,自己也跟着浅唱两句,被嘲笑五音不全,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开口唱歌。运动类的就更别提了,跑步两圈就开始喘,一点细胞都没有,中考体育都不及格。我只能看书,一本又一本的书,只有书不会嘲笑我。
朱红睡我下铺,她是第一个亲近我的同学,至于那个初中的男同学跟我一个班,已经和其他小伙伴混得熟了,根本没空搭理我,甚至座位离我十分遥远。我在一片陌生中找到了栖身之地。朱红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她是体育生,跑步特别快,她说以后长大了就当个体育老师,不用太费脑子,她不爱学习。我当时一直以为她的梦想有些滑稽,但是后来她真的成为了体育老师,还拥有寒暑假,我又十分羡慕她了,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入学第一天的晚上,老师不上课,除了让我们互相认识之外,就是把一些男女同桌的位置给调换,然后就是一些个子矮的,眼睛近视的进行细调,其他大部分还是大家自己刚进教室自己选的位置。我和朱红的前桌是一对女同学,后桌是一对男同学。我很诧异的是,班主任只是不让男女同桌,并没有像初中班主任那般要求男女泾渭分明,各占一半空间。所以我知道了后桌男生一个是临镇考过来的刘进(巧的是,他就是那个捡我轱辘的男生。他对我笑得憨傻,我对他冷若冰霜),一个是隔壁村的胡谍。我一直不明白,一个大男生为何叫胡谍,虽说是间谍的谍,谐音也不太好吧。直到我知道班里另一个男同学叫苟敬,可能你们不知道敬在当地的发音,这样说吧,敬的发音等同于苟,这样一对比,胡谍其实还好。
刘进家境应该比较好,这个发现是从他源源不断供应零食给我们展现的。朱红笑着说:“刘进,看你那瘦猴样儿,吃的零食还挺多。”
刘进白了她一眼:“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说三道四,要不要吃了?”
“要要要,刘大哥你别和小女子一般斤斤计较。”朱红能屈能伸,拿零食的手一点没抖。
02
高中生活刚开始,我有了三个朋友。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舍的女生们开始八卦。
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有个别的宿舍的女同学到我们宿舍来,提着一袋零食,手里还有一封信。进门的时候大家因为还不熟悉,甚至都谈不上认识,只是左看右看没人说话。然后女生问:“你们谁是许文,这是那个陈力送的,还有这封信。”
“许文,给你的。”朱红接了过来,在宿舍里大喊,大家都开始嘻嘻哈哈,我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漱口出来,“朱红你别拿,我不认识什么陈力。”
最后各种推让,我收下了那封信,零食让女生提了回去。可能是看我态度太严厉,女生瘪瘪嘴提走了。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但是大家都很唏嘘,一种面前吃瓜的既视感。
许文你好。
我是陈力,喜欢篮球,喜欢运动,喜欢你。你自我介绍的时候,特别的温婉,你说喜欢看书,不知道你都喜欢看什么书?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可以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我看完慌乱地撕掉了信,眼前竟然浮现初中班主任的身影:禁止早恋。
在闹哄哄的八卦下,宿舍灯熄了,宿管阿姨的大嗓门开始了表演:“都给我睡觉,谁在叽叽喳喳,别怪我不客气。”
大家压低声音,各自回床铺。夜里很安静,安静地听见隔壁宿舍嘻嘻哈哈的响动,然而宿管阿姨并没有出现,于是大家胆子大了起来。
“许文,你可真受欢迎,入学第一天就有人给你写情书。你认识这个陈力吗?”
“不认识,我都没有印象。”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是隔壁村的混混头子,长得挺帅,好多女生喜欢。”
“是吗是吗,然后呢?他没有交女朋友?”
