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你，爱着你

林晴今年28，十年前，她曾经爱上过一个人。18岁那一年。

在同学聚会上，远远就看见一身黑衣，戴个黑色眼镜深情唱歌的他。那时的他，在林晴眼里，极帅极帅，不仅因为他长得好看，更因为他的歌声，温柔迷人。在林晴的世界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天，他坐在她旁边，唱了一首五月天的《天使》，林晴觉得，即使是天使，也没有他那样的光芒万丈。

那天回家的时候，林晴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没什么人的路上，路灯昏黄，四周安静，但她的心情，像飘荡的头发，左摇右晃；像翻腾的海浪，忽上忽下。她开心，她有了喜欢的人，而且那个人是那样的美好，符合她曾经的所有想象；她难过，她觉得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灰姑娘，王子偶尔降临，但王子还是只会属于公主。

那一个夜晚，林晴决定，她要喜欢他，并且要让他知道。第二天，她去打听了他的班级，姓名和电话。以那天的聚会为开端，她渐渐的一步一步走近他。18岁的感情，像突发的洪水，猛烈不能自控，冲毁堤坝，奔腾而去。林晴抓住能接近他的所有机会，恨不能掏出一颗心，让他亲眼看看，她想，那上面一定刻满了他的名字。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她才知道，原来喜欢了人，是这样的喜怒无常，她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眼前晃的都是他的影子。路上遇见了，假装冷静的打个招呼，她能高兴一整天，暗自痴笑。如果看见他和别的女同学走在一起了，她又会揪着心，就像逛街看见一件心仪的东西，却被别人抢先拿在手里，她不能抢过来，不能告诉全世界它是我的，可是看见它在别人那里，心就痒得难受。

十年前的林晴，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只懂得喜欢，但不懂得如何喜欢，她每天醒来，就主动给他发信息，每天晚上，又要发给他“晚安”才能睡去。她不知道还能说更多的什么，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更不敢让别人知道，他现在占满她的全世界。他的教室在林晴教室的楼上，每天课间十分钟，她哪里也不去，因为教室刚好正对着楼梯口，她就会呆坐着等着，等着他偶尔从那里经过，看他和同学说笑着路过。而放学的时候，也要磨磨蹭蹭着看着他下了楼她才快步走出去跟在他身后，有时候他刚巧转身的时候会看见林晴，他会笑着打招呼。林晴苦心经营的“偶遇”，看起来很自然。但她知道，她看起来，多么急不可耐，也许他那样的人，早习惯了女生对他的热情主动。在他的面前，她总装得镇定乖巧，但其实她的内心，波涛汹涌。

每天有空的时候，林晴都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给他发信息，聊学习，聊日常。林晴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但就算是傻子，也会知道她的心情吧。其实，他还是知道的，因为就这样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他主动约了林晴。那天是平安夜，他说放学后要林晴陪他去买圣诞节要用的烟火。林晴心情紧张地赴约，见面的时候，他很自然的走过来搭着林晴的肩膀，他问她要不要圣诞节礼物。林晴心跳得很快，强装镇定，语气尽量轻松的说，不用啦，我不要什么礼物。

那你要什么，他低头看着林晴。林晴觉得，他仿佛在暗示，她想，不如就现在吧。林晴说出“我喜欢你”之后，轻松了许多，她偷偷闭起眼睛没有看他，等他回答。

那几秒钟，显得漫长，直到他说出，我也一样啊。

他说他也一样。他说，你说你喜欢我，我也一样啊。林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复和他确认，他说，没错呀，我们在一起吧。那天，他送林晴回家。十年过去，林晴依然记得，2007年12月24号那天的夜晚，天气晴朗，温暖得不像冬天，大家都在过平安夜，街灯明亮，整个世界都热闹非凡，路上的人，拿着鲜花，拿着礼物，走着跑着，笑着闹着。林晴幸福得不行，她不停地望向他的侧脸。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本来觉得不可能靠近的人，现在他属于你，属于你一个人。那是林晴18年的生命里，唯一觉得梦想成真的时刻。

那时候的林晴，不懂爱情，她以为的爱情，是喜欢了就要得到，是喜欢了就要有回应。她心急地想得到他的笑容、他的歌声和他的温柔。她只觉得太幸福了，什么都不想去想，就算其实她明白，王子永远不会属于她。他没有真的喜欢她，她知道。他说的不是“我也喜欢你呀”，而是“你喜欢我，我也一样啊”。林晴像一只飞蛾，迷恋火光的温暖和明亮，她一头扎进去，奋不顾身的靠近。就像吸毒，明知会让你幸福的只是假象，只是幻想，而到最后，你还会毁了你自己，可还是不肯清醒，不肯停下来。

