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作者: 彼岸 | 来源:发表于2022-09-19 11:06 被阅读0次

    原创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拿到钱之后,没想杀他,谁知道他抱着包死也不松手,还大喊大叫的,没办法,我就掏出刀来捅了他几下。”

    “欸,你说凭这个,我是不是只算过失杀人啊?”

    “还有上上次那个女的,穿那么少勾引谁呢,我一时没忍住。反正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祸祸过多少男人了,我这性质其实就跟当年姜太公杀妲己差不多。”

    “还有一次,有个小子,居然过来抢我的钱,我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刀,不过算他命大加跑得快,不然我手上高低还得多一条人命。”

    铁笼另一边的赵大金笑得很开心。

    “他为什么抢你的钱?”我问。

    “因为我抢了他的啊。”赵大金恶作剧般揭晓谜底,笑得更开心了。

    “那能叫你的吗?”我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我看上的就是我的。”赵大金毫不在意,“这么跟你说吧,从初中开始,就没人敢抢我的东西,有次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骂我,我搬起椅子就砸,她断了三根肋骨,头上缝了十几针。”

    他抬手伸出三个指头,像是再炫耀自己的功绩。

    “后来呢?”

    “后来我妈为了不让我被开除,去医院给她跪下赔罪,又找校长道歉。”赵大金脸上有了一丝烦躁,“他妈的,真是丢人现眼,要不是我妈哭着喊着不让去,我高低再揍他们一顿。”

    我叫秦蕊,是个无名小报社的无名记者。前不久,我市的重大杀人抢劫案破获,犯人就是眼前这个赵大金。

    后来编辑让我给他做一篇报道,我本来是不想接的,因为以前接触过这样的犯人,全都是一副淡漠、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想从这样的人口里问出点东西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没成想,这次竟然这么顺利,甚至根本不需要我开口,他就把做过的事,包括细节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比采访三好市民都容易。

    我合上笔记本,放进包里准备离开,说实话,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等一下。”他叫住我。

    “什么事?”

    “你回去,是要把我的事写到报纸上吧?”

    “我会尽量写好一点,让每个看到的人都谴责你。”

    “那,你能把这报纸给我妈送一张吗?”赵大金笑着问道,脸上一股莫名的期待感。

    “你疯了吗?”我沉声道,“你知道你妈看见以后会有多伤心,多悔恨多痛苦吗?”

    他抿着嘴,期待变成了遗憾,“可惜我看不到了。”

    我转身,逃跑似地出了门,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完全没人性的人存在,我甚至希望他的死刑能早一点执行。

    回去的路上,赵大金那张瘦弱的面颊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越是努力地不去想他,他的形象就越是清晰。

    我直接回了家,只要稿子按时交,上班时间你干什么、你在哪都没人管,这份自由,也是我当初选择这份职业的原因之一。

    正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我爸打来的。

    “蕊啊,吃饭了吗?”

    “没,我晚上不吃饭,有事吗?”

    沉默了片刻,他说道:“这周末回来吃饭吗?”

    “不回去了,这几天我忙,以后再说吧,正工作呢,我先挂了。”

    切掉电话,我继续写稿,可心中总有一种没来由的烦躁,我只好合上电脑,洗洗睡了。

    报纸刊出之后,反响不错,毕竟像这样的人渣也是难得一见。至于他说的让我给他妈妈送一张,这种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做的,反正我也没有答应他。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到此结束了,可没想到,编辑又来找我,说赵大金的事件还有继续深挖的潜力,让我再写出一两篇报道。

    什么深挖的潜力,就是想继续蹭热度而已。不过,赵大金那张脸,我真的不愿意再看见第二遍了。

    忽然,我想起了他让我给他妈妈送报纸一事,觉得奇怪,就算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也不愿让自己的血肉双亲知道自己犯下的坏事吧?他为什么会生出期待之情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我坐上了去往赵大金老家的大巴车。

    赵大金家是一个比较标准的农村小院,我走上前去,却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敲响院门。

    我知道,赵大金的母亲姓李,很多年前就离婚了,赵大金几乎是她一个人抚养长大的,可以说这个儿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我真的可以去揭开她的伤疤吗?

    “姑娘,你找谁?”思索间,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有着浓浓黑眼圈的妇人走过来。

    “啊,您就是李阿姨吧?”我见过她的照片,虽然现在消瘦了许多。

    “你是?”

    “您好,我是名记者……”

    “干啥?”她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异常阴翳可怖,吓了我一跳,“我儿子他人都快没了,你还要干啥?”

