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我想你了……”
当清欢再次捏那个已经略显破旧的藕粉娃娃时,熟悉的声线,熟悉的内容,熟悉的钝痛感。
曾有人告诉清欢,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流成热泪。
两年了,清欢那热泪早已湮灭无痕。
但木白啊,你知不知道,我还是想念你。
呀,小屁孩儿,先好好高考吧
木白和清欢的故事源于一个小众软件的漂流瓶。
其实清欢一直信奉随遇而安不相信缘分,但有时就是这样,我们总会无意间被兜进缘分这俗不可耐的网中,然后随着漩涡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从未想象过的人面前。
无聊的理论课上,清欢放弃治疗趴在桌上慵懒的刷着手机,阳光恰好洒在清欢所在的一角,突然,手机震了一下,弹出一封信:
“自己的声音招来好多事,烦。”
彼时清欢正痴迷于各种低音炮,托腮想着,然后点击回应,认真敲下:
真是美好的负担。
不一会,清欢收到私邮,“哈喽~”“嗯哼?”“哈哈,我是刚刚那个漂流瓶,看了你的动态,努力的样子真好。”清欢笑了,“没有啦,时而努力,时而咸鱼,比如现在。”
清欢点开木白的头像,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所有的动态都是声音,随意点开一条,清朗的声音钻进耳中:
“偶然间翻到这张剧照,法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初吻》,朴素、清新、贴近生活.....”清欢喜欢低音炮,却莫名沉溺于这阳光的声线之中。
“你喜欢录东西吗?”
“嗯,高考完就打算上手Au之类的,现在会先收集一些背景环境声,喜欢的剧情声这些。”
“高考啊,呀,小屁孩儿,都快高考了,还想这么多。”
“哼,我思想成熟,大屁孩儿~”
清欢转头问旁侧的同学,“呀,你高考的时候知道Au,背景环境声,剧情声非剧情声嘛?”看着同学一脸懵逼的样子,清欢笑了,“现在的小屁孩不得了啊。”
然后又抱起手机,“小屁孩,好好学习吧,别想七想八了,有空再聊吧~”
哎,岁月不饶人啊,以前随便加个群自己都是萌新妹子,老了老了,不服不行。
清欢感慨着,脑海里那清朗的声音却仍挥之不去。
嘿,小屁孩,有故事吗
“清欢,你文章写的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不愠不火,反正也就一爱好,嘿嘿。”
“那你想没想过开个电台,录自己的文字啊?”
“电台?我来录?”
“对啊,你声音也挺好的啊。”
听着室友的话,清欢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忍不住喃喃,自己做个电台?
有时就是这样,一些林林总总的想法,甚或吉光片羽的思维闪光,常常有如一艘沉船永远地躺在意识的深谷,抑或如一只气球,被你蠢蠢欲动的心一直吹一直吹,愈来愈膨胀,直到刚刚好,填满你的心房。
清欢终于忍不住了,下了app买了录音笔,一个人跑到主楼的天台上,对着自己的文章一字一句,
“嘿,好久不见。”
“丫头,漂亮了。”
清欢调整了一下声音的粗细,“丫头,漂亮了。”
哎。
清欢的文总有一个慵懒的男主和一个清冷的妹子,但用清欢个人的声音总是分不清层次,听着听着清欢自己都混淆了。
懊恼间,清欢鬼使神差般点开了木白的主页,发现他更新了一条动态,清欢握着手机将那条动态看了一遍又一遍,声带似乎被稀薄的空气封住,再讲不出一句话来,耳边只有凛凛风声:
心烦,想戴耳机听歌,刚插上就被我爸训。自己生理上的病我怎么会忘,只是不想放弃享受生活的权利。与其小心翼翼保护这皮囊,我宁愿像正常人一样活几年再死去。比起躯体的疾病,我更怕心被束缚。
哎。
清欢不自觉轻叹,忽然也想听会儿歌。
刚挂上耳机,清欢想了想,又摘了下来,直接开了外放。整个天台都缭绕着谢春花的《借我》:
借我十年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借我说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绝如初见
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
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借我笑颜灿烂如春天……
高中时语文老师便评价清欢:感情丰富,代入感强。清欢一直深以为然。
听着听着,鼻头酸酸的清欢揉揉微红的双眼,打开手机,把木白每一条语音都认真听了一遍。
犹豫了很久,清欢假装轻松又小心翼翼的开口:
“嘿,小屁孩。有故事吗。”
如果有啊,把你的故事,告诉我这个陌生人好不好……好好的,好不好。
小屁孩,我们合作吧
木白看到清欢的私邮一头雾水,但还是发了篇自己写的文章。
清欢一字一句认真看完,生涩却真实的文笔,淡淡的叙写着一个男孩路过一个女孩的故事,又俗又扎心。
清欢有点失望,她想听木白自己的故事,却不知从何问起。干脆放弃和木白闲聊起来,没想到俩人竟有一堆相同的话题,有很多清欢大学才接触到的东西木白仍能讲的头头是道,清欢终于理解,木白那句心理成熟,不仅仅一句玩笑而已。
有人在阳光下笑的像个孩子,有人在风雨中走的像个大人。而木白,阳光和坚强的样子都如大叔一般,嗯,不是大人,是大叔。
当木白提起自己有个播音梦时,清欢内心小小的高潮了一下,随之又开始担心,拧巴了半天,终究忍不住开口试探:
“呀,小屁孩,我们合作吧。”
“合作?”
