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孤城

作者: 羽嫣般若 | 来源:发表于2022-09-19 00:54 被阅读0次

文Ⅰ羽嫣般若

人类的个体是渺小的,很平凡,然而,我们却活着。我们以渺小的艰辛的生命庄严的活着,美丽的活着,如同这朵小小的灿烂的开放着的花朵。
                            ——川端康成《花未眠》
网图·侵删

花楹: 意指宁静深远、清新脱俗、孤冷忧郁,在绝望中等待爱的新生,传递美好祝愿。

南星: 意指阳光朝气、心向光明、平安顺利、懂得诚善谦孝忠、明亮温暖、光彩照人。

〖壹〗

听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最终的别离,花开花落相遇相离,冥冥中早已注定。

花楹遇见南星,也许是缘之所至。

曾于微云烟雨中一路同行经冬历春迎夏辞秋,共看一地繁华,将两情相悦种在心里任爱意自由生根、发芽,共天涯明月流连忘返赏碧绿长青,拢一方美色。

然,世事多变莫测,岁月没有不老。

当他们的天长地久被命运拒于门外时,方惊觉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条单行道。

遇见是最美的开始,只是,四季还没轮回便已结束,这是出乎生命意料之外不能设想的。

别离的笙箫在残阳疏柳中响起,只剩下孤零零的花楹茫茫然地走进夜幕如迷途的羔羊独泣,她的天空刮起了狂风、下着暴雨,灵魂丢了。

没了美好的延续,只剩她一个人失眠、回忆,心痛之余她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昔日许下的愿望如今如风过境,徒留她在岁月中执念成疾。

花楹站在窗前足足半个时辰了,隔着厚厚不透光的深蓝色窗帘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感受不了阳光的明媚。

整整十天没见过阳光了,她曾那么喜欢凭栏远眺看晴空五彩斑斓,被清风包围,沐浴晨光,与花儿窃窃私语,朝花夕拾……可她在南星走后却陷入了暗黑之困笼,终日蔽缩这方寸之地。

那忧伤的窗帘仿若一面梦幻的镜子,映射着隐藏于它背后的那一颗抑郁无助的心。

她缓缓地伸出手欲将忧郁的面纱揭开,然,犹豫良久后手还是落在了半空,最后颓然垂下。

内心一帧帧剪影还是不断抽搐,自然散发的恐惧在矛盾的渴求中紧张而无措,慌乱中黯然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之余颓然坐下,双手环抱着瘦弱的身子,整个屋似乎就墙角最安全。

〖贰〗

“你是懦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似乎听见一个很不屑的声音在房里飘起,讥讽着她。

“不!我不是。”她的内心在抗议。

“你就是!你连窗都不敢打开连门都不敢跨出不是懦夫是什么?你连你最爱的天空之城也要远离抛弃你不是厌恶的家伙是什么?你就在这弹丸之地作茧自缚吧,你就是个彻头彻尾不敢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不!不是的!我不是!”花楹用力地分辩着。

“你不是?自己照照镜子吧,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被南星知道你活成这般颓废,我想他一定会后悔遇见你!”

“你是谁?为何指责我?你不是我又怎会知道什么是万念俱灰?”花楹有点歇斯底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更应该问问你自己到底是谁?为何活得如此狼狈与不堪?”

“我当然知道,我是花楹……”

“如果你是花楹就不会这么脆弱被打倒,因为花楹可以活成一棵树,哪怕只是小树也会勇敢地活着,而不像你只会躲起来独自饮泣,你只是一根柔弱的藤蔓,只会攀缠而不能独立。我看,南星的爱你根本就不值得。”

“不!我不是藤蔓!我是一棵树!南星,我是值得的,是吧?”她听到这些很抵触,一个劲地嘶喊,是不愿也不甘。

“你真的值得吗?你哪点值得?你若值得就当破茧成蝶而不是画地为牢。”

“破茧成蝶?折翼了的我还能怎么飞?”花楹似是喃喃自语。

“只要心里有爱,渴望海阔天空,喜欢蓝天白云作伴,即便折翼也能疗愈,终有一天可以继续飞翔……可是现在你放任自流,又岂会有明天?”

