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爱

作者: 想不出昵称的笨蛋 | 来源:发表于2022-11-30 23:32 被阅读0次

    “如果我一直身处黑暗就好了,

    那样我便不会向往光明”

    ——

        我叫何文,是一名护士,这里是我暗恋的女生——向柔的葬礼现场。我请了一天的假来到这里,看着遗照上温柔而有力量的笑容,不由得鼻头酸涩,阿柔人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柔和煦……不敢多看,我走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看到前面桌子上放着一个纸盒,里面的东西似曾相识,好像是阿柔之前用过的东西:折断的画笔,用糖果纸折成的蜻蜓,完好的画笔,一幅想象中我模样的画,我用盲文翻译的《永恒的庭院》。

    (一)折断的画笔

        彼时的我还是一个刚工作一年的护士,但这并不是我的意愿,我高考失利,本意是复读,可是父母实在没钱再供我读书,他们说我是时候孝顺他们了,于是我父母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在我于末流大学毕业之后,找到了这家医院做护士。

    那个时候我过得浑浑噩噩,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找不到自己热爱这个职业的理由。或许是叛逆,或许也是不甘于现状,我总是对我的父母很不耐烦。

    我见她第一面时,她正被推进手术室,脸上全是血,旁边有一对夫妻边哭边跟着,当时心下想的是医院又多了几个苦命人。

    “唉,听说这就是刚刚城南那边被车撞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活哦~”

    “别说了别说了,那个小孩子还没救回来,真是可惜了。”

    ……

    旁边一对病人的对话让我不禁疑惑:“什么意思?是发生车祸了吗?”

    “差不多吧,刚刚被推进手术室的女孩是个幼师,回家路上看到一个小孩过马路,有辆车向他冲过去,那老师看到想上去救人,结果根本来不及,于是两个人都被撞飞了,小孩当场死亡,老师受了重伤。”

    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感慨了几句继续持续着过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凌晨,她貌似活过来了。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头部受严重撞击,有重度脑震荡,需转入ICU病房继续观察,眼睛被异物猛击,眼角膜严重损坏,恢复的几率不大。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她活过来的同时,又死了。

    她是美术专业的,当年拼命考上,后生活所迫当了幼师。一个视画如命再也看不到画不到美丽的景色……

    于是,而后两个月我经过304病房或在其工作时,总会看到阿柔坐在床边,对着窗户那一面发呆。

    那天亦是如此,我经过304时,阿柔拿着画笔和画板在画画,她在感受外物,可是画着画着,她情绪突然失控,手一甩就把画板扔了,“磅”一声,我连忙进去阻止,可笔还是断了。还好她家人没在,不然肯定会吓到他们。

    她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窗外,流下了沉重的泪水……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折断呢?”我把被丢掉的画笔和画板捡起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再喜欢又有什么用?什么都看不见,我能画什么……”

    “有的时候,看不见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被世俗所打扰,能画出自己心中最美好的模样。”我斟酌半天,最终说出了这句话。

    语毕,阿柔陷入了沉思!她眉头紧锁,似在挣扎,流下的眼泪略显倔强。

    “吱呀——”阿柔的母亲来了。

    “何护士,你怎么在这?”

    我刚要回答,阿柔就抢先说道:“妈,我找不到我的笔了,何护士是来帮我找笔的。”神态语气和之前摔笔之时截然不同。

    “好,我给你带了粥。”……

    我默默退出了病房,阿姨也是知道的吧,在她看到那被折断的画笔时,眼睛里也渗出泪液……

    (二)糖果纸折成的蜻蜓

    隔壁病房传来了小孩的哭声,一阵一阵,扰的阿柔静不下心来。

    “妈,隔壁房间怎么了?”

