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顾小姐

作者: 乔梁的日记本 | 来源:发表于2016-09-20 20:22 被阅读443次

    (原名《未闻花名》,寓意我们尚未得知爱曾来过。曾用笔名:凉秋紫陌)

    “你喝过蜂蜜柠檬绿吗?我会做哦!”

    “没有呢,你喜欢?”

    “那我做给你喝吧。”

    她是昨天被送进急救室的,急救的原因是晕厥,检查结果却是胃癌。但她没有惊慌,仿佛早就知道一样,安静的坐在靠窗的病床上。

    第二天做为主治医生查房时她递给我一个杯子,杯底是绿的鲜艳的柠檬。不自觉皱了眉头,我讨厌不听话的病人,他们总是有理由把自己弄得更糟。

    “你不能吃强刺激的食物。”

    我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不善,她给我的感觉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

    “我知道,给你的,说好的,蜂蜜柠檬绿。”

    我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应该是个乖巧的女孩,我又这样想。

    “我不喜欢哦,我讨厌甜食,但有人告诉我蜂蜜养胃呢。”她看向窗外,阳光将她微黄的头发照的格外耀眼。她又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可是喝了那么多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自欺欺人呢。”

    拿起床头的资料,顾言,22岁,胃癌晚期。早就熟悉的资料,可是却又觉得刚刚知道。

    “呐,医生,喜欢的话我在做给你喝。”她如是说。

    “唉!你问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不理解的说,“怎么这么问?”

    “因为拿蜂蜜柠檬绿贿赂医生的你是头一个啊。”看着她呆呆的表情觉得特别可爱,忍不住逗弄起来。

    “做起来简单啊,蜂蜜,柠檬,绿茶适当放在一起就行了,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简单。”她望着我突然一笑,“而且,我又不能喝。”

    我沉默的继续例行检查,觉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叫南康,29岁,除去研究生实习做主治医生已经两年,虽然临床经验少,但前辈们都很照顾我,所以我的病人也都是胃癌初期,进过治疗恢复的都比较理想。现如今医学发展的很快,癌症发发现的及时治愈并不是难事。顾言是我第一个晚期患者,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我不知道面临死亡的人究竟在想什么,虽然医院每天在上演死亡的事件。

    我的每一个患者当知道自己患的是胃癌时都是恐慌焦虑的,即使我们告诉他初期治愈率很高。但顾言不同,她从容,从容的让我不知所措。

    “平时有什么不舒服吗?”

    “以前会忽然的胃痛,偶尔会干呕无力。”

    “为什么不来医院检查?”

    “痛着痛着就习惯了。”

    “简直是胡闹。”

    “是啊。”

    她笑了,在我说她胡闹时笑了,然后冲我勾了勾手指,在我弯腰想要询问她哪里不舒服时,她趴在我耳边说,“医生,有没有人说你很帅,很温柔。”

    我假装恼怒的拍下她的头,拿着病例本回到了办公室。有很多人称赞我的长相,也有家属称赞我的性格。我也为有这么一副好皮囊而感到沾沾自喜,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称赞,但唯独是她,顾言的称赞让我感到伤感。

    “为什么不见你的家人。”

    “他们在筹钱。”

    我沉默了,癌症的确不是一般家庭能够负担的了的,顾言的具体治疗方案还没有定下来,到底是保守化疗还是进行手术摘除科室内大家意见一直不统一,而顾言的家人又迟迟不露面。但无论哪个治疗方案都是存在不小的风险。

    “喂,医生,我不要化疗哦!变得那么难看,死也要死的有尊严吗!”

    “你不孤单吗?”

    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果然她惊诧的,“唉?”

    “一个人在医院整天无所事事,你不孤单吗?每天看着窗外在想什么?”

    “有医生在我不孤单哦!”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在讨我欢心,也不如说在向我撒娇。我慧心一笑又听她说,“每天看着窗外在想医生欲火焚烧的样子,一定很销魂……啊……很痛唉!”

