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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和你刘姨去吃饭。”早餐时周芳对儿子张宇说。
“我也去吗?”张宇问。
“去呗。正好十一假期,出来聚聚,月月也去。”周芳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上次你刘姨请的,这次咱请回来。”唐叔说。
刘姨是周芳下岗前的同事,两人已经认识了二三十年,彼此对于这些年里各自的变故知道得门儿清,包括两人的离婚。刘姨离婚后没有再找,周芳前年再婚了。张宇跟着母亲过,对于继父一直叫他“唐叔”而不叫爸。月月是刘姨的女儿,比张宇大五个月,张宇和她从小就认识,但接触不多。其实就算强行把两人拧在一块也聊不来,两人好比两块磁铁的同一极,一相互靠近就会产生斥力。高中时两人同校不同班,可即使两人的教室不在一个楼层,他对于月月的张扬和野性也颇有耳闻。他记得她整日和一帮只知道抽烟、打架、谈恋爱的人混在一起,动辄发出尖锐的笑声,或者拖长了腔吐出一句声闻十里的话。有次他在走廊正好撞见她和三个男生混在一块,她好像身上有虱子一样不停地扭动着腰肢,只听她怪声怪气地说:
“哎——呀——你这是动心了呀——”
张宇装作没看到她快步低头从旁边走了过去。
他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后来她读了专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认识到书本的价值,一门心思升本科、考事业编,经历了多次失败后,终于考进了本地某单位。张宇已经三年没见她了,上次见她还是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当时也是刘姨约吃饭,月月那时还没考上编。饭桌上月月时常主动跟他搭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第二天吃午饭时母亲突然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什么层次的人就得和什么层次的人来往,你可要记住:不能跟层次比自己低的人来往。”
如今张宇已经研究生毕业,没工作在家备考公务员,层次上似乎不能说比现在的月月高,因此来往也是应该的了。
张宇一家提前到了饭馆订好包间,不久刘姨和月月也到了。张宇看见刘姨穿了一身白底蓝花的旗袍,月月穿了一条优雅的黑色长裙,不禁惊讶于这对母女穿着的正式。他只穿了一身休闲的短袖短裤,不过仗着母亲和刘姨的关系,并没觉得有多不自在。刘姨虽然已经五十了依然显得很年轻,见不到一根白头发。至于月月他都有些认不出来了,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时期,扎着马尾、脸庞黑里透红。现在的她化了精致的妆,皮肤白皙,嘴唇火红,下巴尖尖,一头带波浪的长发,唯一不变的是依然那么能说会道,在交际场上绝不会像他那样沦落为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饭桌很矮,坐的是马扎。月月坐在张宇旁边,把裙子撸到大腿根部,劈开腿大喇喇地坐着,张宇只要一扭头就能瞥见她那白皙光滑的大腿。
“你去和月月点菜去。”周芳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说。
“这个月我涨工资了,这顿饭我请。”月月和他出来点菜时豪迈地说,“你想吃啥随便点。”
“哪能又让你请呢,听唐叔说上次你们不是请过一次了吗?”张宇说。
“没事,下次再让唐叔请,我这不是涨工资了吗?庆贺一下。”月月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说。
张宇不敢多点,只点了几个便宜点的菜,在他点菜时右后方的月月时不时往他胳膊上贴。他之前也遇到过这种女生,她们让他有些发蒙,可同时又有些享受。他想起了月月的过去,她这大概是跟那个圈子的人学来的吧?
回到包间,母亲正在问刘姨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刘姨说:“等月月成了家再说吧。月月现在还没成家,万一找的这个来家里把闺女糟蹋了怎么办?”
“那您就找个靠谱点的呀,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您后半生的幸福呀。”月月谐谑地说。
“哈哈哈......”三个长辈都笑起来。
“真是,要不是因为你我也离不了婚。”刘姨说,“那次那个没良心的因为月月和他外面的相好说话时口气不好,把月月打得脸都肿了。我这才下决心和他离婚。我自己怎么都行,你找小三、动不动抄家伙,这我都能忍,唯独你打孩子我可忍不了。”
“这就是个畜生。”周芳义愤填膺地说。
“谁欺负月月我跟谁急,”刘姨继续说,“月月刚上班那段时间她一个领导老是难为她,我直接找到月月单位跟那个领导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谁要是和我闺女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吓得那个领导光在一旁赔笑脸,后来才没事了。”
“你看你妈为你付出了多少,可得好好孝敬你妈。”周芳对月月说。
“你赶快找个合适的成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孝敬了。”刘姨对女儿说。
“好好好,我今晚就找个男朋友,明天就结婚行了吧?”月月说完故意看了眼张宇。
“哈哈哈......”
