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那个偏不信命的女人

文丨宋丽

在公交上塞上耳机听歌，耳朵里吟唱的都是愁云惨雾的情歌，跟都市朦胧低迷的夜色糅合着，唱得人顿生惆怅。

突然，画风突变，黄梅戏《女驸马》选段欢快蹦跶的声音在耳朵里快要炸裂。

中国人不一定喜欢听黄梅戏，但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女驸马的故事。古代戏剧里，满纸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典型的女英雄却太少了：除了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全家包括烧火小妹都倾巢出动的杨家女将外，我们还有冯素贞。

若穿越回古代，你最想成为哪个女子？冯素贞，简直要让21世纪的我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她的故事，是一个典型的由嫌贫爱富而拒婚引发的公案：青梅竹马的李公子，家道中落，被继母羞辱并撕毁婚约，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告官收监；逼素贞嫁给宰相之子，她被迫进京应试，中状元，被招驸马，洞房之夜实情相告与公主，帝赦免之罪，冯李终成眷属。

一般的大家闺秀，像杜丽娘崔莺莺那样的，了不起为了感情痛苦得要死要活的，死而复生，但绝不出家门半步，即使忤逆父母，也不会到了捅破天的地步。

这姑娘，太调皮，忒大胆，离家出走就算了，还能突发奇想地冒名顶替去考试。考就考了吧，居然一考就中了状元，真是让人感叹命运的奇妙。

这暗示，她嫌贫爱富的老爹虽然可恶，但在她的教育上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教育好了，未尝不是一种投资：让她在婚姻市场上价值更高，可以嫁个丞相公子或皇亲国戚什么的，对家族好处多多。

自小当男孩养的女孩，不光聪明，胆子都很大，金庸老爷子塑造的赵敏不就是这样么？

冯素贞说走就走了，带着丫鬟进京赶考，一篇文章惊动主考官，金銮殿上，她对答如流，面若潘安，脸上神采飞扬，被钦点状元，还暗中拿下了皇帝那颗择婿时千挑万剔的心。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

为了多情李公子

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这一段经典唱词正是她得知自己中状元后有感而发的，曲调明快欢乐，唱出了一个小女生初尝人世胜利滋味的欣喜欢脱：

中状元，帽插宫花，这体验简直太新鲜；赴琼林宴，打马御前，“也曾”，像是老年后回忆那段荒唐的辉煌，做到了许多男子汉都做不到的事情，简直太自豪。

在纱帽下人人夸赞的潘安之貌，居然是一个纤纤女子乔装的风流倜傥，“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透着一股狡黠之气。

古人说，人世间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这几样，冯素贞几乎全占了：她金榜题名，与公主洞房花烛，在异乡遇见离家出走多年的亲哥哥，幸运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明明可以凭着自己的外貌和才华翻身做女权主义者，可她折腾这么一大通，只是为了赢得心上人在身边，这点小女生都有的简单心思。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三从四德的大山压迫得每一个女子喘不过气，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把她们的爱情和婚姻套上重重枷锁，根本没有多少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而冯素贞是活泼的，狡黠自信的，一腔热血不计后果的，她凭着敢于闯荡的性格，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机智，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挣得了一个美好的结局。父亲，继母，还有未来的丈夫，从此都不敢再小觑了她。

但是，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逃婚救夫大戏里，男主角的形象是模糊的，我们不知道李公子的性格是怎样的，不知道他的勇气和智慧如何，也不知道他对素贞的感情程度如何，是否能让他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家道中落的男人是落魄的，软弱的，小心翼翼地来未来岳父家探探口风，在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面前哭哭啼啼，又要努力做出骨气昂昂的样子，一旦未婚妻表现得有所动摇，他一定会以尖酸刻薄的讥讽来发泄自己心中的失落与愤懑。

在素贞考状元、做驸马的过程中，这个李公子在监牢里悄无声息，就像等待着被英雄拯救的柔弱美女一般，等待着命运的眷顾。冯素贞口里的唱他的“多情”，多情在哪里呢？

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我想，有了这么一个霸道、厉害又深情的妻子，李公子应该免不了“妻管严”的命运了。

就像《笑傲江湖》的结局，任盈盈费尽千辛万苦把桀骜不驯的令狐冲收入掌中，却假惺惺地感叹着，自己的终身跟这只大马猴绑在一起，身边的令狐冲却只能苦笑，说不上是幸福还是怅然。

在冯素贞的故事里，面目模糊的李公子只能充当人肉背景。

冯的晚年肯定是幸福的，她会像那些恬淡安详的老太太一样，大夏天的坐在大藤椅上摇着扇子，对着膝下的孙子们讲自己年轻时候的传奇故事。

不信你听，这句“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怎么着都像一副对后人讲故事的口吻。

就像《红楼梦》里的老祖宗，对着一群孙子孙女，对着嬉皮笑脸博自己一笑的大管家王熙凤，微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比凤丫头还来得呢。”

一个女人要是坚强起来，能爆发的能量真是惊人呢。

你看，杜十娘和霍小玉的诅咒能让负心人的后半辈子永无宁日，孟姜女能把长城哭倒，窦娥能把六月酷暑的天空哭到大雪纷飞，决绝离家的花木兰能为国家打胜仗，回家就封侯拜相。

有选择的女人是幸福的，而最幸福的女人是，不管有没有选择，她都可以让自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