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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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生人，她坚韧要强、吃苦耐劳，以柔弱之躯承担着打理一个大家庭的沉重负担。在我的脑海深处，鲜有看到她软弱无能的情形，更鲜有她流泪无助的记忆。

在我几十年的记忆中，当面看到母亲流泪的情形只有两次，就是这两次母亲的泪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也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大概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正值文革高潮阶段。有一天，家里接到了来自湖南老家的一封信，当时家中只有妈妈、三哥和我在家。妈妈看信后，突然间大哭起来，瞬间掩面强忍悲痛，跑出家门，沿着山路一路狂奔。

三哥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喊着“姆妈，姆妈”，紧跟着妈妈狂跑。

妈妈跑到山崖边的一小块菜地旁，看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嚎啕大哭起来，泪水肆意地倾泻，模糊了脸庞、浸湿了衣衫。三哥和我不明就里，也跟着妈妈狂哭不止。

原来，我的外公去世了。那年月日子艰难，社会上比较乱，文攻武斗，通讯交通既落后又不正常。一封信从湖南寄到陕西一般至少也得一个星期，等收到信的时候外公早已安葬了。而要从陕西回一趟湖南老家，也得辛辛苦苦地坐两三天火车。更要命的是，即便这些都不是问题，家里也没有什么积蓄支撑妈妈回老家去料理后事。妈妈与外公的最后相见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肆意挥洒的泪水，凝聚了妈妈对外公、对亲人、对家乡的无限思念，也饱含了太多见不到亲人的无助、无奈和辛酸。

后来我知道了，那一小块菜地是许多年前外公来陕西探望妈妈和爸爸时开垦的，这是外公留给妈妈的唯一遗物。睹物思亲，泪如雨飞，这里，也只有这里，才能寄托妈妈对失去自己父亲的无限悲痛之情。

一阵痛哭过后，妈妈带着我们回了家。爸爸快要下班了，劳作了一天的他回家后要吃晚饭。妈妈擦干泪水，开始忙碌起家务，做饭、洗碗、洗衣、喂猪，一切又恢复如常。生活重担如山，不容她半点喘息，我的面前又是一个坚韧不拔的瘦小母亲的影像。

不常流泪的妈妈这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哭，让我记忆尤深，也深深地影响了我的价值观的形成。人的一生，亲情无限，亲情最重！

第二次看到母亲掉泪，则是在我十八岁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起因还在于我，那又是一次对我的深刻教育。那年暑假我返家休息，湖南老乡王妈到家里来，送来了几个煮鸡蛋和粽子，说是上学累让我补补身体。我随口对妈妈说“看王妈多好，还送好吃的给我。”说完也没多想。一会儿没有听到妈妈回应，猛一抬头，竟看到妈妈在默默地抹眼泪。我心头一惊，马上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赶忙给妈妈解释和道歉。

我应该打自己嘴巴啊，说话不过脑子！世上只有妈妈好，哪个母亲不是最疼爱自己的孩子，不是在倾其所能为孩子为家庭操劳奉献呢？！妈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操劳你习惯了，适应了，感受不到了。别人的一点点好，你就看的那么清楚。罪过啊！母爱如海，你伤害了母亲最柔软的内心！想到了这些，我心头不禁深深地自责和懊悔。

这一次小小的事件，实则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次大事，给了我深深的警示和教育。自此之后，我对父母多了一份敬重，多了一份孝心，也多了一份细心。我不能再伤害到我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百善孝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