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止在改变容貌，还在雕琢灵魂

2018年2月13日      星期二      天气：晴

01

林楠光洁的额头上紧贴着细碎的头发，一双黑色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镜子，她抚摸着马甲线，嘴角上扬。

四十五分钟之后，林楠踩着白色马丁靴走出了健身房，身上米白色的毛呢大衣的领子随意的竖着，露出同色的高领毛衣。一阵风吹过，猛地撩起大衣，露出了她一双修长的腿。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林楠悄然坐在餐厅靠窗的一角，缓缓地拿出红色的森海塞尔耳机和苹果笔记本。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她的耳边流淌，她对着电脑屏幕，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微笑打字，一缕温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黑色的砂锅里炖着猪蹄黄豆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白色的热气慢喷出来，又散开。白色花纹大理石灶台上依次有序摆放着青菜、香菇、豆腐和虾仁。张欣系着红色的围裙一边麻利地拍着黄瓜一边不耐烦地嘀咕：“没有我，不知道他们吃不吃饭！”

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子，穿着湿淋淋的蓝色运动衣从卫生间晃晃悠悠地走来，水滴一直洒到厨房，他的双手直直的往前伸着，一走进厨房，他就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宝宝衣服湿了。”

张欣“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菜单，抱起蹲在门口的孩子，大声呵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湿淋淋的，感冒了怎么办？”

“看个孩子都看不好，真是没用！”沙发上坐着的老太太带发话了，脸上带着鄙夷不屑的神情，这位老太太是张欣的婆婆。她的身边坐着张欣的老公，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在游戏里厮杀。

一小时以后，张欣随便套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急匆匆地出门了。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回来嘱咐老公照顾孩子之类的话语。

5A写字楼会议室，一场激烈的角逐正在进行。500强企业营销总监李雅文口若悬河地分析着方案的可行性，她的面前坐着甲方总裁和竞争对手。

她留着干练的短发，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小巧的耳朵上带着一对王妃款珍珠耳钉。

她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甲方总裁带着笑意的眼睛环顾了一圈，站起身，微微一笑宣布李雅文胜出。

李雅文面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既自信又谦卑。她目送甲方代表，同行一个个离开会场之后，才鼓起腮，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胳膊上搭着灰色的羊绒大衣，肩上斜跨着白色豆腐包风风火火地走出办公室。

02

林楠，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听从父母的意见，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等她上大学之后，才知道自己的选择错了。她不喜欢研究经济学，也不爱探索管理心理学，她真正喜欢的是古典文学，但为时已晚。

在林楠郁郁寡欢，得过且过的时候，她谈了一场恋爱。

一个普通的男孩子，一个失意的女孩子，本不起眼，默默地谈着没有未来的恋爱。林楠说不出来爱他，也说不出来不爱他，反正，大学校园里处处都是热恋的情侣，不管怎样，谈一场恋爱，总是没有错的。

对未来生活和事业没有规划和打算的男孩子，他像黏皮糖一样黏着林楠。林楠上课的时候，他等在教室外；林楠在宿舍的时候，他守在宿舍楼下；总之，他不去上课，也不去交友，整天围着林楠团团转。渐渐地，林楠觉得厌烦，提出了分手。

分手并不体面。男孩一改往日忠心耿耿、服服帖帖的姿态，变得像凶神恶煞一般。他在校园里围追堵截，林楠几乎没有办法正常上课。无奈之下，林楠只得虚与委蛇，表面上应付、敷衍，心里的厌恶之情越来越深。

这样不可理喻的恋爱，让林楠筋疲力尽，她社交的权利被剥夺了。没有了交往，时间变得格外充足。她几乎整日泡在图书馆，学习古典文学和诗词，越读越喜欢，她决定考古典文学的研究生，读自己喜欢的书，研究自己喜欢的专业，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当这个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时候，其他皆是浮云。

林楠再不计较身边坐着的那个人，她心无旁骛的读自己的书，上自己的课。男孩子像哈巴狗一样寸步不离，偶尔吠叫几声，却也无伤大雅。

林楠相信，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因此，她从不离开校园一步，去人最多的食堂，在人最多的时候回宿舍，从不给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不为自己制造危险。

