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恶面授绢
三人到得厅堂,见师叔、师伯有的兀立,有的端坐,一派严肃气象,谁也不好先发语,默默静候,立在一旁。
“惠施,你今番下山,一路可平安?”慈怀大师问道。
惠施感到莫名其妙,自己明明安然无恙的回来,师父何以如此发问,当下也不敢不回,道:“弟子虽脚程慢,可以不敢随意逗留,一路也算无事。”
“当着你师父的面,怎可打诳语?”说话的正是慈宁大师。
“师叔,弟子不明,还请师叔明示?”惠施不明所以。
“明示,你自己创下的祸自己不知道?别装傻充愣。”慈宁大师咄咄逼人。
众人皆知慈宁的脾气火爆,当年入寺之所以取法号慈宁,乃是希望佛法能化解他的暴戾之气,想不到几十年过去,仍然没一丁点儿变化,可见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慈怀素知惠施生性木讷,如此问不出所以然来,开门见山道:“你路上可招惹上苍山派什么人么?别有欺瞒。”
“苍山派……苍山派……哦,想起来了,好像有个丁苍耳、丁苍逵……”惠施就把在一品香客栈遇上孙家老头、孙女,以及苍山派人,店家等人状况一一道来,众人当下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是非曲直也自明了。
“如此说来,这苍山派弟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不七不八师父道。
慈宁大师更是听得火冒三丈高,当即怒喝道:“这丁苍逵、丁苍耳也欺人太甚,色胆包天,还恶人先告状,写书信反诬陷我青驼寺弟子,实在可恨之极。”
慈怀大师见自己的师兄言语过激,忙制止住。既然是一场误会,恐是苍山派掌门误听了门下弟子的谗言,才有此举动,慈怀大师也不想招惹祸端,叫弟子取来笔墨休书一封,让惠施亲自送往苍山派,以显示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
林子枫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甄思思毕竟是女人不多时体力上不支,慢了下来,想看看林子枫的反应,林子枫岂能不知道,却仍自顾自的一味不理睬。甄思思气得噘着嘴,嘟囔着诅咒,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的王八蛋,以后肯定找不到老婆,愿天下的男人都死光,只剩他一个人也没人愿意要他,没人喜欢他,孤独终老才好,哪个女人看上他就是瞎了眼。转念一想,似乎不对,自己不是也喜欢他,把自己也骂了大大的不好,除过自己才好。
“喂,喂……”甄思思不悦地喊道。
林子枫回过头,假装道:“后面的小姐,你是在喊我吗?”
“废话,我不叫你,难道还叫鬼不成。荒山野岭的,除过我们两个还能有谁,不是明知故问吗?”
“可是我有名有姓,不叫喂。再说了,谁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说不定正有七八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臭林子枫,烂林子枫,我走不动了,我们歇息一会吧!你如果非要走,你就把本小姐背上,或者求我,本小姐看在你求我的份上,兴许就答应了,也说不准。”
林子枫盯着甄思思道:“真是三天不见,刮目相看啊!以前还枫哥哥长枫哥哥短的叫,叫得好不亲热。”
甄思思道:“我改注意了,女人从来都是善变的,你不知道吗?哈哈,哎哟,哎哟……不好了”
林子枫听见甄思思忽然捂着肚子叫,以为这鬼丫头想骗他,便道:“休想耍什么花招,我可不会上当的。”
甄思思涨红了脸,不好意思道:“我,我……本小姐内急,要方便,你给我把风。”
林子枫哈哈笑道:“原来我们金枝玉叶的小姐也有内急的时候,真是天下奇闻,那可怎么办好?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不要乘人之危,否则……否则”
“否则,否则怎样?”
甄思思的脸憋得更红了,“否则,我就不理你了,哼……”
林子枫笑道:“那最好,我一个人逍遥自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哈哈,就在这里吧,小心憋出病来。”
“你可给本小姐看严实了,不然……”甄思思本来想说要是被人看了去,这辈子就赖上林子枫了,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就咽下去了。
“谁看了你,你就嫁给谁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要是个俊俏的公子还好,要是个丑八怪我可不愿意的。”甄思思找到一个周围有矮树遮住的地方蹲了下去,“你不许回头,听见没?”
“大小姐,你能不能快点,我们还要赶路呢!”