“爱……我还能爱吗?发生了这么多我貌似耗尽了我所有的爱了。”

“只要你愿意……就有。世间有冰雪风雨,也有花月彩虹,人间没有永夜,黎明亦会破晓。”

“风花雪月,云烟成雨……哦,那一场在我心里已经纷纷扬扬下了很久很久的皑皑白雪,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吗?心心念念了这些年难道真要放弃吗?”花楹眸里终于露出一丝亮光,透进了记忆的夹缝之门。

〖叁〗

她是幸福是快乐的,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有护她宠她的南星哥哥,花楹一直这么觉得。

寒冬腊月,浅雪飞花,翩翩若舞。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坐在院子里,赏着斜阳落尽后绽放的傲雪寒梅,暗香浮动月黄昏,疏影横斜水清浅。

“今年又是细雪纷扬,真想可以痛痛快快地看一场漫天大雪,酣畅淋漓地打雪仗堆雪人……”刚庆祝完十岁生日的花楹轻叹着。

“皑皑白雪,雪花飘飘,那一个纯净的冰封世界估计要到美丽的北境才能看到。”杜衡看着空中疏疏落落飘逸的绒绒白羽微笑着,眼里溢满了爱意。

“如果能够亲临其境的体验一次就太好了。”花楹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花楹,等我长大了,一定带你去。”十二岁的南星已经是一个白皙隽秀的少年,目光坚定。

“哥哥,此话当真?”

“当然。”

“好了,你们的这个心愿啊,爸爸倒是可以帮你们提前实现。”杜衡看着这一对天真浪漫的儿女很是欣慰,虽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却犹如亲生。

长期从事的特殊行业,加上某一次的工作事故,使婚后的他一直无法生育,为了妻子白芷他还曾动了与她离婚的念头。可是,白芷说什么也不愿意,她说,“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可以领养。”

杜衡感激地拥抱着妻子,“今生有你和我共度余生,足矣。”

“阿衡,如果领养,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白芷挣脱他的怀抱,问他。

“都一样,女孩若是像你一样聪慧、美丽,也很好。”

“若是男孩,和你一样温厚、善良,不也挺好么?”白芷迷濛的眸光有一丝飘忽不定。

“阿芷,我们干脆领养两个怎样?这样他们也好有个伴。”

“嗯,听你的便是。”白芷点点头,同意了,同时眼里闪过一道异彩。

杜衡夫妻俩去了当地的一家福利院,在院长的陪同下,见到了一个比较开朗活泼的小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个小机灵鬼,倒也乖巧可爱,杜衡心生喜欢,把她叫了过来,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虽然初次见他们,倒也不害怕,扬起她那张稚嫩的小脸脆生生地说,“我叫小花。”

杜衡蹲下来,握住她的小手,说,“我问你,你可愿意跟我们回家做我们的女儿?”

“你这话是说,要给我一个家?要接我离开福利院吗?”花楹看看院长又看看温和可亲的杜衡。

“是的。”

“我经常看到有别的小朋友被人接走,我也很羡慕他们终于有一个家,有人疼。”

“不用羡慕,你也会有的。”

“那,你们可不可以把他和我一起接走?”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有一个小男孩独自在角落玩耍。

“为什么?”杜衡问她。

“他人很好,经常保护我,不让我被别人欺负,我喜欢他,不想跟他分开,不然,他会很孤单的。”花楹眼睛有点红了。

“嗯,他叫小南,比小花大两岁,很聪明,就是脾气有点怪,除了小花,总喜欢独处。”院长一语解惑。

“原来是这样啊,那把他叫过来吧。”杜衡对院长说。

小男孩过来了,白芷猛然看见他脸色微变,泪光暗闪,她转过身,不再看那男孩。

“小南,你愿意和小花跟我们回家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快快乐乐地上学读书。”

“小南哥哥,你和我一起走吧。好不好?”小花拉着他的手。

“只要小花喜欢,我就答应你。”

“嗯,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如,我给你们都改个名字吧,小花你叫花楹,小南你就叫南星吧,喜欢吗?”