    “一个小孩,不愿意打针,哭的哇哇叫,打完了还在哭,要找妈妈,可是他妈妈在出差,实在是没办法回来,孩子爸也没办法。”我在一旁帮阿柔换药顺势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柔,你想去看看吗?”她的小柔一向这般热心肠,但说出口又突然顿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没事的妈,我们过去看看吧。”阿柔察觉到了阿姨的小心翼翼。

    我和阿姨扶着阿柔到了隔壁病房。

    小孩像不累一般,声音依旧那么洪亮,阿姨敲了门,我们在房间里坐了下来。

    “见笑了,孩子一直闹,不肯消停。”

    “没事的,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肖闫,乳名叫闫闫。”

    “闫闫,很好听的名字呢!”阿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闫闫,男子汉是不可以哭的噢~”

    闫闫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哭了。

    “乖乖,不哭的话,阿姨给你折玩具噢。”阿柔拿出了一张五颜六色的糖果纸,“闫闫,你看现在他是一张纸,等一下阿姨就把它变成一个蜻蜓。”

    闫闫听到后,边哭边看着,阿柔将纸上下翻折,前后对折……中间有些许为难,我看穿了她,然后帮她完成了剩下的部分,我知道,她看不见……不一会儿一只五彩的蜻蜓就好了。

    “看,蜻蜓。”一时间闫闫忘记了哭这件事。

    “乖乖,妈妈在工作,我们是男子汉,男子汉都是顶天立地的,以前阿姨班级里面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发烧的小男孩,那个时候是阿姨送他来医院的,也是阿姨陪着他,他全程都没有哭噢,很坚强,闫闫也要成为那样的孩子呢~”说着说着,阿柔的眼泪,突然倾泻,我们一众大人有些手足无措,此时闫闫跑过来说:“不哭不哭,我做男子汉就是了。”

    阿柔抹了抹眼泪:“好!”

    ……

    后来我陪阿柔散步,才知她说的那个小男孩,竟就是她不顾生命危险去救的那个,那天她在回家路上看到小孩过马路时丝毫没注意到旁边驶来的车,于是连忙赶上去救人,却迟了一步……

    “我其实也想过,如果我那天能够询问一下他们父母是否会来接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我那天没有看见小海,或许我就不会失明。”说完,她沉默了许久。

    “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的,作为一名幼师,你已经非常优秀了;而且如果你没有看见小海,事发之后你会陷入更深的自责,责怪你当时的‘失明’。相信小海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的,相反,他在看到你生活的更加阳光的时候,会非常自豪吧。”

    “嗯。”阿柔揉了揉眼睛,“何护士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何文。”

    “以后,可以多陪我走动走动吗?”

    “有事叫我就好。”我知道的,有些话,有些情绪在家人面前总不好展露。是啊,我现在对父母如此的抗拒,每次电话都非常不耐烦,万一哪天,万一……我内心叛逆的人格好像在慢慢减弱。

    (三)新的画笔与新生

    “阿文阿文,快看我新买的画笔,好看吗?”来的频率多了,阿柔一听脚步声就能认出我来。

    “好看,去哪买的这么好看的笔?”我边给她换药边问。

    “我爸托一个叔叔带的,可惜,要是我能看见就好了……”阿柔的神情略显落寞,我刚要安慰,她的眼神又充满了希望,“除了画笔,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猜是什么?”

    “我猜,终于等到合适的眼角膜移植了。”我面带宠溺。

    “好哇,原来你知道。”她摆出一副小女生的态度,给了我一拳。

    “阿文,这两个月谢谢你做我的树洞,等我眼睛好了请你去旅行。”她笑嘻嘻地说道。

    “好,依你。”殊不知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旅行。

    “阿文,你想不想知道我心目中的你是什么模样的?”

    “好啊,要不你用画笔画出来?”

    “嘿嘿,正有此意。”说完,她那起画笔开始画我的五官,但是不太利索,总找不到三庭五眼的正确位置。

    “阿柔,眼睛在这。”我握着她的手将画笔移到右眼的位置,她的手变得烫了起来,随之变烫的还有我的脸颊。

    “怎么样,眼睛有没有很传神?”

    “小鬼,你把我睫毛画倒了。”我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略略。”她撇撇嘴,“我要画世界上最独特的阿文。”

    “行,依你。”手机弹出一个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我走出病房:“妈,你们搬过来了吗?”