“不行,你把眼睛闭上,奥,对了,耳朵也要堵上,不能听,不能看……”
林子枫暗自发笑,“哎,甄大小姐,我怎么听见有蛇簌簌的声音,你小心为妙。”
“啊,啊,哪里,哪里有蛇……”甄思思尖叫着,从树丛里奔出来。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居然会怕蛇。”林子枫指着一脸惊恐样子的甄思思道。
甄思思气急败坏,知道被骗了,头也不回,急匆匆走了,林子枫在后面喊道:“哎,甄大小姐,等等我,不要不理我,哎,我说你能不能走慢点……”
“死林子枫,王八蛋,让你骗我,再也不理你了。”甄思思边走边骂道。
适值初夏,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林子枫追赶着甄思思累得满头大汗,想不到女人生气真可怕,走路更可怕,刚才还喊累,现在比野马跑得还快。
走了一段路,天色将晚,不远处是一片柏树林,亭亭如盖,苍翠欲滴,如此美好的风景,来不及欣赏,却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甄思思和林子枫都欲看个究竟,迈开步伐凑近,却见柏树的土坡上一个秃顶的和尚正在围观。甄思思悄悄靠近,轻轻拍了一下和尚的肩膀,和尚见是上次在一品香客栈认识的那两个人,露出悦色,刚欲说话,甄思思“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讲话。
三人都躲在树后观看,只见平地处是两个汉子围攻一个老婆婆,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猜想应当是老太婆的孙女,小女孩长得清秀可爱,约摸八九岁年纪,想是不会武功,所以愣愣站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其三人激斗正酣,谁也不肯轻易罢手,出招都甚快,武功显然都不低,绝非泛泛之辈。
仔细看去,这老太婆满头银发,满脸皱纹,深一条浅一条,脸上苍白无血色,白得恐怖,连眼珠子也是白色,原来是个瞎眼老太婆。老太婆手中的拐杖就是她的武器,另两个一个虬髯汉子,一个白面年轻男子,一个使一柄弯刀,一个使流星锤,勇猛无比。眼见斗得一二十个回合,两人仍占不了上风,显是有些着急。虬髯汉子,弯刀抢攻,朝老婆婆面门劈来,老婆婆一个拐杖使得如剑般飘逸无常,架住弯刀刀刃,白面男子乘机甩出流星锤,朝老婆婆后背袭来,小孙女急忙提醒婆婆小心后面,老太婆哼了一声,显是不以为然,身子一弓躲开,流星锤由于惯性作用,与弯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面男子一招不成,一掌向那小女孩劈去,老婆婆忙去抵挡,虬髯汉子趁势举刀砍来,老婆婆急急去挡,那知白面男子甩开流星锤打来,婆婆受了重重一锤,当即应声倒地,爬不起来。却原来白面男子假意袭击小女孩,虚晃一招,目的在引得老婆婆首尾不能相顾,偷得便宜。小女孩险些哭出来,奔过去搀扶老婆婆,关心伤势。
“老太婆,你是何苦呢!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怪不得我们两个以多欺少。”白面男子道。
虬髯汉子扯着嗓子道:“恶面婆婆,我们百善门念你是个人物,你却执迷不悟,辜负我们门主的好意。你只要点点头,说出关头刀的下落,好酒好菜给你伺候,何乐不为,白白送了你的小命不值。我们也觉不为难这个小丫头,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这个小姑娘着想。”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恶面婆婆岂会怕了你们,我的孙女也不是孬种,我死了她自然会自杀,用不着你们动手。”恶面婆婆语气强硬。右手倏忽一起,拐杖即向虬髯汉子飞来,此招始料不及,出招迅速,虬髯汉子闪退不及,慢了半刻,拐杖点到,正中曲池穴,只觉手臂一麻,弯刀脱手而出,胸前紧跟着中了一掌,呕出一口血来,这恶面婆婆出手也毒辣,竟用上了十分力,想奋力一搏,自己也被对方内力震了一下,定了定才站稳。白面男子勃然大怒,加紧招式攻来。
甄思思暗暗纳罕,转头向和尚问道:“这百善门是什么门派帮会?门里竟然会有这些个妖魔鬼怪在内。”
和尚道:“我也没听师父提起过,也许是新近成立的吧!”
“问你也是白问,你一个和尚怎么知道!”转而问林子枫道,“他们百善门帮主又是哪个,门下的人都这么厉害,门主定然不简单,是不是?”