“花楹?南星?嗯,蛮好听的,我喜欢。你呢?喜欢吗?”小花洋溢着欢乐,问小南。

“小花喜欢,我就喜欢。”小南给了她一个笑容。

“好,那我们上车回家咯,花楹,南星,从今以后你们就有爸爸妈妈了,我们负责工作赚钱,你们负责读书学习,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我们陪着你们一起长大,开不开心呢?”杜衡真情流露。

“开心。”

〖肆〗

到家了,敞亮的客厅里。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爸爸,她就是你们的妈妈。”杜衡白芷肩并肩地坐在他们面前的沙发上。

“爸爸,妈妈……”花楹有点不习惯,这两个称呼对她而言太陌生了,从没叫过。

“爸爸,妈妈……”南星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了。

“南星,你过来。”白芷抑制住内心的波澜起伏。

南星走到白芷跟前,六岁的他容貌隽秀,五官端正,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忧郁的英气,她强忍着将溢于表的情绪,“南星以后就是哥哥了,是个男子汉,就要有责任照顾好妹妹。”

“嗯,我知道了。花楹,我是你的南星哥哥,以后你就由我来保护了。”

“好了,你们俩去院子玩吧,我们去做晚饭,好了叫你们,今晚我们得好好庆祝一番,去吧。”

“好。”南星应了一声,便拉着花楹的手跑了出去。

杜衡与白芷对望着,相视一笑。

“过几天,就送他们去读书吧。”

“行。”

“爸爸的意思是要带我们去北境看雪了?”花楹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杜衡父爱尽显。

“真的?”花楹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

“那什么时候去呢?”南星也忍不住问。

“爸爸一个星期后要出差一趟东北,我想,我们一家四口可以一起去。待我办完事,就带你们去去户外滑雪,让你们真正见识一下冰雪大世界的精彩绝伦。”

“哇,那太好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爸爸,妈妈,我好期待啊!南星哥哥,我好激动!”花楹拉着南星的手在院子里乐得又跳又唱又跑的。

“这次是爸爸带我们去,花楹,我说话算话,以后我一定会再带你去的。”南星眼里闪着若星一样的光。

白芷闻言,抬头看着正沉浸在欢乐中的兄妹俩,眉宇不由得紧锁,生出了一丝隐忧。

〖伍〗

花楹站在院子里的梅树下,痛苦地回忆起前不久发生的那一场雪灾,心里依然充满了恐惧,她亲眼目睹的那一个噩梦无休止地缠绕着她的每个日与夜,梦里出现的不只是凯凯白雪的纯净,还有雪崩地裂的无情,更是声声凄凄切切的悲泣。

为了救她爸爸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因此,哥哥也受伤了,妈妈悲痛欲绝。

当妈妈将他们和装着爸爸的那个四方盒子顺利地带回家并处理完一切事宜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妈妈病了,病得越来越重。

中原的初春迈着轻盈的脚步踏进南方已经开始的春暖花开,一丝丝的冷意萧条始终支撑残雪的凄美,在每一个梦醒时分的落日黄昏里放射,寒冬还没有真正告退。

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冷了,雪花也不再飘舞了,那么,暗藏的心愿是否也就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必要了呢?

曾经那么热切的希望可以真正的投入到一场雪景中去,将自己完全融入雪花的浪漫飘逸。在没看到大雪之前,美丽的雪花在花楹的脑海一直是洁白无瑕美丽若画的,而且,在她的心里仿佛已经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个世纪。而这一次,所有的雪花似乎就是为了她的到来而汇聚一堂全部倾情落尽,给了她一个足以融化整个盎然诗意的浪漫世界。

谁承想,天竟有不测之风云,那一株如长青般的大树却在积雪的重压下,倒在了一面古老的城墙下,渐渐被封埋。

城墙被压得松动了,但没有彻底跨塌,在一阵惊悚的颤栗过后是永久的寂静和苍白,鲜活的生命如一颗流星划过寂静的夜空后无声殒落,滑过星际穿越火线留下了一串串长长的忧伤,那一场肉眼可见的人间悲剧,最后,只剩下一份深深的痛楚。

那些如履薄冰的日子在花楹凄惶的向往中,把心摔进了裂开的冰河里彻底浸泡,她开始变得畏畏缩缩、小心翼翼,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害怕,害怕那一股黑暗里滋生的力量有一天会顽固地熄灭掉她所有赖以依存的勇气,会吹熄那一盏能够支撑她坚持前行的信念明灯。

妈妈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有时候会突然发狂,指着她怒骂,“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你爸爸就不会走,哥哥也不会受伤。你简直就是一个小魔女,就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花楹畏缩着不敢说话,她很后悔,甚至很恨自己,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她宁愿一辈子也不要去北境看雪。

哥哥坐在轮椅上缓缓而来,到了她面前,用微凉的手指整理着她微乱的头发,“花楹,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一个意外。我想,爸爸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抱恨自己。这个事故对妈妈的打击的确太大了,我们要理解她,她是爱我们的。”

“哥哥,我……我明白,我只想能够回到以前,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希望妈妈快点好起来。”

“会的,一定会的!”