    我好不客气的弹了她额头一下,声音很响很脆,若果是西瓜那一定是个田瓜。看着她痛的眼角泛泪花又想是不是弹的太重了。

    “谁让医生每天一副禁欲的样子。”

    起身走向门口,这丫头是来找茬的,完全的忘记了最先开口问话的是我自己。就在要走出病房时听到她类似自言自语淡淡的声音。

    “你知道吗?孤雁落单时是很害怕的,所以它会找可以依靠的事物。”

    顾言病房里住着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老人不爱说话,喜欢看我和顾言聊天。她的儿女很少来看望她,只知道似乎都在忙于工作,家境应该很富裕。

    顾言住院的第五天,老人去世了。顾言红着眼睛说老人昨天和她聊天,她说,“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没必要受那份罪,也好给他们减轻负担。”

    老人的儿子来收拾东西,举手投足没有往常那么盛世凌人,显得笨重。顾言把老人的话转告那男人,男人听后竟然落泪。

    “我有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年轻时专注于打拼事业,事业发展后又专注于稳固开拓,到头来忽略很多用金钱也换不回的东西。”

    最近有些怪,我喜欢跑去很顾言聊天,对她的事在意的不得了。

    “呐,知道吗?明信片的用途?”

    她的思维很跳跃,常常让我无言以对,

    “邮寄的时候会盖印当地的邮戳,写上唯有你我所知其中涵义的简短话语,突然有一天邮递员出现,递上小小的一张卡片。呐,你知道吗?那是证明再远方,不同的城市,依然有人想着你。”

    她兴奋的表情让我转不开眼睛,我想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吧,可是总又觉得不同,至今记得初恋时的感觉,每天开心的如同在蜂蜜罐中张大的孩子,为什么对她我是如此的忧愁。

    “呐,医生,以后也给我寄明信片吧,我还没收到过呢。”

    “嗯,好。”

    顾言的父母是在一个月后出现的,中规中矩的一对夫妇。两人问了病情和注意事项,说来也奇怪,顾言住院后居然一直没有发病。

    “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现在得病好受了吧!”顾言的母亲看起来和蔼可亲可是说话却那么的另人不舒服。

    “我死了你不是更如意。”我从没有听过顾言用如此冷漠的声音说话,她平时总是风轻云淡的,安静的似乎没有脾气。

    “那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啊……”顾言的母亲声音越发尖锐,我本打算制止这场对话别的病人也需要休息。顾言的父亲突然开口了。

    “你这病我给你治,砸锅卖铁我也给你治。”说着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叠钱硬塞进顾言的手里,“治好了你该上班上班,该找对象找对象,别再拖累这一家人。治不好你也别怨我们,我们尽力了。”

    我看见顾言流下两行泪水,看见她倔强的咬紧下唇,看见她用无助的双眼望向我,突然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粉碎。

    我赶走了顾言的父母,用他们在这只会让患者情绪不稳不利于治疗和打扰其他病患休息为由。回到病房时顾言面对着墙,我没有上前打扰。走出病房时听到同屋陪床的家属说,“真是作孽啊。”

    没有上前询问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对顾言,还是对她的父母,亦或是病魔。

    当天晚上临床的家属急急忙忙敲开值班室的大门,顾言突然胃痛,值班医生说遇到问题让我赶快过去。我赶过去时顾言蜷缩在床的一角,身体不断的抖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不是临床的家属去卫生间回来发觉不对,很可能顾言会挺到第二天早晨。

    顾言不肯打镇定剂或者吃去痛片,为了不打扰其他病患休息我将她带到了我在医院的宿舍。我知道这么做不符合规定,而且我应该强行给她注射镇定剂。但当我看到她无助的双眼,我违逆不了她的要求。

    那一晚我抱着浑身颤抖的她,在黑夜里临摹她苍白的面庞。凌晨的时候她睡着了,如她所说第二天什么异常都没有,睡一觉便好了。她不知道,其实她是疼晕过去了,她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多么慌乱。

    那是我一次知道,人可以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呐,南康去看过海吗?”

