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穿格子衬衣的追踪者
早上八点，陶宇哲裹挟在人流之中，同这个城市的1200万人一道，乘着地铁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不同于13号线，10号线这些繁忙线路贴身肉搏般的早高峰，地铁昌平线在到达南邵站之前，通常是还有空位的。陶宇哲租住在昌平东关附近，上车的时候本来还有大把空位，但他却没有选择坐下。他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下摆仔细掖进了裤子里的格子衬衣，以及手里的最新版kindle paperwhite，非常明白自己此刻应当老老实实的站在立杆旁，等一个人上车。
“新一轮“竞速赛”又要开始了……”
陶宇哲暗暗嘀咕着，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paperwhite，白屏黑字间各路活了数万年却依旧宛如智障的神仙们无一例外还在为爱情打生打死，名为荤荤的女人在诛魔台边蹭来蹭去，就是不肯跳下去，恶心到五内翻腾的男人恨不能亲自上去给她一脚。
（我求你快上车吧……）
终于，在荤荤跳下诛魔台的同时，地铁到达了沙河高教园。那个身高中等，略有些瘦弱的男人卡着关门铃声走进地铁里，轻靠在了陶宇哲身旁的立杆上。
（总算把你盼来了……我想想啊……你得先看一眼对面的Gay佬和他的同妻，然后才……）
陶宇哲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毫无征兆的对上了那个男人的双眼。
男人眼神清亮，眸子极浅，仿佛一眼就能被人看透的那种，然而陶宇哲却悚然一惊，赶忙撇过头去，装出专注看小说的模样。
他不一样了。
陶宇哲迅速作出了这个判断。虽然还没法肯定对方是否是个完整的“觉醒者”，但显然已经有了跟踪观测的价值。
“毕竟这年头，“觉醒者”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陶宇哲暗叹着，趁身旁的男人看向别处的空隙，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微信。
“F00632，疑似觉醒，‘小潮男’负责追踪，三周观测期。”
城铁西二旗站的报站声对于陶宇哲这类人而言，就是“竞速赛”开始的发令枪。当那个英文发音极不标准的电子女音说完最后一个字，车厢门应声打开，“追踪者”们就如群狼一般各自咬紧自己的猎物，鱼贯而出——
在地铁上查询男同信息的gay佬和他的同妻在下车后分道扬镳，Gay佬跟上了那个衣着靓丽刷着芒果台电视剧的女孩，而同妻则缀在了妄图通过微信群聊发家致富的大妈身后；头戴廉价beat耳机的潮服少年摇头晃脑的与标记为“F00632”的疑似觉醒者一同刷卡出站；而陶宇哲自己则尾随着头顶地中海的中年人来到地铁站外，骑上一辆共享单车，朝上地东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海淀区上地六街1号国试大厦7层，向北望去，恰可将对面得实大厦南区六层的情形尽收眼底。陶宇哲坐在这间专属于自己的昏暗的小办公室里，透过奥尔法G450单筒望远镜，细心观察着目标人物的一举一动。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明眸长发，尖脸薄唇，左右眼下各有一颗细小的泪痣，令人印象深刻。在陶宇哲的标注体系里，女人的编号是“SS00000”，附注：“元初觉醒者”。现存的所有觉醒者派系均认定其为觉醒者之源，虽然她只有短短4个月左右的寿命，但仍然是优先级极高的观察目标。
在大约1000个轮回之前，那时候女人还特别热衷于引导他人觉醒，最多的一次她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内让117人先后成为“半觉醒者”，其中有12人在下一个轮回保留住了记忆，陶宇哲有幸就是其中一员。他随后加入了东城的觉醒者组织“管城侯协会”，并负责监视“元初觉醒者”——这原本应该是一份最有价值的差事，毕竟通过跟踪“元初觉醒者”不但可以掌握大量候选觉醒者的准确名单，更有可能获得与“剧本”原稿相关的珍贵线索。然而不知为何，某一天女人忽然对引导他人觉醒彻底失去了兴趣，她将极其有限的生命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探究如何能够彻底杀死自己这一荒唐的命题上，陶宇哲自此再也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倒是看遍了花样百出，或惨烈或安详或可笑的死亡方式。
“今天你又准备怎么杀死自己呢……”
陶宇哲百无聊赖地吸着手里那杯廉价的丝袜奶茶，心里琢磨着一会儿交班了是不是应该去三里屯太古里那边逛逛。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女人办公室里的人，却突然推门而入。
是编号“F00632”！
这个名叫“陈小雨”的地铁偷窥狂虽然在主线剧情里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反派龙套，但他毕竟是少数和“元初觉醒者”存在密切关系的角色，陶宇哲和“管城侯协会”的管理层们都认为女人迟早会引导他觉醒，然而女人却似乎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上个轮回中她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啊……”陶宇哲那张混杂了惊疑与兴奋脸整个贴在了望远镜镜口上，“难道……她用了‘黑伞’……”
按照协会已经掌握的主线剧情，陈小雨本来要在1个半小时之后才会出现在女人的办公室，然而此刻他却突然现身，进入办公室后更是二话没说直接把女人摁在了背后的落地窗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强势与粗暴，女人一开始还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不过很快便瘫软在了男人怀里。陶宇哲从未想过自己能从望远镜里看到这种与岛国爱情动作片毫无二致的画面，他只是个尽职的追踪者，并非偷窥狂，不过那无可抗拒的男性反应还是抽走了身体的大部分鲜血往一处聚集，以至于大脑放空了数秒，错过了读唇的时机。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拉下了办公室的百叶窗。
“我靠！！”
陶宇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整个人摔进了背后的靠椅里。自成为觉醒者后他还从未出现过这么复杂的情绪，到底是因为错过读唇获取两人的对话信息而感到愤怒？还是因为看不到后续画面而感到可惜？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编号“F00632”，陈小雨，已经确凿无疑的成为了永久觉醒者。在上一个轮回中，“元初觉醒者”应该是利用“黑伞”技术隔断了所有追踪者的视野，并成功引导陈小雨觉醒。虽然还无法确定她为何时隔这么多次轮回之后才重操旧业，又为何要选择陈小雨，仅就这反常举动本身而言就蕴藏了极大的情报价值。
“必须马上向上峰汇……”
骤然响起的尖锐蜂鸣打断了陶宇哲的自言自语，在他这间办公室西侧的墙上整齐地码放着六列四十二台同一品牌的多踪示波器，它们的低像素显示屏中原本无一例外的显示着一条毫无起伏的水平绿线，然而此刻伴随着蜂鸣，四十二条绿线全部化为了陡峭的波峰，仿佛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利剑。
“妈的。”
陶宇哲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
“这一章有人点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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