这场爱情，像梦一场，梦里鲜花满地，阳光明媚。但到了该醒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装睡了。他曾经假装喜欢她，但就在某一天，他决意不再假装下去了。他说了分手。那之前，他就已经渐渐冷落了林晴，林晴也有过预感。可她还是不能接受，林晴觉得自己，像一盘散了的棋，就算凭着记忆拼凑，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那段日子里，林晴遭遇了从来没有遭遇过的挫折。她觉得自己挺傻，过去的自己没有他也活得好好的。但为什么现在想来以后没有他，就觉得绝望呢，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能好好再活下去呢。她想不通，得不到才是她该有的结局啊。早就想到了，是自己愿意一厢情愿的，还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

后来，高考完后，他去了英国，林晴上了大学。大一那年的生日，林晴鼓起勇气拨打了他曾经的电话号码，但号码已经关机停用。明明这是意料之中的啊，可是林晴还是大哭了一场，因为林晴有好多话想和他说，想告诉他，她非常想念他，想看见他笑，想听他唱歌，想问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但这些话，统统说不出口，林晴觉得心里堵的难受，她头一次喝了酒，一边喝一边不停地和朋友絮叨和他的故事，后来，她醉了，她摊着，头痛欲裂，可是她越发地想念他，就好像内心深埋的那颗炸弹就要爆炸了一样，她的喉咙不停地吞咽着口水，她觉得自己简直就要发了疯。但奇怪的是，第二天，酒醒后，林晴觉得，她好像好多了，想起他来，不会再绝望不能自拔了。其实那天的林晴，最想和他说的是，再见，我想放下你了。

朋友说，也许，真正说再见的时候，还没有到。林晴像受到鼓舞一般。在第二年的生日，林晴辗转要到了他的越洋电话。她又拨通了他的电话，她紧张的说了句蹩脚的开场白，电话那头的他有点停顿，可能他没想到林晴还会给他打电话。林晴告诉他，她从没有忘记过她。他语气轻松的说，哈哈，怎么可能忘记呢，又不是失忆。林晴接着说，每次想起你，我都觉得难过。他叹了口气回答：你不要这样，过去就过去了，想起我要觉得开心，不要觉得难过。但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呢，也许他没想过林晴会这么喜欢他吧，林晴自己也没有想到。

后来又说了什么，林晴不记得了，只是在最后，林晴告诉他，今天是她的生日，能不能要他送一份礼物。他爽快答应了，记下了地址，过了几天，林晴就收到了，礼物是一个水晶球，浅蓝色的底座，水晶球里飘着雪，雪里面站着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孩。转动底座的发条，音乐就响起，女孩也跟着翩翩起舞。林晴手里拿着礼物，突然就哭了，不是音乐感人，而且因为她想要一个这样的水晶球很久了，而他随意的一个礼物就买对了她的心头好。突然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后来，关于他，是一大段的空白，林晴没有再联络过他，也没有再有他的消息。她曾经试着用他的英文名，变换各种样式搜索社交网络，但都是徒劳，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仿佛消失了一般。十年间，林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但林晴没有再喜欢过谁，仿佛爱过他就失去了能力，对其他人，很难保持好感。她也谈过几场不咸不淡的恋爱，都无疾而终。搬了几次家，丢失了许多东西，但那个水晶球始终带在身边。

就在今年，共同的同学组织了一场十年的聚会，林晴看见邀请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她拿着邀请函，盯着那熟悉的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眼泪滑落都不自知。那天，她穿了新的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心情忐忑的去了聚会，她希望他能来，因为她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啊。可她又希望他不要来，因为有可能，记忆里的才是美好的。整场聚会，林晴都无心听别人在说什么，因为他没有来，听说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林晴还听说，他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他的妻子，是当年他们学校的校花，林晴也认识。挺好的，这才是王子和公主应该有的结局，而灰姑娘，怎么可能改写故事。

林晴记得，最后一次和他通话的时候，挂断之前她郑重地说了句“再见”。她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再见，就是真的再也不会见。世界那么小，而世界也那么大，不会遇见的人，是真的永远不会再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