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拾六_ | 来源:发表于2021-01-28 15:2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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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重要,消失的都终究会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房子倒之后,谷和山想过,自己终归是不属于这里了。

    还乡去

    年关将至,老父亲打来电话问多久回去,谷和山听出了父亲电话那头的千言万语,于是将原本返乡的行程安排和盘托出,但在这之前,他已做了个决定,那就是他要提前回去,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自己也该见见父亲“真实”的模样。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谷和山没曾想,他这个远嫁的儿子更让父亲怠慢了。因为,提前回家的那天,他没能如愿的从父亲那里得到满脸惊喜,以及,一口热饭。

    踏上归途时,和谐号火车使他意识到自己走的太远的想法,如果在紧接着的汽车以及最后十公里泥泞、弯曲、不平的村路还有丝丝残存的话,在他回家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了。这一切终究还是把谷和山说服了,不远,他不过是生在了一个穷乡僻里,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好遗憾的,能从乡里出来,是他的本事。

    可这种错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父亲夜晚的咳嗽终究引起了他的注意,谷和山本已坦然的接受了冷落,轻车熟路的在本就没什么东西的灶头下了碗面条,然后将一天的奔波化为睡眠,只轻轻的向父亲道了声晚安。

    可睡眠眼瞅着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断,谷和山才意识到,父亲病了,而且不轻。

    “怎的回事,咳嗽这样严重?”谷和山顶着寒意下床,去往父亲所在的正房屋,屋子里什么变化也没有,好似连灯都不曾关过。

    “嗯……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父亲像才看到他回家一般,露出了后知后觉的欣慰和欣喜。

    而那一刻谷和山才意识到父亲的虚弱和声音里的颤抖。“怎么回事?前两天打电话不都是好好的?”

    若不是光太暗,谷和山定会发现他父亲眼角的泪水,那是一个中风老人常挂在眼角的东西。可他的父亲仍旧只是微笑,至于那微笑中含着的其他情愫,也是谷和山在后知后觉中明了的。

    “怎么回事?是生的什么病?”见父亲仍旧只是看着他微笑不语,谷和山才意识到事态或许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他一面焦急,一面等待着父亲的回话。大约是父亲看到了他的焦急万分,但又还有些难以启齿的缘故,他吞吞吐吐的回答道:“早上在街上去了一趟,不知怎的身子右边的手脚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整个人就倒下了。”说出这句话花费了父亲一分钟的时间。但他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然后和良就找人帮忙把我抬了回来,期间还给你家去了电话,你媳妇接的,说你已经动身回家了,也只好等你回来了。”

    父亲话落谷和山就意识到自己还是个穷小子,唯一的手机也留给了家里,以至于父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也找不着他人。

    “我去给你倒点水来,你先喝着,我去和良哥家问问具体情况。”听了父亲的话,谷和山大约知道父亲他可能是患了“半边疯”,可具体情况,他还是想知道知道,父亲的病来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谷和山倒宁愿是在做一场坏梦,现实大抵与梦境相反。可此刻,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又叫他万分清醒,他需得去问问来龙去脉。

    谷和山终究是个粗心小子,他忘记了夜晚的寒冷,衣服都没再加一件就动身去了屋后边的谷和良家。

    黑夜倒也不是那样黑,和文哥家一星半点的光亮倒是于谷和山与泉水般涌来的暖意,要是他母亲还在,家里也该有那一星半点儿的黄光,可现实催促着他尽快赶路,即使距离和良哥家也不过百八十来步。

    当然,大约也是因着和文哥家的半点光亮消失的缘故,以至于谷和山更快的断了乡愁。当然,这又是后来的事儿了。

    快速爬上石坎,算是行至一半了,他家本来有三条路能到谷和良家。如今光景不同了,他不再走儿时常抄的近路,而是选了稍远些的大路,然后照例在爬上石坎后对着一个方向行一行注目礼,那个方向在白天看去也不过是几块石头,石头后面是草堆,草堆下面是黄土,黄土下面是早已腐朽的棺木,棺木里面是那个印象已经模糊的母亲。看吧,人总要找些东西寄托那不可明状的些许情愫,他总觉的,只要母亲躺在那里,自己总归还属于此处。

    可人也终究会忘记这得不到安慰的冰冷石块,如同那渐行渐远的时间。可时间不重要,若是能全然不在意那最后的死亡时刻。

    断乡愁

    父亲眼里的尴尬没能延续多久,在他倒下后的不久,他便战胜了时间。死亡是万物最终的胜利,那时时间将展露它最无可奈何的一面。

    “媳妇儿,你给咱女儿请了假就赶紧回来吧,我瞧着父亲没多少日子了。”谷和山借了和文哥家的座机,给媳妇儿去了电话。

    “我现下已经在走请假流程了,只是我感觉女儿并不是太想回去。”