    “好,我下班回家一起吃饭。”

    “先不聊了,我在工作。”

    “嗯嗯,注意好身体。”

    打完电话我再次回到病房,阿柔已经不再搞怪,画出了我的五官:“阿文,我觉得你一定是长这个样子的,浓密的眉毛,温柔的能掐出水的眼神,高挺的鼻梁和软糯糯的嘴唇。”说到嘴唇时,阿柔的脸颊红红的。

    我内心不由得升起一丝丝欢喜。

    怎么回事?其实我知道,很久之前,那个折蜻蜓的女孩就闯进了我的心里,喜欢愈演愈浓……

    真好,要是时光能就此暂停就好!

    (四)爱与死亡

        “阿柔,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我扶你去转转?”

    “好啊好啊!”离移植只有十天,阿柔身边连空气就是充满着开心的味道。我扶她到楼底下公园的凳子上坐着,在阳光底下的她,格外的耀眼,当初没有失明的她,应该就是这般吧。

    “阿柔,你还记得你之前讲过一本很想看的书吗?”

    “记得,«永恒的庭院»嘛。”

    “阿柔和永恒很像,都是充满希望的人。”

    “可惜这本书,我当时只看了一点点,后面想看却看不了了。”

    “可以看的噢,呐。”我把书拿出来,那是我用盲文翻译的。

        “哇,阿文,谢谢你,这么用心。”阿柔拿在手里摸了摸,发现是用盲文写的。

        “你喜欢就好。”

        突然,阿柔靠在我的肩膀上:“阿文,我最近总会想起之前还能看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很恣意,画自己想画的事与物,和小朋友们谈天说地,说着我的理想抱负,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你说,如果我一直身处黑暗就好了,那样我便不会向往光明。”

        确实,如果我一直身处黑暗就好了,可是,我看见光了呀。阿柔!

        “阿柔,即使一直身处黑暗的人也会向往光的。”

        时间仿佛静止,我们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最后我被护士长叫走,顺便把阿柔送回了病房。

        手术的那天,我和叔叔阿姨一起送阿柔进手术室。

    “阿柔,别怕,我们一直在的。”

    “不怕,爸,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个好歹,你要照顾好妈。阿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和父母好好的。”

    “不会出意外的,小柔。”

    “小柔乖,手术出来给你买糖吃。”

    “阿柔,光一直在的。”

    角膜移植的成功率那么高,我们根本就没考虑过其他结果。可是上天总喜欢开这种玩笑。

    手术室上方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手术室的步伐异常沉重,他的神情也一脸凝重,大家的心都揪了起来:“手术失败了。”

    心里最后一丝期盼也破灭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死!

    我迟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直到我来到阿柔的葬礼现场,看到我们的回忆……

    (五)盲爱

    “小文,你怎么在这?”

    我擦干泪水,转身:“阿姨,我太难受了,来这边透透气,看到阿柔的遗物,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小文,不用难过,开心点,生活还是得继续的。”

    “好,阿姨,您先去忙,不用管我。”

    “那我先去了,别伤心了。”说完,阿姨离开了。

    我翻开那本«永恒的庭院»,一页一页的看,直到看到我在最后一页我用盲文写的我喜欢你,下面是阿柔写的我也喜欢你。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涌入我的脑海。

    “阿文,高考失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学会向前看,怎么你安慰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自己却一直陷在泥潭之中……”

    “阿文,任何职业都有爱的理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这个理由的……”

    “阿文,怎么可以和爸爸妈妈吵架呢!诚然,你不喜欢叔叔阿姨做的一些决定,但我们也要给予他们尊重,然后进行沟通……”

    “阿文,你身上好香啊,像向日葵的味道,温暖而又阳光……”

    “阿文……”

    “阿文……”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走,原来我的喜欢不是暗恋;原来我的光一直都在;原来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理由。

    (本文原创,首发于微信公众号:星星的流浪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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