菜陆续上桌了,正中间是一大碗炖鸡。刘姨给周芳和唐叔各自夹了块肉以后,隔着桌子给张宇也夹了一块,张宇一点表示也没有,于是招来了母亲的嗔怪。
“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给你夹肉也不客气客气,将来在丈母娘家里这么老实可不行。”周芳说。
“没事,慢慢学嘛。”刘姨说,“咱亮亮是越来越白净了,赶紧着让你妈给你说个媳妇。”
“等他考上公务员再说,没安顿下来不好找。”周芳说。
“考公有什么问题就问月月,她考过,知道得多。”刘姨说。
“对,不懂的问我就是了。”月月拍了下张宇对他说。
“你们同辈人多交流交流,将来说不定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周芳说。
饭桌上唐叔和张宇两个男人话都很少,大都是三个女人在说话,话题基本上是声讨前夫。唐叔并不像张宇那样只知道闷头吃饭,他起码懂得这个饭局的真正目的,因此夹几口菜后就放下筷子,目光在三个女人身上轮番停留,等半天才又拿起筷子夹几口。张宇还是太嫩了些,他不断往嘴里送食物,喜欢哪个菜就夹哪一个,无论远近。刘姨见他老是夹远处的一盘蒜瓣炒肉,就端起来跟他面前的一盘油菜换了换。
“呐,多吃点,今天只有你是真的来吃饭的。”刘姨话里有话地说。
张宇感到很不解:只有我是来吃饭的?那你们来干嘛来了呢?
“你想喝什么口味的奶茶?我请你。”月月拿起手机凑过来问他,她声音虽小可其余人都能听得见。
“那怎么好意思。”他说,又瞥见了她裸露的大腿。
“你这不是还没工作吗,等你考上公务员了再请回来。”月月说。
他点了杯中等价位的奶茶,月月点的和他一样。
他和月月拿了奶茶回来时,他奇怪地听见母亲对刘姨说:“等亮亮考上公务员了咱好好办办哈。”
办办?办什么?
饭局快结束时,月月和唐叔争着结账,最终唐叔没有拗过月月,让月月结了账。
张宇回到家后,月月那双白皙的大腿一直在他脑海里晃。他躺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频繁起来上厕所。他想起了月月往他身上靠的感觉,觉得这其中含有某种暗示,心里不由得开始蠢蠢欲动。对了,她说过考公有问题就问她,可以借此机会跟她多聊聊,或者约她出来玩。可有个关键问题——我俩真的合适吗?他忧虑地想。她过去混迹于那样一些人之中,和我这样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可能聊得来呢?