男孩子只知道林楠在准备考研，但对她考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一无所知。睡不着的时候，林楠常常思索着第二天对付他的策略，一次次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终于，林楠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被心仪已久的大学录取。她把这个巨大的喜悦藏在心底，没有告诉任何人，终日沉默寡言，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穿着张欣和李雅文买了的男式运动衣，戴着一顶棒球帽，推着行李箱离开了大学校园，没有和任何人说“再见”。

之后，独自一个人踏上了旅程，读书、恋爱、结婚和生子。她用了六年的时间读书读完了硕士和博士，应聘到师范大学成为中文老师，成为作家。她读硕士的时候，在一次旅途中和先生一见钟情，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恋爱格调。

幸运女神格外眷顾张欣，她遇见得是白马王子。和所有幸福的情侣一样，他们一起上课，一起上自习，一起跑步，志趣相投，情深义重。大学一毕业，他们便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幸福的生活如锦上添花，蜜里调油。

结婚五年，张欣先生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张欣便对工作产生了懈怠。终于，和经理一场争吵之后，张欣毅然决然裸辞了。

先生捧着张欣姣好的容颜，郑重的承诺：“欣欣，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从此，夫妻分工明了，张欣成了名副其实的全职主妇，不是逛商场就是留意全家的饮食起居。

果真，张欣的先生不负承诺，用一人之力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不仅如此，生活日渐富裕，房子换成了两百多平的豪宅，车子换成了百万以上的卡宴。

但张欣却忘却了貌美如花的责任，生了孩子之后，身材走样，容颜大变，早不复往日风采。

李雅文，她的人生绚烂的如同一幅画。大学时代担任学生会主席，考上了知名导师的研究生，毕业之后，顺利进入世界500强企业，从经理助理做起，几年的时间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营销总监。

事业上，她和先生并驾齐驱，势均力敌；生活中，和先生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当孩子出生之后，先生拥着她说：“宝贝，你照顾好儿子，我养你。”雅文嫣然一笑。

半年之后，雅文回归职场。公婆主动提出帮雅文照顾孩子，雅文心里感动不已。她和先生商量之后，决定请保姆分担公婆的压力。公婆即可享受含饴弄孙之乐，又不会过度劳累。

雅文夫妻二人专心工作，事业蒸蒸日上。闲暇时节，雅文夫妻承担照顾孩子的责任，公婆便去老友聚会。一家人生活的和和美美。

03

“你是林楠吗？”张欣不可置信地说。

“哇，张欣，是你！”林楠听见这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后，轻轻的摘下耳机，合上笔记本后，欢快地说。

“天呐！不可思议，真不可思议。你和以前一点都不像了。”张欣的言语中带着赞叹，带着羡慕，也有一些无以名状的失落。

林楠微微笑着，温和地凝视着张欣，她看到张欣的眼窝周围长了脂肪粒，脸颊两边布满了黄褐斑。

张欣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林楠，文雅，知性，美丽，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留在她的身上。

她俩没有办法把此时的彼此和十年前联系在一起，她们的心里同时感叹，岁月在人身上留下的印记是不同的。

她们抬头微笑着，眼里笑出了泪花。李雅文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楠抬手看了一下腕上手表，笑着说：“雅文，迟到三十分钟，你买单。”

李雅文轻轻拧了一下林楠漂亮的脸蛋，嗔道：“小样。”

张欣的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仿佛她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林楠收拾了摊在桌上的东西，三个人款款而谈。毕业十年，都已为人妻，为人母。

回不去的旧时光。十年不见，不知该抛出什么样的话题。

张欣的一双手紧紧的捧着咖啡杯，上牙咬着下唇，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望望林楠，又看看李雅文。

林楠和李雅文几乎是同步地，她们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缓缓放下。

张欣紧握着手，在心里默默练习，希望自己也可以这样优雅。她越希望表现地得体，她的动作越笨拙。

“哐当”一声，张欣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她的脸胀得通红，越发不自了。

“欣欣！”林楠的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张欣的手上，李雅文随机也把她的手放在林楠手上。

三只手搭在一起，宛如在过去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不见餐厅里的喧嚣，只有三个的心跳呼吸在同频共振。

“真羡慕你俩，可以过得这样潇洒自在。”张欣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羡慕，也可以说是困惑。

李雅文和林楠心里同时一震，不知道怎样接过这个话题。她们没有说，自己也羡慕张欣，也没有努力去抚平张欣心里的不平。

生活中，谁不是在羡慕别人，又有谁不是被别人羡慕呢？谁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不平的事，不顺的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真正过得平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