〖陆〗

奶奶闻讯,从老家赶来了。她人憔悴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人苍老了。

她见到花楹,把她拥进怀里,泪眼婆娑,“阿衡,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花楹她,她其实就是你的亲生女儿,都怪我,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杜衡大学毕业那一年,他兴冲冲地带着相恋了三年的辛夷回家,告诉妈妈说要结婚。

妈妈上下打量着这一位穿着朴素的辛夷,长得很是标致清纯小家碧玉的,却不知为何就是不入她的法眼,于是,便找了个理由拒绝。

谁知,杜衡对她情有独钟,非娶她不可。面对独子的倔强她只好答应,但也提出了一个不合常理的要求,“杜家人丁单薄三代单传,如果你们能够先给我生下一个孙子,我便准了你们的婚事,否则,我决不答应。”

杜衡童年时就失去了父亲,是妈妈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并送他读大学,使得他走出了乡村进了城,好不容易等到毕业了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看到了前途的光明未来的美好,他又怎么忍心伤了妈妈的心?可是,这样对辛夷太不公平了。

他左右为难地看着辛夷,她却微微一笑,“阿衡,没关系的,我们两情相悦,迟早都会在一起,无论是先婚后育还是先育后婚并无不可。”

杜衡拥抱着辛夷,非常感动,“谢谢你,辛夷,你放心吧,不管生的是否儿子我都会娶你的。”

“我相信你。”

“辛夷,你住在家里,安心养胎,我去上班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十月怀胎不容易尤其头一胎,辛夷肚子一阵一阵的痛,看来就要临盘生了。可是村里离城远,送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杜衡妈妈只好把村里的接生婆叫来,紧着烧热水准备。

辛夷此时此刻很害怕,很惊惧,好想好想杜衡在她身边,可是却没有。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她也只好勇敢面对。

随着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婴儿随一声洪亮的哭声来到了这个精彩而又无情的世界。产后,辛夷很虚弱也很疲惫,她想知道自己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接生婆把孩子抱给她并连声恭喜,说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娃。杜衡妈妈一听,脸色很不好看,转身就走了出去。

过了几天,杜衡妈妈对辛夷说,“你走吧,我是不可能让杜衡娶你的。”

“为什么?头一胎不是儿子,不代表二胎不是,再说,生男生女不都一样是自己的骨肉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祖上曾说,头胎若为儿子便可继续传宗接代,若是女孩就是煞星,祖祖辈辈传到我这一辈,如果断了香火我如何对得起杜家的列祖列宗。所以,我万万不可答应……”

“这是封建迷信,怎么能相信?”辛夷觉得又可笑又有点匪夷所思,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信这个?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可是杜家祖训传留下来的,切不可不信。”

“现在孩子都有了,难道你就忍心拆散我和杜衡?”

“为了杜家香火,我只能如此。”

“那我还是给杜衡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吧。”

“这不可,不妥。辛夷,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就当我求求你了,你走吧,把孩子一起带走。”

辛夷看着愚昧无知的杜衡妈妈,心里极其难过。她心里想,杜衡如此孝顺她妈妈,就算回来了也不可能为自己而违逆他的妈妈。想到这,不由得一阵心酸,既然如此,与其纠缠痛苦,不如一走了之,既然爱他,就不该让他为难……

她在女儿的头上印下一吻,把一颗翠玉吊坠戴在她的小手腕上,恋恋不舍地看了女儿最后一眼,黯然离开了。

杜衡妈妈回来,发现不见了辛夷,便四处找寻,然,无果。无奈之余,只好把孙女送去了福利院。

杜衡回来,问起辛夷的事,妈妈虽心生愧意但硬起心肠瞒着他,“她说她受不了这里的恶劣环境穷乡僻壤的,还没等孩子出生就走了,至于去了哪我就不清楚了。”

杜衡虽不信妈妈的话,但辛夷走了却是事实,伤心之余不由生出了几分怨恨。

两年后,他认识了白芷,两人情投意合,结婚了。

〖柒〗

因为事故的发生,花楹貌似瞬间长大了,虽然会惧怕,也会想退缩,但她明白她无法逃离,她必须鼓起勇气挑起照顾妈妈和哥哥的担子,希望他们可以早点康复。

每每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就会想起书本里说的那一个关于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到她在最后的夜晚所擦亮的微光和看到的梦想。

哥哥的腿伤渐渐痊愈了,并可以参加一些适当的运动了,他开始和花楹一起分担家里的一些事。

花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只是,妈妈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坏,还时常说一些令人费解的迷糊话。

“南星,看见你弟弟了没有?我怎么很久都没看见他了?”