“好像有,他初中的时候女朋友好几个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都是传说。”
“许文你要注意了,别被骗了。花花公子要不得。”
“就是就是。”
“诶,朱红,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在外地,打工去了。”朱红大大方方承认,惹得宿舍同学又是新鲜又是羡慕。纷纷让她讲讲爱情经历。
八卦最容易拉近女生们的关系。一晚上后,我们八个女生就混熟了,我依然和朱红最要好,毕竟我们还是同桌。同进同出大概最能体现两人的关系了吧。
次日,刘进八卦我们:“听说昨天有人给你写情书了?不赖啊,第一天就有了爱慕者。”
“刘进你真八婆,这事儿也问。”朱红怼了他一句,看我埋头看书,替我圆场。
“我说,那个谁,陈力不是啥好人,你多注意点。都不认识,一见钟情钟的是脸。”刘进用笔尖戳了戳我的背。这人可真怪,管得太宽了吧。那时我根本没意识到,刘进在我心里又进了一步。
“我知道,没理他。”我回应,毕竟昨晚吃了刘进不少零食,不理他也不太好。
“这就对了。他要纠缠你,你就告诉我和胡谍,我们罩着你。”刘进说这话还用胳膊肘怼了怼胡谍。
“是的是的,进哥说的没错,我们罩着你。”
看来一晚上,胡谍和刘进也混得熟了。
03
我写了一百二十三条口号,你抱怨抄得手酸。
宿舍和前后桌能够促进大家彼此熟悉,那么运动会就是让整个班里的同学熟悉起来的最好机会了吧。
朱红因为是体育特长生,报了好几个体育项目,单跑步就报了三:五十米,一百米,八百米。还有一个集体的四乘以一百女生接力。刘进也报了跳高和一千米。胡谍最狡猾,躲远远的啥也没报,当然没报名的还有我。
因为第一个月月考成绩下来了,我语文名列前茅,于是被指定为运动会口号负责人。负责组织没有报名的同学写运动口号,然后送到主席台由语音播报员播报。
这个口号也不是随便写写就能被选上的,在送到语音播报处还有两个人负责筛选,一个人负责统计,谁班交的多,采用的多,都是一一记录在册的。哦,最后要是数量和质量同时胜出,还能得张奖状。
因为与其他人都不是很熟悉,除了朱红和刘进的比赛,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那里写写写。
“高一十一班的运动健儿们:你们的身姿多么伟岸,你们的步伐多么坚定,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加油加油!”
“金秋十月,青春如火,努力拼搏,勇往直前,高一十一班加油!”
“高一十一班,决不一般,男帅女美,笑傲群雄。”
“……”
胡谍时不时过来看我写了多少了,负责送口号的就是他。毕竟其他同学我也不熟悉。刘进没有比赛的时候就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写,偶尔也动笔帮忙。我总奇怪他写了那么多,然而统计我们班的口号数量一点没涨。
后来他去准备比赛的时候,我问胡谍:“为啥我们写了这么多,数量还这么少?”
“那个,许姐,也不少了,年级第二了都。”胡谍拿着纸条往身后藏,“兴许是没有被选上呢。”
“你手里的纸条拿出来,我看看。”我冷眼看着他。
“别,还是别了,我去送纸条了。”胡谍说完就跑远了,气得我狠狠跺脚。
在刘进开始比赛的时候,我挤到了前排,难得就这么两个熟悉的人,我怎么也得在前面吆喝加油。我看见刘进在准备的时候朝班级看了过来,我兴奋地向他挥手。兴许是班里喊加油的太猛烈,刘进和朱红都得了奖。我开心地跳了起来。
刘进跑完一头汗,我听着旁边女同学们在议论他刚刚跑步的样子好帅。我笑了,挺开心,不知道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这气氛。我又回到桌前继续写口号,刘进坐我旁边问:“我刚刚跑得怎么样?帅吧。”
我笑着怼他臭屁,随即跟他念叨口号数量太少,明明那么多,胡谍那小子还藏着纸条不让我看。边写边念,就没有注意刘进的神色,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我写的口号都被刘进收了起来,交上去的都是他和胡谍抄录的。我又不是书法家,他收这些干啥?