    “没有,毕了业就工作,上学的时候也只有拼命学习。”

    “唉!好可惜!不过我也没看过呢,他们说大海特别的漂亮,和蓝天一样。”

    “嗯。”

    “你说是海水蓝还是天空蓝?”

    “不知道,喏,你该吃药了。”

    自从那天后顾言更喜欢和我交谈了,我也乐于和她天马行空的聊天。

    “呐,我说,医生有喜欢的人吗?”

    “嗯,有啊。”

    “那是什么样子的?漂亮吗?一定很温柔吧?”

    “那么想知道?”

    “当然,告诉我嘛!”

    “等你病好了以后。”

    “唉,那么狡猾。”

    我喜欢看她自顾自的生闷气,没多大一会儿就活力满满的跑过来撒娇。而且我很喜欢她叫我的名字,很轻很淡就像是呢喃。我甚至很卑鄙的想如果那天的事提早发生,她就能更早的叫我的名字。

    “唉,医生!”

    从那以后,她每次叫我医生都是在撒娇。

    “我不会告诉你的,快点好起来吧。”

    有预感她那时想说的话,她应该是想说,“南康好狡猾,我的病不会好的。”

    “南康喜欢清淡的食物哦!跟你的人一样唉!”

    “你呢,我们顾小姐喜欢什么食物?”

    她喜欢我叫她顾小姐,带着点调侃还有亲昵的叫法。我也喜欢这么叫她,比叫顾言亲近,而又不会被言言之类的别名而感到不好意思。

    “重口味的,最好有辣椒。”

    “可是……”

    “对胃不好,我知道哦!”她像是知道我会问为什么便接着说,“如果不刺激它,它吃不下去的,我的胃和我一样讨厌日复一日,反反复复无聊的生活。”

    十一

    她的父母又来了几次,分明有按时交付住院费却不知为何一定在对话时反唇相讥。每一次顾言夜里都会胃疼,然后敲我宿舍的门。

    顾言的最佳治疗方案是手术切除癌细胞。她的身体被她锻炼的很好,顽强不息。胃癌晚期发病率如她这般低的很少。可是手术需要一大笔的费用。我拖关系找人,能省则省的情况下,因为钱的原因手术仍然一拖再拖。

    “南康,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好运。”

    十二

    我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离开。

    细雨绵绵连续下了一周,却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她坐在窗边不住的笑,问她笑什么,她就说,“南康,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好运。”

    其实,我想告诉她,遇见她才是我的好运。

    在雨后的第一个晴天,朝阳炙烈而温暖,只是那光并没有照到那个拥有微黄色头发的女孩。

    最后我在天台看着那笑脸坠落。白色的衣裙,安静的摆动。我想起那个老人对她说的负担,她也是犹如老人的心境,不想是我们的负担吧。

    可是,你不是说过,死的太难看没有尊严吗,那为什么选择如此方法,宁愿自己面目全非。

    十三

    我没去参加她的葬礼,那一天我终于明白前辈将她让我主治的原因,医生最难面对自己病人的死亡。

    遇到她真的是我的运气,她带给我无尽的好运。没多久我便考下博士,随后去了国外教研学习。那时我对顾言的感伤或许是因为害怕失去。

    回国后我去了海边,天和海一样的蓝。我想起她说的明信片,我觉得我应该送她一张有关于大海的。可是悲哀的发现,我都找不到可以邮寄的地址。

    我用玻璃瓶装好明信片,因此弄得有点皱,我想她应该不会介意。坐着快艇出发,然后在海鸥盘旋的地方抛出。

    我在明信片上写到:顾小姐,我喜欢你。


    文/乔梁

    写于几年前的夏天。

    结语:也许爱来过,只是我们发现的太晚。爱要勇敢的说出来,惟愿你不是顾小姐,他也不是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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