“妈妈,家里只有我和花楹妹妹,哪来的弟弟?你不会是发烧烧糊了大脑了吧?”南星伸手在妈妈的头上探了探,还好,没有发热。

“谁说没有弟弟?你们是双生子,你是哥哥比较安静,他是弟弟比较调皮,嗯,他肯定又淘气偷偷跑出去玩了。”

“妈妈,你净说胡话,我只有花楹妹妹。”

“不,你怎就不信我呢?南星,我头又疼了,唉呀,疼死我了……”白芷手紧紧地抱着她的头。

“妈妈,你忍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药。”南星跑进屋里,倒了温水拿了药,给妈妈服下并扶她休息。

偶尔,妈妈会很闹,闹得凶的时候还会发狂,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时而又很安静,静得让你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静静地坐在院子的椅子上,看绿色的花花草草,看着蓝天上正飘逸的朵朵白云,听着鸟鸣,闻着花香,一动也不动的如打坐的圣僧般入定、参禅。

她自言自语,“菘蓝,妈妈想你了,你还好吗?请你原谅,妈妈也是迫不得已……”

南星很聪敏,他已经猜到了妈妈肯定藏着心事,自己虽是被收养的但她是个好妈妈,真心待他们,他愿意守护她,直到她康复,不管多久。

午后,他陪妈妈在院里晒太阳,她猛然地一把抓住南星的手,轻抚着他的脸,神情时而温柔,时而愧疚,“菘蓝,你回来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舍不得离开你……菘蓝,你知道吗?你还有个哥哥……”

南星任由妈妈把他当作另外一个人,心里狐疑,菘蓝是谁?难道,真的是……?

〖捌〗

妈妈对花楹的态度时好时坏,甚至认不得她。这是一场人与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了许久,对这现实的残酷花楹唯有含着眼泪举手认输。

一路走来,所幸有南星哥哥的温暖陪伴与备至呵护,那是她这一生中最美的遇见。南星,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名字,同时也是她很重要的人。她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从他看她的眼神看得出他和她一样。

妈妈精神上的全线崩塌,花楹做好了随时应战的思想准备。她果敢又决绝地一次次撤离了那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战争阵地”,在枪林弹雨的险境中任由命运平静无声地被席卷。

子弹无眼,开枪的人是无辜却不自知,端起手里的武器肆意发放,不管有意无意是否残酷,她一次次地被击中,伤了,痛了,毫无防备的伤痕累累。

看,锋利的尖刀悄无声息地又来了,而这一次她毫不知情,眼看就要被刺中,南星哥哥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挡在她面前。

南星身上的血一滴一滴清晰地落在地上,拿着武器的妈妈在一旁傻乐着,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

哥哥倒在了地上,花楹跪在他面前,“哥哥,一定要挺住,我马上去拿药给你止血、包扎。”

她痛彻心扉,泪水夺眶而出。患有严重晕血症的她偏偏在这紧要关头心神俱损,头晕目眩,不醒人事。

待她悠悠醒来,南星哥哥已经睡着了,面容很安详。她身心俱疲,没了痛感,只剩麻木,泪已流尽,仅存泪痕。

为什么不是我睡过去?先是爸爸,现是哥哥,难道我真的是灾星?就像妈妈说的我是小魔女?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与灾难?

如果哭可以缓解心底的悲痛,如果哭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可我为什么不肯尽情地放声痛哭?

一阵阵凉风拂面,漫过天空,轻轻地缓缓地飘送着,屋外面的树上叶子正随风摇曳,斜影疏落间透着上弦月那清冷而又尖锐的光芒。

〖玖〗

往事如尘埃铺天盖地的卷席而来,每一颗尘埃都是一件不愿忆起的悲酸往事,在情绪混乱被侵蚀时就如被魔鬼驱赶似的追逐着,欲将花楹一起吞没。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不辜负爸爸和南星哥哥,为了照顾好妈妈,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活着首先的方式就是逃出心魔,逃得远远的,那一盏有着神秘力量的阿拉伯神灯不是早已给她下了一道神圣的指令了吗?

