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还债以及兼顾再新的生活费,我们怀揣希冀投入到了沙城的怀抱,把梦想的种子撒遍大街小巷,渴盼每一个足印都能收获奇迹。
离续新上班的地方不远处是郊区,我们决定在那里找个便宜点的出租房。胜利村大虎、二虎是两兄弟,一人一栋两间三层的楼房,两栋楼中间有一个院落,离地五十公分的水管周围修了圆形的水泥池,以供淘洗。有晾晒场,有公用的男女厕所两间,均挂着一块黑色的布帘。楼房后搭着与楼同宽的小瓦房,被分成等大的低矮逼仄的三间,我们租了离厕所最近的一间,房租一月五元。
房间约摸五六平米,没有窗户,房梁上蛛网密结,此处一个,那儿一个,四壁飘着黑絮。放下一张摇晃的旧木床、一个做饭的蜂窝煤炉、两把嗄吱嘎吱响的竹椅后,两个人进出都显得拥挤,兵国出门常忘了勾腰磕着额头。还好有院子,我们花十块钱置的一张破旧的二手板车尚有安放之处。
我们没有技术,只能从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下手——拾破烂。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已经困倦的星星跟着我们穿小巷走背街,我左手提污浊不堪的蛇皮袋,右手捏把锈迹斑斑、烧短了很多、用起来很不灵便的火剪拾捡饮料瓶、废铁、废纸盒、甚至整块、半截的砖头等等。兵国拉着板车跟在我的身后,我的袋装得差不多了就往板车肚里倒,他主要负责拉板车。晴天还好,下雨还得打伞、披雨衣,穿靴子。
垃圾堆里什么都有,各种果皮果屑、烂菜叶、残羹剩饭附着在饮料瓶、纸盒上,混杂难闻的气味引来蚊虫一顿疯抢个个狼吞虎咽,吃饱了不忘留下点屎在上面。有时走近垃圾堆过于匆忙,惹得蚊虫乱窜,慌不择路直往脸上、身上猛扑,有的还误冲撞了鼻腔。
惯常早餐我们是不吃的,都是拾捡半天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往附近的菜场走一圈回家,我必须待菜场没什么人后去捡点烂菜叶、烂萝卜、烂辣椒……偶尔还能捡着完好无损的,那欣喜之情无异于中了六合彩。回家煮碗米炒点捡来的菜就能应付一餐。
每次中午饭后兵国吸一支烟我洗涮过后就出门,我们不能歇,也歇不起,晚上直到华灯初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胡乱吃过、洗过后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床呼呼大睡,忘了什么叫失眠,任外面雷鸣电闪我自酣睡。
夏天蚊子猖獗,有一次沉沉睡去的我右手臂贴着了蚊帐,次日醒来看见手臂上挨挨挤挤一大片的红疱庖,顿时脑袋发麻一阵恶心,我不敢想像我枯瘦的手臂被密密麻麻的黑蚊子争相吸食的情景,大概它们从未这么放心又放肆的饱餐过一顿吧,不知道因为我的疏忽撑死了多少蚊子呢。
再新每个星期六回来拿十五块钱生活费,通常星期天我都会去称点肉或买条鱼,有时还会买排骨、猪蹄,喊上续新他们一起来打点牙祭。
那天中午再新正吃得津津有味时,忽地立直身子停止了拨饭,我顿觉异样抬头看她,她的视线正落在我的右手臂上,瞪大眼睛张着嘴。
良久才问:“您的手哪么搞的?”
“蚊子咬的。”
“哪么就咬那么多疱的呢?”
“搞吃亏了一上床就睡着了,手挨到蚊帐也不晓得。”
“没得感觉?”
“没得,只想睡。”
她不再问,别过头去看门外。
隔壁住着三十来岁的两口子,平时极少碰面,女的小陈特意过来窜门,因地方狭小只能倚着门框,她与再新的视线相遇问我道:“这是您来的客?”
“这是我幺姑娘。”
“她在搞么子呢?”
“在城里读书!”
