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故事

                  早春的故事

                    ——中原风情录之一

      早春，散落在角落的残雪还没有融尽，风吹到脸上还有点凉，但已不寒。农彦曰：七九八九抬头看柳，十九杏花开。河边柳树枝梢已泛黄，枝头镶嵌着一颗颗米粒大的苞芽，绿莹莹的，像小鸟的眼睛，在风中摇曳摆动。白杨树上挂着穗穗，绒绒的，像一条条毛毛虫，风一吹，满地皆是。杏树林已经开花，远远望去，雪白雪白氳洇着一点嫣红，犹如天上落下一抹霞云。柳林，白杨，杏花构成一幅立体的水墨画。一望无际麦田经过一个冬天的严寒也开始泛青分孽抽芽长高，俗语说：三月麦田埋老鸹嘛,油绿油绿的麦苗儿，阳光下随风泛起亮光，一波一波的伸向远方。田埂上，路边边上各种荠荠菜（又称积极菜春天最早发芽的野菜），面条棵，蜜蜜蒿，戚戚牙，硌粑草，剪子鼓（这些名称都是野菜和野草）也从漫长的冬天醒来，开着紫色白色土红色粉红色的小花，虽然谈不上姹紫嫣红，倒也独具魅力。一条或几条游狗随行人在田野四处游走，抬腿在树上草上留下记号，不时激动地在麦田里打个滚儿。一条被踩地流光的小路，从麦田斜穿而过，直通到小河堤。

早春的故事

      小河没有正式的名字，附近三乡五村的老乡都叫它五里沟，因为从前边的县城出来走到这里刚好五里地，所以人们都习惯把这条河叫五里沟。五里沟发源于西部丘陵地带，自西向东像一条玉带从田野中缓缓流过，两岸垂柳依依，白杨钻天。河水水面不宽，水也不是很多，但清澈见底。淡绿色的水草长长的，随着水流扭动着腰身，几条身体修长的白条鱼，在水草中游来游去。枯水期的五里沟河床倒是显得很宽，满是枯黄的芦苇杂草，也夹杂着刚刚泛青的茅草，也有一些蒲公英俗称花鸡蛋之类的野草，稀疏分布着，开着黄色的花朵，给杂乱的河套增添了一点生机。一老者在在河套里放羊，披一件老棉袄靠着河边的柳树坐着，哼着小曲儿，不时地吧嗒抽一口老旱烟。羊儿悠闲地啃着草，羊群里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此起彼伏，老者也不时地甩一下鞭儿，警告跑远的羊儿归群，也惊起了柳枝上的花喜鹊和白杨树上一对调情的花斑鸠，扑棱棱往河对岸飞去。远处芦苇丛翠鸟嘎嘎地叫着，只闻其声不见其面。一阵风吹来几片云彩，天色阴沉下来，雾气蒙蒙的，不时飘下几个雨点在水面点起涟漪，悠悠地扩散着圆圈。忽儿云儿又随风而去，天变得明朗起来，这时从云天里传来几声云雀婉转的叫声，回荡在早春的旷野上，韵味是那么悠长!

早春的故事

      早春的天气就是这样，时风时雨，多变地像小娃娃的脸,早上寒气逼人，中午又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到了晚上又进入了寒冬。这也许就是这刚刚冬去春来，季节的脚步还没有企稳，冷暖气流在相互较劲，所以才忽冷忽热，听风是雨，变化无常吧。而恰恰就是在这个时节，乡下刚刚从春节元宵的喧闹中过来，地里的麦子已浇过泛青水，春播的土地已经耕耘过，需在春天栽种的红薯种烟叶苗也已经在暖棚备好待种，农家肥也在麦田里追施了一遍，地里的农活真的不多了，相对这是比较清闲的时节。农人们便就三五成群的在街口的饭场（农村乡里村民吃饭聊天的地方，俗称饭场）聊大天，前三皇后五帝的海聊。有的则蹲在街头的石碾旁下象棋摆方（乡下的一种游戏，画成方格对弈双方分别用不同的柴火棍土克拉等等随手能摸到的东西往方格里摆摆满并把对方全部吃掉就为赢，俗称摆方）甩扑克抽烟儿晒暖儿（晒太阳），有的蹲在田地头思量着种点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更多的农人是三乡五村开始走动，有儿子的打听谁家有好闺女，有女儿的打听谁家有棒小伙儿，然后托媒人递话儿，说媒，相亲。

早春的故事

    这时候，乡下的媒人倒成了香窝窝。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乡里人由于受封建传统观念的束缚，多少年多少代婚姻都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很少有适婚男女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如果由那个少男少女自己自由恋爱决定自己的婚事，在乡下封建脑瓜看，那是大逆不道的，是很丢脸的事情。就算是真心相爱的男女也是要找媒人或长辈来充当媒人来保媒拉线的。所以在乡里媒人还是有很大的市场的。