之后朱红和刘进找了不少同学来帮忙写,很快我们十一班的数量就上去了。朱红说我烂好人,老师安排的时候不知道拒绝,我笑着没有说话,我其实不知道如何拒绝,除了朱红,熟悉的也是刘进和胡谍,其他人我都不熟悉,他们有事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如何自处,有点事儿也挺好的。
04
在概率与统计中,我始终认为到达一定数量的纵容才是爱。比如一百首歌。
高一的数学和初中数学完全不一样,我在初中可以考好的数学到了高中,很多知识根本跟不上,再加上教我们数学的老师是刚毕业的,一个问题说错了就脸红流泪,要么就是躲到教室外哭,哭完了就接着回来讲,大家怀疑她的能力,每次上课都起哄,导致我越学越差。
为这我跟刘进抱怨过很多次,我们四人中就他的数学最好。后来他就留下了帮我补课,教我数学。课间和自习课,有时候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也会偷偷给我讲数学,我就在他时不时的辅导下跟上了进度。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三角函数、二次函数、不等式……
学得累了,刘进就拽我头发。我总是扎着马尾,头发不黑有些微黄,他找我总拽我头发,我为此还跟他吵过架,但是他总不改,虽然没有用力,但是我总觉得不好。久了也就习惯了。
地理是我完全不懂的领域,谁讲都不好使,每到地理课我就犯困。困得极了我就背靠着椅子,刘进就会趴课桌上小声唱歌给我听。他那个时候喜欢周杰伦,什么《七里香》,《以父之名》之类的唱得很好听。声音很干净,我喜欢听他唱歌,朱红也喜欢。但是朱红不能点歌,我可以。为此朱红总说刘进喜欢我,每次我都红了脸颊,刘进没有承认。
我在心里默数着要是听到了第一百首歌,他跟我表白,我就告诉他,我在大学等他。我一直喜欢准确的数字,我觉得数字能够衡量很多事情。一百是我的刻度。
我没有等到听完一百首歌,就开始了分班考试。因为语文和政治比较好,我选择了文科班,而刘进选了理。朱红,胡谍都选了理科,本以为我们四个就这样散落在这个学校不同班级了,结果高二报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同桌还是朱红。她说她文理都不行,回家商量了,觉得学文很好,还能和我做同桌。我笑着抱着她,感觉高中生活还是很好。
我很久没有刘进的消息,我也不像朱红那样可以跟各个班的同学都打好关系,我还是静静地学习,偶尔会抬头看看窗外,我没有刻意去打听刘进分在了哪个班,没有听到一百首歌之前,我只能好好学习。这是底线,我在心底悄悄说,只是有些时候会有点落寞。
我以为高中的生活会让我们淡忘彼此,有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新的陪伴。只是偶尔想起来,会怀念那个趴在课桌上给我唱歌的刘进。新的班级我也会靠着后桌,后桌是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她不喜欢的课会让我坐直,挡住老师的视线,我不会拒绝。
朱红越来越忙,一大半时间都在接受体育练习,而我除了抱着一本又一本的书,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学会了一个人去打水,一个人去打饭,一个人专研数学,好像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偶尔会在水房遇见胡谍或者刘进,他俩会抢着帮我打水。
高三变得很忙很忙,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刘进,大概是知道我们都要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读书的时候并不知道考个好大学能够怎样,但是就知道必须考个好大学,这样或许可以改变命运。
新的语文老师很帅,他总是会在空闲时候给我们讲大学生活。他说大学可以认识更多的人,也可以谈恋爱,打游戏,现在我们渴望的娱乐在大学里都有,前提是需要考上大学。同学们总喜欢八卦老师的大学生活,我也有些向往,大概到达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出去,就能得到想要的。
临近高考,压力越来越大,特别是数学成绩忽高忽低,我有些焦躁。班里的同学数学都不太好,我也找不到可以辅导我的同学,甚至数学老师也很忙,我能够打扰的时间很短很短。
一次模拟考之后,数学成绩都没有及格,老师分析我的成绩说如果数学不努力,考个好的大学估计很悬。拿回卷子的时候我有些低落,就像坠入了马里亚纳海沟。晚自习大家都走了,教室也变得漆黑,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直到耳边传来一句:“别哭了。”
是刘进,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旁边,我透着月光看他,他用纸巾擦了擦我的眼泪,接着说道:“没事儿啊,我帮你补习,会好的。”
我点了点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
我没有等到那第一百首歌,但是数学成绩却慢慢好转了起来。刘进偶尔过来帮我补习,我们都在为了高考而努力,谁也没有挑破,大概在等那个可能的未来。
而未来却在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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