“哦,难怪两老天天出门不见天日,回来不见天日,跑得有劲呆了,原来屋里出了大学生啊。”
“呵呵,是的呢。”我乐滋滋的回答,不晓得中专生隔大学生还差着很远。再新羞愧地转过头来用责怪的眼神看我,眼里居然跃动着水光,她吸了一下鼻子搁下了碗。
冬天的风裹挟来寒意,推来雪,世界一片冰冷,但我心头燃起的希望之火在熊熊燃烧。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注意到了路上的瓜子壳、柑楂皮撒了一地,由此嗅出了商机,我决定炒瓜子卖柑楂,几经权衡后把地点选在了离出租屋后不远的教育学院门口,我知道那里进出的学生很多,门前有条灰雾蒙蒙的马路,过路人也不少,我看中校门口右边的一棵杨树下的空地。
当晚我们拉着板车跑去市场买了一个蜂窝煤炉,五斤生瓜子三斤熟花生,两捆柑楂,两打能装斤把重瓜子花生的白色塑料袋和一个圆篾筛子,还有一把蓝色的大伞。
生瓜子买回来后我立即洗淘沥干,再用盐腌好。第二天天不亮就提了炉子,拿了锅及锅铲、三个蜂窝煤,两把椅子——一把用来我坐,一把用来摆放瓜子、花生,撑起那把遮雨挡风又遮阳的大伞,支起炉灶炒了起来。兵国去找零活有一天没一天地干去了。
“万事开头难。”学生们看见我先是新奇,左瞄瞄右瞅瞅,慢慢有人禁不住瓜子的诱惑来买上一包,连连称赞味道好,由于口口相传,渐渐顾客多了起来,,跟他们也日趋熟络,其中也不乏调皮捣蛋之人。
记得有天生意不错,好几个学生围着我。“你的瓜子好不好吃?”有学生有问。
“好吃啊,不相信你们可以尝尝?”我用锅铲在筛子里挑出来几颗送到他们面前,有的伸手就抓,有的迟疑着不敢伸手。有个穿红运动衣的男孩心存顾虑道:“不慌着,你把你的手给我看下干不干净,看你讲不讲卫生。”
我收回锅铲,果断地把手伸向他们,他们的眼睛在我手上轱辘轱辘乱转后再转而看我的脸,不约而同地直接到筛子里抓去了。
我急了,连忙用手去挡。“哎哎哎,这手看了,瓜子尝两颗可以,也不是随便抓的吧?”
穿红运动服的男孩很滑稽也抓得最快,他抓了一把跑开笑呵呵地说:“今日尝好,明天再买。”另三个也跟随他跑远,还一起回头朝我吐瓜子壳,我气得腾地站起身扬起锅铲追赶了几步,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砍脑壳的们”,他们像被旋风带走了一般跑远。
后来他们一起来赊过三次,总是许诺下次一起给钱,我内心颇为不悦。
一天下午,红色运动服男孩耸着肩慢点着头,双臂要摆不摆、双腿轻弹着走来,后面还是跟着那三个男孩,一样的遭打样。
我眼看他们走过来,立马坐直身子咳了两声,阴沉着脸等他们。
“赊包瓜子。”红运动服男孩开口道。
“哥哥们,今日就不赊了,只赊不给钱哪个做生意呢?
“又不是不给你钱!”
“我从做起生意你们没给过钱啦。”
“放心,有了就还你的。”
“那不行,明天这个时候,要是你们不给我钱我就去告诉我侄儿子来找你们,他脾气不好是黑社会的,到时要是下了你们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就不要后悔啊。”我一本正经地吓唬他们道。
他们显然是听进去我说的话了,个个面面相觑后眼睛眨巴几下作鸟兽散。
次日上午他们乖乖把钱给我送来了,且分文不差,来去也不吊儿郎当了。看着他们难得严肃的样子我开心地笑了,过一会想起来又笑,过一会想起来又笑,笑着笑着眼里竟涌出些温热的液体,遂举起手背按了左眼又按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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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