    媒人在乡下有两种人。一种是专业媒人：这种人在庄稼人眼里看来是属于耍嘴皮子的，不务正业的人，整天骗吃骗喝的人，但，你还离不了他（她），还要靠他们说媒拉线；另一种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人，他们不是专业的媒人，他们往往是靠自己的威望被同村人和同族人当做媒人。前一种的专业的，媒人自己看好了三乡五村的少男少女，熟记于心，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家庭情况，觉得不错的也有利可图，就寻上门说和，收受男女双方的礼金；另一种就是男女双方家长看好后或者是两个男女相好后，就委托亲属扮一个媒人从中说和牵线，这完全是情谊关系，没有利益。但在早春这个乡下传统的说媒旺季，那就不是媒人上门了，倒是心急火燎的男女方家长耐不住寂寞，亲自登门找媒人说和了。

    瞧瞧，媒人老牛家里天天是人头攒动，高朋满座。媒人老牛红光满面，吆东喝西，接来送往进出的主顾，脸上笑开了花。他女人在厨房一锅开水接一锅开水的烧，呼挞呼挞拉着风箱，烟火熏得她两眼红红的，满脸都是汗道道。媒人老牛在堂屋一会儿给这个咬咬耳朵，一会儿给那个挤挤眼睛，口若悬河，千叮咛万嘱咐，把相亲的人物，时间，地点都订的妥妥当当的，没有一丝的遗漏。你看看，五里沟小桥边柳树下那两帮人，就是在媒人老牛的安排下相亲的。快走，不妨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这些人们是如何在媒人老牛的导演下上演戏的相亲大戏。

      两帮人下了各自的骑车，纷纷把车扎在河边的柳树下，彼此相互打量着，这些人就是前来相亲的男女双方。分别是男女双方的七大姑子八大姨儿三叔二大爷等等些人。媒人老牛从中跑前跑后，脸上堆着笑，拿着烟卷挨个给大家分发着，人们推辞一下就接过来，吸者大口大口地抽着，不吸的则把烟卷儿别到了耳朵上。老牛顺势把男女双方家长叫在一起，相互介绍。

    其实，男女两家在相亲前已经把双方家庭的情况通过媒人也通过熟人了解得透透彻彻，只是没有见过面，双方肯定是互有好感才同意结亲戚的，相亲仅仅只是个仪式罢了。这时候相见，双方倒显得更加亲热，彼此寒暄着，嘘寒问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那个亲昵！

      两边相亲的主角一个少男，一个少女都羞涩地低着头，躲在各自的人群中，不时偷偷卯一眼看看对方，双方目光相聚，眼神又都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一种想见又不敢见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

        这时媒人老牛大大咧咧走过来问男孩儿:“小（念肖）啊，这小闺女儿咋样？”男孩儿羞赫一笑，不言语。媒人又问:“乖乖儿，说话呀，中不中啊？”男孩儿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脸一红轻声说:“中吧！”媒人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小子眼光不赖啊，有福气！”接着又走到女孩儿面前:“妮儿，闺女，这小(念笑)中吧？”女孩儿脸红得像桃花。媒人又故意问:“相中冇？闺女？”女孩儿脸更红了，一只手握住一个指头，扭了扭身子，

    “咋？妮儿，你仰不中这小？”

      女孩儿从牙缝里挤出个字:“中。”

      媒人老牛脸上乐成一朵花。

  “哈哈，郎才女貌啊，千里姻缘一线牵，这都是颜发（缘分）颜发啊，哈哈哈，从此恁两家这亲事儿就定下啦！”

      他招呼男孩儿过来叫他拉拉女孩儿的手，哈哈，两个少男少女显得更加扭捏，更加不好意思意思，但两人还是拉了一下手，就赶紧躲开了。

      媒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他问双方家长还有什么问题，双方家长看孩子们都满意，也都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

  “哈哈，成了，妥了，以后你们都是儿女亲家了！恭喜恭喜！”

    于是媒人就牵着着男女双方家长的手，大声道着喜。男女双方家长也勾肩搭背的相互祝福着，一下子就亲如一家了。媒人给男方家人使个眼色，男方家人迅速拿出了准备的东西。双方开始相互交换定亲彩礼。按乡里的规矩，彩礼一般是男方给女方五身春夏秋冬的布料，条件好的给现成的衣服，俗称成衣。一双鞋一个头巾，女方给男方一支笔一本笔记本和一个手绢。最后媒人把一个塞钱的红包交给女方，那是见面礼！礼物交换罢，大家都感觉很满意。男方家长就把准备的十匣子点心和一个红包给媒人，媒人边推辞边接过来红包把点心放到自行车的后座扎牢，相互道别，偏腿上车，相亲仪式到此结束。

      其实这时相亲的的少男少女就十四五岁。

      你看看，就这样，这桩婚事儿，在媒人的撮合家长的意志下就这样定下了，有意思吧！但谁知道等少男少女长大后会不会真正成亲，谁知道呢，那都是后话了。

      这是几十年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乡里人家的相亲的故事，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简单的相亲过程，也没有什么繁琐的细节。而且是快事快办。不知道现在的乡间婚事介绍现在还是不是这样简单？你要知道告诉我，不知道，那就在早春时节到乡村间去走走看看，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相亲场面。但愿你是幸运，有幸遇见这早春的春景，看一篇早春的故事！

    那年春早，春意盎然......

作于2015.11，又2017.02.28改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