是的,只有逃出这一座令我窒息的孤城,才能自由自在地呼吸。

她似乎梦见了自己在惶恐与寒冷中一路赤足地狂奔,随风飘扬的清亮的黝黑发丝,那肆意狂乱飘舞的白色衣裳,在深遽的夜风中黑白分明地惊悸着。

不记得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她筋疲力尽停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多年来编织的梦想一直被囚禁在冬天的雪地下,终年不见天日。

她脑海里开始闪过一段段往事,一帧帧画面,现实就像一把锋利的利刃揭穿了生活层层叠叠的面具,青涩苍白的脸上划下了一道道记录岁月的伤痕,在她感受到痛楚时仿佛又看见了南星哥哥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她面前,血变色了,她心碎了,泪融化了,所有的所有都被埋进了那刺眼而最诛心的地狱般的最底层。

原来,她脆弱的泪水在南星哥哥的血面前,根本无地自容。

花楹用手扶着墙,站了起来,她走到书案前,打开抽屉,拿出了南星哥哥唯一留下的最珍贵的遗物,那是他留给她的日记本,她一直没有勇气打开。

现在,一页页翻开,一行行字入目,入心,刺痛了泪腺,原来,她还有眼泪未流尽。

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深情与呵护,一字字一句句读来,南星的心愿和她的一样,但愿有朝一日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可是,他们是兄妹,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如果哥哥没有一睡不醒,他们是否可以执手偕老?

花楹逐页往后翻,看见了被南星哥哥书写了很多遍的一个名字,菘蓝。

菘蓝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日记本里?他想说什么?

再往下翻,看到了单独的一页里,静静地躺着一行飘逸隽秀的行楷字: 有生之年,当努力实现花楹的梦想,带她去北京看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陪她堆雪人、打雪仗,陪她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陪她去故宫、去博物院……只要她开心,一切都值得!

花楹泪眼朦胧,南星未能做到的那就由她来替他完成吧。

这个世界再荒芜,哪怕看不到了沧海桑田地老天荒,纵然万劫不复,但岁月的流沙在静默中悄悄地移动,无声地掩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在流沙美妙的意境中她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沉陷的完整过程,有委屈,有悔恨,有渴望,有忧伤,有伤痛,也有期望……

她希望拥有能够抵抗一切黑暗、疾病与苦难的信念,她希望救赎所有的过错,她希望妈妈的病有奇迹出现……

她渴望成为一生幸福的女孩,南星哥哥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自自然然地成为了吸引她无法抗拒的去爱他,因为这特殊的关系迷惑着一份感动与无奈,当他用生命换取她的存活时感受到了绝唱中最后片刻的爱意与安生,住进了她永恒的灵魂。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最后会不会在一起?医生告诉她,妈妈的病不只是因为事故的刺激,更是有家族遗传的因素。

花楹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把妈妈留在了疗养院。有些天没去看她了,是该去看看了。

〖拾〗

又一个不完整的冬天过去了,春夏秋冬四季轮转,风花雪月如云烟,那苦涩而短暂的岁月总在尘世中飘浮,让人感觉轻飘飘的根本踩不到脚下的陆地,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秋季漫漫的风沙迷茫了花楹所有的前尘往事,她用纸做了一只风筝,带着妈妈在疗养院宽阔的草地凉风习习的上空中尽情放飞,手中紧紧握着的那一根柔韧的风筝线。

梦想是否也可以如风筝一样翱翔并成真?愿望是否能够如愿实现?妈妈是否可以康复?所有的问题都如断了线的风筝带走了属于她所有的答案,这一切会不会都只是镜花水月的幻影?