不过即使做朋友也不错,至少有个陪我聊天的女生,他想。我原来一直自诩为单身贵族,信奉“智者不入爱河”,以为没有异性的陪伴我依然可以过得很舒坦。事实证明我错了。前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社交软件上认识了一个还算聊得来的女生,模样挺好看,位置也不远。我们相谈甚欢,可是她拒绝告诉我名字,让我觉得她没诚意,就再没找她聊天。我以为可以很容易把她抛开,没想到之后的三天里总在想她,第三天终于决心找她聊天时却发现被她删了。随后我就像着了魔一样在各个社交软件上跟陌生女生打招呼,希望能再碰到一个像她那样聊得来的女生,然而我却碰了一鼻子灰。那个女生的出现好像一粒火星,点爆了我压抑许久却不自知的情感需求,让我知道原来我其实是孤独的。月月的出现恰逢其时,我不指望她能懂我,只要给予我简单的陪伴就足够了。
此后的几天里他找了许多考公的问题问月月,有的问题他其实知道答案。月月每次回答得都很耐心,字里行间让他觉得很亲切。他感到可以和她聊更多东西,于是他竟聊起了他爱好的文学。月月其实没看过多少文学作品,可居然没让话题掉到地上。
“我喜欢鲁迅、张爱玲、王小波。”她说。
“我也喜欢张爱玲。”他说。
“我天,写得是真的准确。”她说。
“嗯对,还很苍凉,尤其是《金锁记》,读完后一种苍凉感油然而生。”他说。
“是的,很苍凉,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王小波我还没读过。”他说。
“那你得提上日程了。”跟着一个狗头的表情。
“得往后排了,外国经典都读不过来了。”他说。
“外国经典我没读过多少,人名都太长了。”她说。
“嗯是,俄国人名格外长,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他说。
“天,真长。”跟着一个惊讶的表情。
无论什么话茬,月月都能接住,有时还会主动开启另一个话题。张宇很享受和她聊天,他近来彷徨无所适从的心境渐渐安顿了下来,他觉得完全可以把自己整个的内心世界向她打开,甚至是其中最隐秘的区域。她曾经和小混混在一起鬼混又怎么了?她现在已经很不一样了。
他产生了追求她的冲动。这在他是一场冒险,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此道,假如失败了今后可能都没法再见刘姨和月月了,还会让母亲和刘姨的关系变得格外尴尬。可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况且母亲和刘姨显然都在撮合我俩,那个饭局的意义不就在此吗?另外月月又似乎在迎合长辈们的意图,不然她为什么请我喝奶茶而且跟我点一样的呢?
让他没想到的是,有天月月竟然主动邀他出来吃烧烤。他说这次他请,月月说等你考公上岸了再请吧。他带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去了。那天月月穿了超短裤,再次看到那双白皙的大腿后他的心跳得更快了,说话声音都变得异样起来。月月订了个小隔间,他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丝感激,因为隔间使他的紧张之态免于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举止僵硬,不敢一直看月月。他没法像月月那样吃一会儿就停下来说会儿话,他必须不断地吃下去,这样才能避免和月月对视。他恼恨于自己的笨拙,心想以后月月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他本打算吃完请月月去看电影,现在看来没戏了,她一定巴不得早点摆脱他呢。然而月月一直态度亲和,不断带起新话题,更令他吃惊的是,她竟然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似的提议去看电影。
电影院离烧烤店不远,月月说要不走着去,他说好。去电影院要穿过一个小公园,这里灯光昏暗,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月月又贴在了他胳膊上。他手心出了汗,心快要蹦出来。他有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搂住月月的腰,可又担心太过分了,万一她生气了怎么办?眼看小路就要走到尽头,出了公园就是大街,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大街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一月月在大街上翻了脸他就更难看了,要出手必须是当下!一切听天由命吧,要是她生气了道歉就是了,趁机跟她表白,这样或许能得到她的原谅。于是在那一段决定他命运的小路上,他颤抖着伸出了那条月月正贴着的胳膊,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一刹那周围变得格外静。他屏住了呼吸等待月月的反抗,可她并没任何不快的表示,反而和他贴得更紧了。他心中狂喜,搂得也更紧了些。
就这么得到了她,他想,这也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奇,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也许是看中我的老实?有可能,昨天母亲还说过,有的人工作中老是遇见勾心斗角的事,所以找对象就更喜欢找老实人。这不就说的月月和我吗?他记得月月跟他吐槽过她那些同事个个满腹心机,唯恐比别人多干一点活儿。
要过马路了,他牵起了月月的手,这下他不像刚才那么忐忑了。大局已定,还怕什么呢?
