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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下午五点开始氧饱和就掉到70,彩霞和我折腾到半夜,终于稳定了下来,回复到了80。母亲又一次奇迹般的苏醒了。姐姐已经坐上了当晚的火车,舅舅也从清涧老家赶过来了,清早六点姐姐到家了。
又是一个艰难的不能回望的一夜,我清晨洗脸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两鬓斑白,以为是反光,用手拨开发缝,一切竟是真的。
姐姐回来了,舅舅也在,我们做了一个大胆又艰难的决定,也只有我们姐妹俩才会做出的那么勇敢的一个决定,那就是带着母亲回老家清涧县下二十里铺,母亲几经生死,医院的门也是进进出出,毫无意义了,坐在家里一天天这么熬着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实现母亲的愿望最后陪着她回一次她的故乡呢?当时在北京无法回清涧,现在已经回延安了,怎么不可以抛开那些风险回一趟她出生的地方呢?
决定做了,亲戚们都不知怎么劝慰,更不知怎么阻拦。对于我和姐姐的决定,他们永远是默默的支持,虽然有时候并不能完全同意。我和姐姐却有了难得的轻松一刻。
趁一大早,天气尚好,舅舅拉着我们娘仨就出发了。车况很好,开的也很温,舅舅播放着母亲爱听的陕北民歌,我们舅舅外甥的聊着从前的事,外婆的事、外公的事,一个多小时,很顺利的回到了老家。
这就是母亲病危后心心念念的地方呀,舅舅把被病魔折磨的又瘦又小的母亲抱上了童年的那个热炕头时,母亲的呼吸是那么平稳又舒心。村里的几个亲戚已经早早在院子里等待,一声声的呼唤母亲,母亲渐渐的清醒了,虽然说不了话,但是会对每一个人示意和眼神交流。就是昨天晚上差点抢救不过来的母亲,已经很久不会眼神交流的母亲,此时此刻,又一次让我见证了情感的力量。若我之前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看不出这世间的情感感性、爱意轮回,那此刻的我是完全沉浸其中了。
我多么感谢我们姐俩呀,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做出这个正确的决定,可以让母亲最后一次感受到家的怀抱,和亲情的温度。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甚至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时分,我们把母亲抱上轮椅,推倒了院子里,这是她奔跑着长大的院子呀,小时候她特别爱跑爱跳,村里的人都叫她跳跳,就是一走路就跳着走,速度又快的意思。
正值盛夏,院子里的月季开的盛大而美好,颜色各不相同,每一朵有每一朵的滋味。我推着母亲站在花丛里,站在山窝里,往远处的公路上看,从前就是在这个位置,我的外婆拉着我数来往的汽车;从前就是在这里,母亲看着远方的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从前就是在这里,母亲带着肚子里八个月的我,并在这里生下了我……
这是母亲心里的故乡、梦里的故乡,也是我真正的故乡呀!是爱吧,唤醒万物吧,唤醒你的女儿吧,唤醒这悲伤的、无助的姐妹吧!
母亲竟然端正的坐了起来,脖子也挺了起来,她有意识的调整了腿部的动作,让自己看上去舒适又和谐。舅舅举起相机,对母亲和我们姐俩喊招招手,惊讶的看到母亲举起了手,在镜头前挥舞,久久没有放下。这是我们和母亲的最后一张合影,在母亲娘家的院子里,阳光洒下来,我们都沉浸其中。
晚上实在睡不着,我们姐俩在院子里数星星。那明亮的星空,是久违的。正如这故乡清新的夜,夜的空气、夜晚的风、夜的星星、夜晚的窗和窗上的红灯笼,都是久违的。这大概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远方吧?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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