    “这里终归是她的老家,她该回来的。”

    “可你也知道,每次去了回来她都生病,连我也觉得烦闷的紧。”

    “可如今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爷爷了。”其实谷和山知道,这一定是女儿最后一次见爷爷了,自从父亲上街打牌突然中风以来的三个月,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亲眼下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嗯,我知道了。”

    父亲总归是要背上个赌鬼的臭名声了,不为别的,只因他确确实实是在牌桌上倒下的,而谷和山,名声将会更臭。不为别的,只因他的疏于照顾,父亲严重瘫痪了,至少,在他从和良哥家回来以后,父亲便说不了全乎话了,谷和山没曾想过,自己和父亲的最后一段对话竟是些无关紧要的询问。

    给媳妇儿打完电话后,谷和山便回到父亲身边,此时,父亲他已经双眼睛闭,只留着些微弱的呼吸声给谷和山了。

    “爸,媳妇和女儿过两天也要回来了。”谷和山知道父亲能听见的,所以他总到他耳边来念叨两句。

    “若是姐姐还在,你的日子该好过一点啊,毕竟女儿家怎么着也细心些。”谷和山继续说道。

    “可如今,我连姐姐她的模样都记不得了,那时候家里更穷,连照片都没留一张。”

    “我倒也不怕穷苦日子,可真是穷怕了,毕竟姐姐、妈,还有你都被病魔缠了身,可我却无可奈何,只得眼见着。可这穷病不该是骨子里带着的啊,如今我做的上门女婿也眼见着日子一天天好了。可若是连你也走了,我不知自己还属不属于这里。所以,我多希望你能好起来,而不是现下这般只进得汤水了。”

    “这也怪我,没能将你照顾好,我终归是个大粗男人,姐姐若是不在十六岁那年心脏病发作离开,你和妈身边也该有个小棉袄啊。”

    “妈走的前一晚还说她梦见姐姐了,说是她如今总算安稳了。想起她被葬的那般草率以至于被水冲了干净,而后阴阳先生说她变了罗刹,母亲就日日想着去那河谷地看看她,叫她不要害人。”

    “可她从没害过人啊,她只是任性活泼,为何端端她得了病死去?”谷和山说完眼角不禁浸润了,他看了看父亲,发现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缓缓流出。

    谷和山想过,若是父亲不在了,自己可能会与这里永远分别。只是没曾想过,可能竟然在房子倒的第八个年头就到来了。

    故乡忘

    父亲最终没能和母亲葬在一块儿,因为母亲葬的那块地已经满了员,好不热闹。病来如山倒,病友如山多,穷地方的人,也只得病死这一归宿了。

    “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外爷外婆啊?”小儿子正在看书,突然抬起头问了这句。

    “你也有啊,只是你和姐姐都叫的爷爷奶奶。”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爷爷奶奶家玩呀?小雄他爸爸妈妈都带他去了外婆家。他说他外婆家可好玩了,有秋千可以荡、有螃蟹可以抓,还有还有,有许多大西瓜呢!”看着儿子说个不停,谷和山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影像快速闪过,像真的经历一样。

    “爷爷奶奶在还没有你的时候就不在了,爸爸也好几年没回去了。”

    “不在了就是去不了的意思吗?”儿子抱着希望的追问,好像真的很向往那里一般。

    “不在了是回不去的意思。”可谷和山没给儿子说这,消失是双向的,若只是他忘了,那还不算。他想了想,对儿子回到:“爷爷房子垮掉了,要是你去,连个吃睡的地方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西瓜、螃蟹和秋千呢?”

    穷日子倒是在这八年间渐行渐远了,大抵家乡贴了穷的标签的缘故,所以当谷和山不再像以前那般穷了以后,倒也忘了家乡的模样,徒留一个穷字在脑海中,于是他不想再追着那一段日子不放,至于儿孙后代,他们脑子里没那印象,算了吧。穷真是千千万万种,若是忘了,那便是真的不想记得了。

    “儿子,你要是想抓螃蟹,荡秋千,还有吃大西瓜,爸爸带你去大农场怎么样?”谷和山继续说道,自己经历过的终究在时代中隐没了,现在他们的童年,也该有他们的色彩。

    “好耶,好耶,大农场听起来就像小雄的外婆家。”

    “好,那等周末,我们全家就农场游。”

    儿子沉浸在欢乐中,而谷和山知道,等自己走以后,消失和遗忘将会渐次发生,什么也不必记得,什么也都会消失在风吹狗吠的穷乡僻壤里。至于那散在哪里的三处青石堆,将会像自己一样,查无此人。

    房子消失了,人儿离开了,阳光打在山包山,山好似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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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编辑:安_心_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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