他的世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坚定而自信,他觉得仿佛所有遇到的人都在冲他微笑,坐在车里的人虽然看不见脸,但他们一定也在微笑。原来谈恋爱的滋味是这样的。到了电影院他坚决不让月月出钱,恳请月月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月月答应了。看电影时,他一直牢牢握着月月的手,像是生怕丢了似的,手心的汗湿漉漉的,月月不得不掏纸巾给他和自己擦一擦,刚一擦完他立马又握住了她的手。他是第一次握女生的手。他瞥见月月一直在微笑,似乎沉浸在幸福中,这让他心中的爱意更浓了些,他真想抱一抱她。
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问月月最晚能几点回去,她说十二点,他提议去那个小公园坐坐,她似笑非笑地说行。这时公园已没什么人,鹅卵石小路旁的路灯也都熄了,对于他来说这里就是天堂。黑暗让他的胆子更大了些,两人在一张长椅上刚一坐下他就吻了月月的脸颊,月月没有躲闪,他又吻了她的嘴唇。随后她开始回吻他,她的吻技令他惊讶,他想问她吻技是跟谁学的,可忍住了没有问。他出汗的手轻触到了月月的大腿,那双让他梦寐以求的大腿。他的手在上面滑动着,但由于手心有汗滑动得不那么顺畅。他翻过手来让干燥的手背在她玉一样的大腿上轻轻地滑来滑去,丝滑感如一股清流从他手背涌入他全身,让他从头到脚格外舒服。
那一晚过了十二点他还恋恋不舍地不肯放月月走,直到月月说刘姨不放心他才让步。在回家的路上他快乐得想要大叫,他已经忘记上次心情这样好是什么时候了。他生平第一次占有一个女生的手、嘴唇、大腿,这一晚真是一个胜利的闪着金光的夜晚!将来回忆这一晚时不知会有多少怅惘与感叹?近半年里待业在家的苦闷、情感需求的压抑让他吃尽了苦头,终于,苦尽甘来。温暖的阳光,和煦的阳光,照进了他凄冷幽暗的小屋!
此后的半年多里是张宇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在爱情的滋润下,他每天学习效率极高,最后轻松考入本地某机关单位,唯一的遗憾是没和月月一个单位。他本想报考月月的单位,可月月说她的单位没前途,劝他报别的。母亲、刘姨、唐叔对于两人的事都大感欣慰,早早地安排两人订了婚。张宇考上不久就和月月结了婚。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好日子在他结婚那一天就到头了。
结婚那天月月好多朋友都来捧场,其中有好些张宇完全不认识且看不惯的人,比如几个染着各色头发像社会青年的人,还有一个满脸横肉纹着身像是黑道老大的人,以及一个脑满肠肥像是酒肉之徒的胖男人。据月月说这都是她以前的同学、同事和领导。尤其为张宇所不满的是月月和一个头发一丝不乱的男士相谈甚欢,事后月月说那是她高中同学。一想到高中时的她,一连串令他不舒服的回忆纷至沓来。和她关系好的高中同学?能是什么正经人呢?原本喜庆的一天就这样蒙上了一层阴影。
晚上婚宴结束后两人回到新家,已将近十二点。月月洗漱完坐在床边似乎和什么人聊着天,他凑过去搂住了她的腰,想把她放倒在床上,可她不愿配合。他有些奇怪:她不像以前那样顺从了,以往月月可是都顺着他的呀。
“别碰我,我累了。”月月一边发消息一边说。
也是,今天累了一天了。他没有再坚持,退到了床上自己那半边领地。
“你在和谁聊天?”他问。
“同事。”她心不在焉地说。
“这么晚了还和同事聊?明天再聊吧,早点休息。”他说。
她没有吭声。
这乱糟糟的一天让他头晕脑胀,白天婚礼主持人的浑厚嗓音还在他耳边回荡,婚礼似乎没他想象中那么幸福,月月的感受想必同他一样。今天真正觉得幸福的似乎只有母亲和刘姨,不对,今后应该叫刘妈了。证婚时他看见台下的刘妈在抹眼泪,母亲显然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这场婚礼简直是为长辈们办的。
我很不喜欢月月那帮朋友,他想,他们看我的眼神居然带着嘲弄。之前我都不知道月月有这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她一点也没提起过,我原以为她像我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她不是也说过吗?说跟我一样不擅长交际,不喜欢社交。我当时还真信了,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今天听见一个不认识的男士问她:哪天咱再去上次那个地方喝一气儿?月月笑着说:抽空,抽空。我知道月月以前喜欢喝酒,可是她说有一次喝吐了以后就再也没喝过,也许她只是在敷衍那个男士吧?想着想着,疲乏渐渐袭来,他昏沉沉地睡去了。