很多个白天,很多个夜晚,种种彻骨撕裂的痛磨着她的坚毅,她柔弱的肩膀又怎足以抵御现实残酷的那一个股来势汹汹的摧力?唉,真想时光一直都停留在当初闪烁梦想光环的那一瞬间。

从许多镜头回放中依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的忧伤,她那一颗不堪重负的心灵原来缘于她对尘世中的那些悲痛的往事并没有彻底地忘掉与放下,她还在惩罚和谴责自己犯下的错。

看不清前边的路又回不去来时的路,人生苦短思虑却太多。当她的渴求到了极致的时候,一切都会随之结束,对,是结束,而不是毁灭。

不管前方的路有没有亮光,她都不愿意束手就擒就此放弃,她不想被毁灭彻底吞噬。最终,她选择了放下,然后期待着,努力着,坚持着。

她期待着现实中的那一场真正的雪花,期待着有一天亲手将所有的噩梦埋葬,而将自己淹没在与雪花浪漫共舞中期待那个无所不在的冬天。她终于可以穿越一切的不堪回首,穿越亲情,穿越爱情,穿越绝望,穿越伤痛,穿越死亡,灵魂得到了救赎的重生,生命唤醒了朝阳的新升。

花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带着病情已有好转的妈妈坐上了高铁,来到了雪花飘飘的北国,开始寻找如她之前梦中见到的那个纯净的晶莹世界。

在北国,在心心念念梦里来过了若干次的美丽的大都市,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她用温暖的心冰冷的手在妈妈面前堆起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雪人,雪人冲着她和妈妈莞莞一笑,那灿烂的笑颜在正冷簌的冬日里很明媚,很倾城,也很倾情。

在这里,她终于体验到了一场从头到结束关于飘雪的浪漫之旅,她完完全全地与雪花相融合,此时此刻,她忘了雪的花的冰冷,忘了周边环境的陌生,忘了在耳边呼呼刺骨的寒风,忘了之前所有的战争与受伤,现在,她感觉到了前有未有的温暖。

只要坚持,等冬天到了,雪花的梦就有可能实现。只要你心里有爱,不念过往,不畏将来,珍惜当下,就能摆脱生命中的一切苦难。

浸泡在流年里的那些执念,难以追忆,念与不念都会乘风而去,走过的时光承载着多少人生的悲欢离合,红尘中没有一帆风顺,难免浮浮沉沉,许多相遇相知如落花流水,云断雁过也不过数载光景。

〖拾壹〗

“妈妈,你看过来,我给你拍照。”花楹招呼着一直笑着追逐欢快的她的身影的妈妈。

“好了。妈妈,我想和你合照,怎么办呢?”

“我来帮你们拍吧。”身后传来了一道明朗的声音。

花楹转过身,整个人惊住了。

“南星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花楹疑是幻觉。

“什么南星哥哥,我叫菘蓝。”这是一个阳光开朗而俊俏的男孩。

他怎么长得与南星哥哥一模一样呢?菘蓝?怎么那么耳熟呢?花楹脑海努力地搜索着这个名字的来源。

“喂,你还要不要拍照了?”

“要。”

“咦,菘蓝,你真的回来了!”白芷视线落在男孩身上,眼睛亮了。

“妈妈,你认识他?”

“你是谁?你认识我?”

花楹和菘蓝不约而同地同时望向了白芷,问她。

还没等白芷回答,听见柔和的声音入耳,“菘蓝,你又在日行一善了。”接着,走来了一位优雅漂亮的中年女士。

“是的,妈妈,我今天的日行一善完成了。”菘蓝眉飞色舞的。

花楹看着非常靓丽的母子俩,仿佛走进了一面魔幻镜,他们的出现让她无端地泛起了阵阵涟漪,她觉得她很像一个人,见到她,不知为何觉得好像认识她,莫名地就想与她亲近。

“谢谢你的帮忙,菘蓝。”

“哎呀,你不用跟我客气啦,我还要谢谢你给我日行一善的机会呢。”

中年女士走到花楹面前,仔细地端详她,随后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玉坠,脸色微微一变。

“你……你是小花?”

“我是,你怎么知道?”花楹极为诧异。

中年女士眼里瞬间飘起了层层迷雾,她再看向旁边的白芷,又是一愣,“是你?”

白芷点点头,“是我。你回国了?”

“刚回来不久。”

两人对视着,泪光涟涟,继而浅然一笑。

花楹和菘蓝面面相觑,这到底怎么回事?

雪的花,依然在白茫茫的空中翩翩漫舞。

年轮滑过记忆的边角落在了那一盏盏的孤灯光影中,许多旧日往事随记忆的深刻越藏越深,所有的爱恨情愁在岁月流淌中学会释然,获得宁静,当有一天回首,照样可以淡看风云,波澜不惊。

陌陌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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