“嗯,就相当于一起经营一个电台,等你高考完。”
“呃,有点冒昧,但,我能听听你的声音吗。”
清欢拿起手机随便唱了几句,
“唉,我唱歌跑调。”
“哈哈,我也五音不全。”
说完,木白还唱了一首林宥嘉的《想自由》。
嗯,确实五音不全,但奇怪,怎么哭了呢。
我是清欢,我是木白,这里是清木小筑
时光总是任性,时而迅疾,时而迂缓。有时清欢会盯着手机,看太阳究竟是不是在六点零七分准时打卡下班,有时又会在一堆繁忙的杂事中突然清醒,呀,就几十天了!
六月如期而至。木白刚迈出考场便给清欢打了电话,
“清欢,一起做吧,电台。”
“木白,你别是刚刚考试一直想的这个吧,怎么样,题难不难,呸呸呸,我怎么跟老婆子一样问这些,木白,去夜店,去酒吧,去好好嗨一场吧。”
想象着清欢电话那端的模样,木白忍不住嘴角上扬。那天晚上,木白没有去夜店,也没有去酒吧,甚至连聚餐都没有出席,就拿着手机,捧着清欢的文字看到失眠。
“清欢,我真想把你脑子掰开看看一天到底都在想些啥。”
“木白,别说的恁惊悚。”
暑假结束后木白还是有很多事,清欢想不通一个高考完的孩子居然能比她这个刚实习的还忙,但无论白天多么冗忙,两人还是会在晚上腾出一段时间来打理电台,毕竟刚刚开始,就像一株初拾的种子,你将它埋进土壤,不知道它会开出怎样的花,只是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的努力护养着。
当清欢第一次将两人的开场白剪辑到一起,配以淡淡的钢琴协奏曲,
“我是清欢,我是木白,hi,这里是清木小筑。”
清欢的脸有些发烫。
清欢,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那就是找不到了
清欢和木白的“隔空电台”初做没多久便受到了前辈的认可,电台也慢慢开始多元化,除了念清欢的文字,有时也会录一期情景剧,或者推荐一些小众却动人的音乐,或许听众不多,总之也未有什么负面的反馈,就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花园,知道的人不多,喜欢的人数也刚刚好。
清欢每天如陀螺般被生活推着前进,眼圈总是乌黑,脚步总显疲惫,但木白的声音,仿佛是清欢体内DNA的特殊引体,总能让丧到不行的清欢打起精神重新开始。木白在节目最后,总喜欢讲七讲八,吸引了一批小迷妹,有人起哄让清欢也讲讲日常,清欢总是笑笑不回复。清欢知道,节目时长有限,一方面,木白讲日常确实生动有趣,另一方面,在清欢眼里,拉着家常的木白才是这个少年十八岁应有的模样。
有一天,话题无意扯到离别,木白淡淡的笑着说,如果哪天我累了,便可能在某个下午的某一分某一秒,直接扭头离开,不会告别,也不说再见,到时候啊,还请小耳朵们不要见怪。
清欢的心闷闷的。
关于木白的病,清欢从未敢问及,假装不知,去配合他阳光模样的伪装,但怎么说呢,有些东西其实一直是游荡在少年身侧的,一旦靠得太近,就会感受到愁绪。
清欢终是忍不住:
“木白,你以后和我告别,可不许一声不吭。”
“哈哈,想什么呢。”
“木白,有故事吗?想听你的。”
木白打出很多字又反复删掉,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那天,木白告诉清欢,自己是个有缺陷的人,他喜欢播音,但他耳朵听到的声音在一天一天的变弱;他说,我曾很认真的思考过死亡这件事;他说,清欢,真的很庆幸在那天午后,可以遇到你;他说,我讨厌告别这种虚伪的仪式;他说,清欢,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那就是找不到了......