从结婚这一天起,月月仿佛变了个人,而且并非渐变而是突变。她由过去那个温柔顺从,看起来会是个贤妻良母的女生,一变而为冷漠强势的女人。她常常很晚回家且不解释原因,问就说朋友聚餐,要问是什么朋友就不吭声,再问就发脾气。她还变得很爱喝酒,张宇经常在家看到各种各样的酒瓶。她还变得格外爱打扮,张宇记得以前她说过不喜欢打扮,当时他还很欣赏她的朴实无华。可如今的她在化妆台前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喷上扑鼻的香水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带一身香水味儿都掩盖不住的酒气回来。她再也不愿跟他聊文学,除了必要的话绝不同他多说一句。她常常和什么人聊到深夜,用蚊子一样的细微声音打语音,他多么想听清她在聊什么,可总也听不清,她似乎会说一种只有电话里的人能听得懂而身边人永远无法听懂的加密语言。她甚至不再愿意张宇碰她,对于那件在婚前曾给他带来极大满足的事,在婚后她再也没同他做过。他问她难道不生孩子了吗,她说不生了。他记得婚前两人曾经详细讨论过有孩子以后的事情。他问她怎么不想生孩子了,她又一声不吭了。晚上睡觉时他觉得身边躺着的像是别人的老婆。
张宇被她的突变震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出她变化如此之大的原因。他记得变化是从结婚那一天开始的。结婚那天发生什么了?难道和那个跟月月相谈甚欢的型男有关?他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沦落为一个嫉妒且猜疑的丈夫。回想当初谈恋爱月月是多么善解人意,他感觉和自己结婚的不是月月,而是一个放纵任性的陌生女生。
有天张宇向母亲诉说了自己的苦闷。周芳得知儿媳妇的所作所为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要张宇多包容妻子:“两口子在一块遇事就要相互包容。我和你爸怎么离的婚?我和他哪一个是那不着调的人?都不是。那怎么还离婚了?不就是因为相互间不够包容?都为了争那一时之气,谁也不肯拉下脸来主动让步。针尖对麦芒,结果弄个两败俱伤。所以我说你呀,对自己的老婆要多包容,要知道疼人。她又要怀胎又要生孩子,这些你能替她吗?这些事替不了你就得在别的事上处处多让着她点......”
“她说不生孩子。”张宇打断了母亲的说教。
“她是这么说的?”母亲有些愕然。
“嗯。现在她碰都不让碰,和结婚前完全两样,我真弄不明白为什么。”张宇说。
母亲沉吟了一会儿说:“抽空我问问你刘妈什么情况。”
几天后一个晚上,张宇洗完澡进了卧室后惊讶地发现月月脱得一丝不挂,便问:“你......干什么这是?”
“你不是想要吗?来吧。”她冷淡地说。
张宇咽了口吐沫。事情有些突然,他还没准备好,可他能说不吗?如果他说不,她就会在刘妈和母亲面前委屈地说:是他不想做,不是她不想。今后他再想做时,她就会冷冰冰地说:早先让你做,你不做,这会儿没有了。所以他必须强打起精神来,即使今天情绪低落,即使对她的身体已经一点欲望也没有,他也要刺激自己的神经好让自己做一个丈夫该做的事。
然而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利。两人就像两个陌生人,在勉强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义务。当他触及她的身体的一刹那,一股凉意透彻心扉,他忍不住想要缩回手来,但仍然强迫自己贴在那具像尸体一样冰凉的肉体上。她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天花板,仿佛正在受辱。回想他第一次读遍她的身体时的情景恍如隔世,他试图在体内唤起往日的激情,可他的身体对于他的呼唤格外抗拒。几次失败后,她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他就这样浪费了一次她慷慨的施舍,今后这样的施舍可能再也没有了。
从此月月把要不成孩子的罪责全推到了张宇身上,在刘妈面前埋怨他没那方面能力,在张宇面前更加任性强势,甚至开始在外面过夜。有天周芳担心却不失含蓄地问起儿子的身体状况,张宇愤愤地回答自己根本没问题,只是她不够配合,让他一点兴致也没有。然而周芳依然不太放心,总劝儿子去找一个她信得过的中医看一下。张宇愤而去医院做了检查,各项检查结果正常。于是两个母亲一致认定是夫妻感情出了问题,便竭力调解,可效果甚微。
突然有一天晚上,张宇回到家竟听到厨房有动静,第一反应是家里难道进贼了?他进厨房后差点惊掉下巴——月月在做饭!她见他回来了,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还亲切地问他:“老公回来了?”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呆若木鸡。难道在做梦?如果是现实的话,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会不会她人格分裂,不同时期有不同人格?目前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了。没错,一定是结婚那天她受刺激了,所以转换到了另一种人格,她的人格分裂大概是被父亲虐待导致的,想到这里他有些心疼她。只是不知她转换到现在的人格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呢?