林子枫道:“这百善门门下帮众众多,设有三个分舵,两广、江北、塞外都有他们的势力。百善门表面做的正当生意,经营布匹,丝绸,暗地里勾结官府,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帮主叫上官玉,爱穿一件深红色的衣服,涂脂抹粉,十分妖艳,也不知练得什么邪派武功,嗲里嗲气,活脱脱一个女人声音,所以武林中人都称他为上官红妆。”
“上官红妆,这名字取得合适,眼光不错,哈哈,不男不女,听着都恶心。”甄思思小声笑道。
恶斗的三人都是高手,隐隐约约听见土坡后面有人,只是难以分辨是敌是友,不好发作。恶面婆婆以一敌二,自然千方百计想先行除去一人,好脱身,哪知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茬,不依不饶,群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恶面婆婆闪到一棵大柏树下,流星锤已向她面门攻来,恶面婆婆往下一缩,锤子呼呼缠绕在树上,足足五六圈,白面男子用力扯开,“咯吱”一声柏树拦腰折断。虬髯汉子再度来袭,连劈五六刀,刀刀只砍要害,被恶面婆婆一一隔开,虬髯汉子和白面男子又成了合围之势,恶面婆婆被兵刃罩住,再难脱身,一刀一锤,配合的严丝合缝,酣战良久,恶面婆婆精力不济,已然落了下风,左腿裤中刀,后背中锤,站立不稳,被逼至半截树干处,气喘吁吁,腿上嘴角渗出鲜血。和尚看得着急,惊呼一声“啊”,眼见恶面婆婆被人制服,不禁悲愤难当。
那白面男子得意道:“恶面婆婆,这下还有什么可说,乖乖听话,一切好办。见你是前辈,尊你一声长者,别说我没晚辈欺负长辈,实在是你太难缠,对不起了!”白面男子抱拳行礼。
“啊呸,不要惺惺作态,猫哭耗子--假慈悲,本老太婆不吃你这一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老太婆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叫恶面婆婆。哼哼。乖孙女,来再让婆婆抱一抱,快过来,乖。”恶面婆婆向小女孩招招手,呼唤她,小女孩悲伤地走过来,依偎在婆婆的身边,抽抽噎噎,眼泪珠儿从眼眶里扑簌簌流淌,楚楚可怜。额面婆婆饱含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手指捋着小丫头的辫子,轻轻地,一下又一下,突然手掌变为手爪,用力在小女孩的头上捏下去,柔和的脸色变得阴沉,小女孩使劲扭转头挣扎,斜视瞪着眼,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
和尚再也看不下去了,脚底一登,呼啦啦就奔到小女孩面前,想要阻止恶面婆婆的恶行,但终究晚了,小女孩承受不了婆婆的内力,顿时气绝身亡,耷拉着脑袋,死不瞑目。
虬髯汉子和白面男子瞠目结舌,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想不到这恶面婆婆出手比自己还狠辣,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孙女。和尚摸摸小女孩的鼻息,抹上瞪着的眼珠,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你早日到西方极乐世界,早日轮回,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转而向恶面婆婆道,“老人家,出手未免过于辛辣,回头是岸。”
恶面婆婆狠狠道:“你就是躲在树后的胆小鬼,臭和尚,谁让你多管闲事,你怎么不去感化感化百善门的这帮人渣,问问佛门收不收他们。”
虬髯汉子道:“老太婆,人家在说你,要感化也是感化你,自己的孙女都下得去手,还是人嘛!”
“哼,别充大善人,你们百善门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杀了孙女,难道还留着让你们凌辱不成,百善门我看倒不如改成万恶门好了。”
白面男子道:“你……臭老太婆,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时候甄思思和林子枫也从后面走出来,甄思思道:“老太婆固然狠毒,毒蛇和蜈蚣你说哪个更毒,只怕你二位有过之而不及吧!以多欺少,赢得也不光彩,逼着人家要关头刀,不给就动武,这和狗熊也差不多。”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敢管我们百善门的事情,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白面男子道,“我明白了,勾搭了个和尚,又勾搭了个少年,真是艳福不浅,本事不小哈!要不要把我们也算在内,我们能耐可不小。哈哈哈。”
“好臭,好臭,我说你是不是上了茅房,没处理干净,真臭,真臭,简直臭气熏天。”林子枫边捂着鼻子边道。
虬髯汉子道:“三位,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甄思思向前走了一步道:“本姑娘专管不平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知道别人称呼我什么吗?思思女侠,既然叫思思女侠,当然要行侠仗义了,不得不管,否则怎么对得起我的称呼。”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就动起手来,一掌向甄思思劈来,甄思思有恃无恐,右臂一挥挡住了。虬髯汉子一招不得手,腰间弯刀随上,眼看离甄思思脖颈还余下两寸,弯刀迟迟落不下去,仿佛被磁石紧紧吸住,定睛一看,刀刃被林子枫的两根手指稳稳夹住,虬髯汉子暗暗吃惊,丹田一沉,往手臂上输入真气,刀却纹丝不动。
恶面婆婆震惊道:“一指千金,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看到这门功夫。你是五都雄,不对,五都雄已经归隐二十多年,决计不会有这么年轻。你年纪轻轻怎么会这门功夫,也没听说五都雄有儿子,或者徒弟。怪哉,怪哉!”
林子枫并不回答恶面婆婆的发问,道:“打女人可算不得本事,我平生最恨有人打女人,尤其是在我眼前。”
白面男子道:“一指千金又怎样,我倒要见识见识。”一个跟头翻过来,手里的流星锤朝林子枫的地盘扫将来,林子枫纵身越过,白面男子流星锤甩动,成圆圈向林子枫逼近,林子枫被逼得退后几步才站定,忽然手指向圆圈中心伸入,恶面婆婆、虬髯汉子、甄思思、和尚都屏气凝神,如此羊入虎口,非断掉一只胳膊不可。咣咣当当,白面男子手中的流星锤铁链断成十来截,向四周飞奔,锤子也飞奔出去,险些砸到恶面婆婆。白面男子的幽门、步廊穴其痛无比,惨叫一声倒地。虬髯汉子诧异万分,哑口无言,扶着白面男子一瘸一拐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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