    “没,没有,我就是……您儿子托我过来看看您。”其实,我也不算是说谎。

    “他还记得我这个妈啊。”李阿姨面色缓和了许多。

    “他一直都惦记着您。”虽然这份惦记可能和您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在心中默念道。

    她邀请我进去,院子不是很大,长着很多杂草,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正面是连着的两间房,应该有些年头了,用的都是以前的那种青砖。

    院子里有一颗果树,散养着几只鸡,简简单单,朴实无华。

    掀起门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奖状,我看名字,居然都是赵大金的,什么三好学生、成绩优秀、先进标兵的。

    “好多奖状啊,都是赵大金的吗?”我问道。

    李阿姨揉了揉眼,“是啊,都是他小学时候拿的,小学他成绩可好了,一直都是班里前几名。”

    我点点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心中大为震惊,这和我在监狱看到的形象,真的是一个人吗?

    “那为什么上了初中就……”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又被吓了一跳,说真的,她突然的变脸真的特别吓人。

    “对不起。”我赶忙道歉。

    “我儿子成这样,都怨他爹,要不是他在外面找女人,影响了我儿子学习,他也不会成现在这样。”她沉默片刻,突然恶狠狠地说道,那表情像是要吃人。

    我胡乱应了一句,她又说道:“大金让你看我,没让你带什么话吗?”

    “呃……”当时我真的觉得,我如果说没有,她绝对要扑过来掐我的脖子,“他说他对不起您,让您保重身体。”

    她哭了起来,或者说,大声哭嚎起来,喊着赵大金的名字。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手足无措,借口说还有事,就逃了出去。

    走出院门,压抑感终于消失,我送了一口气,他们母子俩让我两次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出来之后,正好遇上了一位婆婆,是赵大金的邻居。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那孩子小时候可乖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素材找上门了,便提议能不能跟我详细说一说。

    婆婆带我进了她家院子,给我找了一个小板凳坐下,说道:“他小时候,经常来我这里玩。其实也不是玩,他爹娘经常吵架,他过来主要是怕挨打,每次过来,就帮我干活,也不怎么说话,是个安静的孩子。”

    “没想到长大会变成那样。”我附和道。

    “上了中学就变了,有次,他妈怀疑他爸外面有了人,直接当着众人的面闹到了大金的学校。”

    “怎么会闹到学校啊 ?”

    婆婆叹道:“因为她怀疑的那个情人,就是学校的老师,不过后来证明,人家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爸再也受不了她那疑神疑鬼的性格,两人离了婚,从那件事之后,大金就不一样了。”

    “这给孩子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是啊,其实她一直都挺反复无常的。”听到这话,我深有同感,婆婆继续道:“从小学开始,她就对大金特别严格,不让出去玩,只能在家学习。要是考出好成绩,就高兴得厉害,不过只要稍微差一点,就是一顿打骂。生在这样的家庭,大金也挺难的。”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大金在学校,把老师打进了医院,不久就被开除了。”婆婆喝了口水,“因为这件事,他妈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大金就离家出走了,说是去了城里打工,很少和家里联系,逢年过节也不回来,我也没有再见过他。”

    “原来是这样啊。”

    “我也是前不久警察来了才知道大金犯下了这么大的事。”婆婆说着说着,眼有些红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啊,不为别的,就是想告诉你,其实这孩子没你想得那么坏,他就是没有被教育好。”

    我心想,不知道您看到他监狱中的那番说辞会作何感想。

    “那,他父亲呢?”我又问道。

    婆婆摇摇头,“他爸也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离婚之后就没再管过他们母子了。”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我谢过婆婆,离开了她家。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真是三个人的悲剧。

    第二天,我去了监狱,再次见到了赵大金。

    “想我了?美女。”他还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去看你母亲了。”

    他神情一滞,没有说话。我继续道:“你很恨你妈妈,是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如果不是她,你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是吧?”我平静地说道。

    他冷下脸,一言不发。

    我继续道:“你想报复她,你想让她后悔当初对你的教育。一个孩子,报复父母最好的方式就是伤害自己。最终你偏激地选择了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做出了最差的选择。”

    赵大金一脚踹在了铁栏杆上,暴怒道:“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

    再次见到他,我已冷静了许多。

    “我不知道你母亲的想法,但我猜你应该得逞了,因为没有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做出错事而不深感痛苦悔恨。”我顿了一下,“你的计划成功了,你很高兴吧?”

    “是啊,可高兴了。”他直视着我,眼神倔强。

    我不置可否,站起身,像一个胜利者那样转身离开。

    “等一下!”赵大金叫我。

    我停下来,背对着他,听到他说:“我能再见她一面吗?”

    “这就不归我管了。”

    走出来,把门闭上后,我靠在墙上,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报复?报复初次采访时,他令我厌恨到落荒而逃。

    或许不是,我不知道。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喂?”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变得很苍老。

    “爸,那个,这周末我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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