婚前的月月又回来了。她冲张宇微笑,认真地听他说话,积极地对他的话做出回应。久违的幸福感又涌上了张宇心头,往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心情大好,话格外多,食欲也大增,把月月做的菜吃了个精光,饭后还主动要求刷盘子。当两人洗漱完都躺在床上时,月月一翻身贴在了他身上,极尽缠绵之能事,使得他的身体格外燥热。他一骨碌把她压在身子底下,对她展开了进攻。婚前探索她身体奥秘的激情又回来了。他体内像是燃起了一把火,把月月的身体烧得滚烫。月月又像过去那样配合他,让他销魂蚀骨。他压抑许久的欲望如涨潮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两个人彻底吞没,最后又裹挟着他最后的一点力气而去。
然而第二天月月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张宇心想难道她的人格又转换了?可也没见她受什么刺激呀。他黯淡的生活又回来了,月月又变得冷漠任性,他短暂的幸福生活像流星一般稍纵即逝。他猜月月真的有人格分裂。不如让刘妈劝劝她看看精神科医生?他想。在他犹豫之际,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天月月竟然宣布自己怀孕了!
就是那一晚的缘故吗?可也太巧了,一次就中了,听别人说可是许多次才中一次,张宇晚间在公园散步时困惑地想。
这时在他前面前面有个人大概是喝多了,正冲着花坛呕吐。他突然想起月月在那一晚之前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干呕,接着他又把月月那一晚以及后来的表现反复地想了又想,渐渐得出了一个令他恐惧的猜测。他脊背发凉,不敢设想这个猜测是真的,因为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就是天底下最窝囊的男人。这个猜测就是:月月在那一晚之前就已经怀孕,之所以那一晚特意引诱他同她做爱,是想把孩子算在他头上。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脚下的路也看不清了,他跌跌撞撞地向一座双人秋千走去。爬上秋千后,他一点点地回顾起月月婚前婚后的所有表现,越来越怀疑自己一开始就掉进了月月设的局里,而这一切又是从那个一开始把他蒙在鼓里的饭局开始的。
也许月月婚前对我的温柔都是装的,只等着一结婚就撕下伪装?也许她同我结婚就是为了利用我的软弱任意妄为?记得她曾劝我不要报考她的单位,难道是怕我妨碍她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可她为什么非要结婚呢?不结婚不是更自由吗?对了,可能是为了满足刘妈的心愿,好让刘妈安心地找一个归宿。可她为什么不跟她肚子里孩子的真正父亲结婚呢?难道是因为对方也有家庭而且离不了婚?
真是既孝顺又精明啊,想到这里张宇不由得“哼”了一声,嘴角拂过一丝冷笑,同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能用则用、不用则弃的棋子,这么久了我到现在才发现!早先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呢?稍微想想也能察觉:正经女生怎么可能像她那样随便贴在不熟的男生身上?我真是傻到家了,居然稀里糊涂被她骗了这么久!这个阴险的女人!
不行,我决不当这个冤大头!
她一定是不答应离婚的,估计刘妈和母亲也不会同意离婚,她们一定以为只要过了新婚磨合期就好了,月月如今怀了孕她们更不可能赞成离婚。尤其是刘妈,那么护着自己女儿,一定会把全部过错堆到我头上。摆在我面前的只有起诉离婚这一条路。他悲哀地意识到他要步父母的后尘了,而且没人站在他这一边,但他必须离婚,他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了。
他掏出了手机,搜起了起诉离婚的相关信息。明天他准备去律师事务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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