清欢抱着手机,第一次看到木白如此赤裸的摊开在自己面前,也是第一次了然于胸:这个人的未来里啊,没有自己。
清欢,既然三生有幸,何妨后会无期
爱情公寓里,胡一菲在小黑板面前一板一眼的讲“墨菲定律”:
一、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二、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
三、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四、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木白失踪了。
彼时清木小筑正打算开设新栏目。其实,也不算失踪,因为此时的清欢正蜷在洒满阳光的角落里静静看木白寄来的信,信纸泛黄,字迹娟秀,刚刚好,是清欢想象中的样子。
清欢:
见字如面
原谅我,不喜欢告别,也不擅长告别。
你曾说走的时候不能一声不吭,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要好好的给我的清欢写一些文字。
你知道吗,每次我们录的节目,我都会反复听反复笑,有时躺在床上,觉得遇到你是多么奇妙的事啊。或许是距离的魔力,我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黑匣子打开给你看,或许你我总是有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有时跟你讲很久的话也不觉乏味。
我也曾勾勒过清欢的模样,也曾想过穿越一千两百公里去看看我的清欢,但最后都决定把一切付与时间,顺其自然。世上可能没有像我们这般奇怪的家伙了,未交换过照片,未提出过见面,不去探究对方的现实生活,就只是一起做做电台,侃侃日常。这样真好。我喜欢这样的你,也喜欢与你一起的自己。
可是清欢啊,我要离开了,就当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当我已经死去,何其有幸遇到你。
清欢,既然三生有幸,何妨,后会无期。
木白
清欢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叠整齐,放在书包最里层的夹袋。晚上,清欢独自整理好电台要用的音乐和文章,第一次用慵懒又略显单薄的女声录完了一期节目。在最后,清欢对着话筒说,木白,既然三生有幸,那就后会有期吧,你,还欠我一句再见。
录制结束,清欢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知不觉泪簌簌地便打湿被单,他说,就当他已经死去。
清欢越想越难受,整个心房都似乎氧气稀薄,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大概是,在最需要呼吸的时候,却仍假装憋着气。
清欢,我想你了
其实清欢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对木白究竟是喜欢还是心疼。但有些情感,还未仔细推敲,就被时光变成了一人的独角戏。这个故事写着写着,便只剩清欢一人。
一年后,清欢由于调和不来电台、工作和写文的节奏,暂时停了电台。当清欢和编辑表明要停更时,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落地。
每次做电台总忍不住想起的那个人,每次更完节目总抹不去的那个声音,每次看到老听众问起他时那一秒的空白……清欢,也迷失了。
木白,我也想轻轻放开你的手,然而怎么办,时光荏苒,我却依旧没有力气这么做。
后来的后来,清欢收到匿名寄来的藕粉娃娃,藤黄色的卷发,微微闭上的双眼,翩跹的裙摆似有风拂过。
“清欢,我想你了……”
当那个阳光的声音再度响起,清欢也仿佛置于风中,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眼睛里却有豆大的珠子断线般落下。
五月天在《突然好想你》里唱,
最怕此生,已经决心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但只有清欢知道,再听到那个声音,是何种无法言说的感激。
木白,我张开了手,却只能抱住风
“清欢,干嘛呢?”
低沉的嗓音响起,清欢扭头莞尔。
“没事,练会儿字,你去买菜吧,一会做你最喜欢吃的疙瘩汤。”
“好。”男人轻轻抱了抱清欢,提着购物袋转身出门。
“清欢,我想你了……”长长的沉默后,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清欢,再见啊。”
当清欢再次捏那个已经略显破旧的藕粉娃娃时,熟悉的声线,熟悉的内容,但钝痛感,已化为释然。清欢终于,接受了那句再见。
窗下,一束阳光恰好落于一纸信笺,信纸泛黄,上半张的字密密麻麻,娟秀飘逸。
而下半张,只有寥寥数行,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
未知君心非我心,展舒双臂唯风来。
后记:回信
木白
你好,我是清欢
五年了,不知你的病怎么样了,不知现在,你有没有好好的。
收到你的娃娃了,很喜欢,嗯,我很喜欢。
三年前,我也曾想过写一些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写自己所有的遥望和想念,也曾站在陈旧的渡口,任由时光,去辜负盛世的烟花。你啊,可真是个特别的人儿,说了想念,又道了别离。
现在啊,我终于决定在下一个狂奔的路口,来享受年华的静好如初,我终于,不再强行掐断那句已说出口的再见。
木白,或许有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阳光下,我们终于看到彼此真实的模样。然后,就奔跑吧,就大笑吧,就拥抱吧。
再分开时,一定要好好和彼此说一声:你好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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