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与绿裙

亲爱的苏七，我正坐在樱花树下给你写信。那些花瓣落在我的肩上，我嗅着它浓烈的馨香，觉得鼻酸。眼前还是那细波舒缓的湖水，湖上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叫声不好听。

苏七，你知道吗，这一幕多像海子的那一句诗。

啊，我突然看见一片片细碎的花瓣轻轻地飘落，有人说樱花坠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相较于这个世界，它的生命是如此灿烂又渺茫。三秒钟说一句我爱你，如我要向你表露我的爱意时，那风景一定很美。

樱花树旁有一个绿色的路灯，它的身旁刚刚走过两个骑着单车的学生，她们在谈论樱花。我多么渴望我还能以十七岁的年纪来到这里，还是穿着不合适的校服，还是那辆破旧的单车。

她们身后是两个穿着毛茸茸羊羔毛大衣的老奶奶，有说有笑，脚步轻缓，但她们并没有看这些茂密茁壮的樱花。

我想她们应该看了很多年，不再愿意花时间看了，或者她们看过更美的樱花。若我到了她们那般的岁数，我想我还是喜欢这里的樱花。

我真的好想你，苏七。一别八年了，我们分别时还是无知而渴望睿智的少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究竟得到了什么，但我却深刻明了我的遗憾与失去。

光阴总是短暂如歌，让很多人都渴慕岁月久长。

苏七，我曾经有一条绿色的裙子。我从来没有穿过它，但它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清晰。它的颜色是青草坡，是没有花朵陪伴的嫩芽，是夏日光年里清凉的瓜皮……它也是青春，遗落的岁月。

我将它藏在阴暗的深处，它就像是一个可耻的笑话，活该寂静孤独。

后来，我搬家了，我整理那些衣物书本。我忽然想找到它，但它真的不在了。

我像缅怀朋友般，去回忆。它很贵，很时尚，很耀眼。可我最害怕有人让我穿上它，因为我认为它怪异，张扬，另类。我希望它是白色的，像你喜欢的女孩穿的那件裙子一般，纯白无暇。

我从没有一件好看的裙子，更多的是耐磨牛仔裤。

这过去的许多年，我都在想那件绿裙究竟去了哪里。还有那年与我们同班的同学也都去了哪里呢。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那一条绿裙，我是不是就能知道你去了哪里，也就可以把这些信件装在一起，寄给你。

还记得我与你的相识吗，我们虽是同班同学，却从未说过话。但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我喜欢你总是懒洋洋地趴着睡觉，但到了球场就能迅速拿到比分。我喜欢你对任何女生的目不斜视，除了和校队的球员有交集，其他的人你都不搭理，像一个孤傲的王子。

你最爱穿纯色的圆领卫衣，卡其裤，不喜欢吃学校的饭菜。

那天午休，我终于有机会和你说话，我叫你的名字。

你咬着面包，嘟囔一句，怎么了？

我故作没好气的态度，有人发错练习本了。

你微笑着接过本子，随手递给我一瓶酸奶。我全然不会想到这一幕，呆呆地望着你。直到你该死的同桌一把夺过酸奶，喝起来。

那晚，我彻底失眠，我麻木地沉浸在这样一种在你看来毫无意义的温柔中。

甚至蔓延到考试，我总是很努力地珍惜任何和你建立联系的机会。诊断考试，学校因为电脑系统故障，没有按照排名安排座位，而是班级自主组合，我便了无痕迹地坐到你的邻座。

你安静地拿着被你搁置许久已不出墨的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不时看墙壁上的时钟。

我终于压制不住想要举起的右手，是的，我要这样做。

班主任问我怎么了，我言之凿凿，苏七的笔没墨了，我能借他吗？

此话一出，后面的日子，我都在被人议论。

也许，就是那一刻，你开始知道我这样一个女生，你愿意给我打招呼，还开玩笑地让我给你写作业。

可我却没有太欣喜，我的朋友给我说你是为了谁来到这里，又是怎样一个人。我想起那句话：一定不要喜欢上曾为爱不顾一切的人。

太在意你的我，居然连你都没认识清楚，就想要拥抱你。

你只不过是无意途经了我的生命，逗留了些许年月，只此而已。

一切在你眼中都是个玩笑吗？

可是苏七，我还是愿意相信，在很多个你中，有一个陪伴过我。

我记得你曾为我做的事，在那樱花四处游离的季节，学校举行了春季联谊篮球赛。我因为化学成绩很差，拉低了班级平均分，被罚抄试卷十遍，以至于忘记了有你的比赛。

在我正抄得火气很大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叫夏小岛。

我应声抬头，才发现教室空无一人，只见你倚在门边喝着可乐。

我心跳猛烈，半天才吐出一句，有什么事吗？

你耸耸肩，对我笑，然后好似很失望的样子，走近我，慢慢说道，本来这几天感冒不想参加比赛的，但想到你会去看，就参加了。没想到你这么爱学习，哎……

苏七，我选择只记得你的好，忘记别的你。

那一年，在白胡子外教的英语课上，他问你最想去哪里，你站起身看向我，慢慢回答，Japan。

有那样的一天，我骑着单车去湖边公园看刚开的樱花。不知你从哪里冒出来，语气柔和，如似三月的暖风。

你问，夏小岛，你很喜欢樱花吗？

苏七，我很喜欢樱花，特别想去日本看樱花。

你说你不喜欢日本。

那年，在看过《情书》后，我看了一部更好看的日本电影。我说我很想走一走凉太录像带里的樱花道。

你曾为爱不顾一切，那只是你的曾经，我是不会在意的，请你不要误会我。我在意的是我比不上那位白裙子女生，我难过的是你在遇上我之后，并不会选择重新开始，你想要的生活，想留在身边的人，至始至终都只关于她。

在我犹豫不决时，又听闻你只把我当做一个妹妹。

我难过地封闭自己，骂醒为你执迷的，幼稚的，自卑的，只有绿裙，只会迷恋少女漫画的我。

可是苏七，我后悔了，我想我并未读懂你对我的好，也没有看清内心。

我多想穿越时空，在一个日光微醺的日子里穿一条绿裙，站在樱花树下等你。

绿裙没有白裙好看，但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样子，也是你最熟悉的样子。

风未起，花期犹在。当年你不告而别，我终究不敢走太远，所以我还待在老地方。

对不起，苏七，当年的我想对你说的话都被“绿裙”阻隔，而现在我把这些话都写在信里。

你在哪里呢，你会期待一封封有着樱花气息，和我的思念的信吗。

亲爱的，苏七，亲爱的，绿裙，亲爱的那些已错过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