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你爸就是在等你呢!
2017年11月16日 星期四 阴雨天
01
我本来准备5号晚上坐火车回家的,可是到了火车站,车票卖完了,连硬座票都没有了。只好返回家。
6号早上去长途汽车站,买了长途班车票。说实话,这段时间来回奔波了好多趟,有点害怕坐长途大巴车,但现在只有长途班车。
8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后,下午6点钟,我回到了父母家。放下书包,直奔父亲的卧室,一边大声说:“爸爸,我来了!。”
父亲依然躺在靠窗的那一侧,平躺着。我说:“头不疼了?可以平躺了?”
母亲说:“现在怎么躺都可以。来,翻翻身,你看你闺女来了。”
我看到父亲的眼睛睁开了,朝我看。我和母亲一起把父亲向右翻身,右侧卧。母亲出去继续包饺子,她一定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等着我回来。
房间里的窗帘拉着,很暗。我把窗帘拉开一部分,傍晚的阳光照到墙上,照在父亲的枕边。房间亮堂了很多。
我喊着“爸爸”,用手摸了他的头,握住了他的手。发现父亲瘦了很多,才三个星期不见,以前短粗的手指,现在变得修长了,都是骨头,虎口深深陷进去一个窝。手臂也几乎是皮包着骨头。
他睁着眼睛看着我,说不出话,眼睛里有微微的笑意。
我说:“爸,我拿回去的九角梅栽活了,长得可快了,长了好几片叶子。你看,我拍了照片。”
我脱了鞋子,上到床上,跪坐在父亲面前,从手机里翻出那株小小的九角梅,绿油油的新叶片,充满活力,举到父亲的眼前。
“爸,你看到了吗?”我看到父亲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手机屏幕,然后轻轻点点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他有点累了。
母亲说:“给你爸喂点杯子里的蛋白粉。”又大声对父亲说:“快吃点吧,你闺女喂你的。”
我看到一个注射器在玻璃杯里,就用它在一个杯子里吸了一点白色的蛋白粉液体,轻轻地注射到父亲的嘴巴里。父亲闭上嘴巴,艰难地咽下去,我看到喉结动了一下。我又用注射器吸了点另一个玻璃杯里的白开水,注射到父亲的嘴巴里,他又艰难地咽下去了。
然后闭上眼睛,大口喘气。我问:“爸,还要喝点吗?”他微弱地说:“不要。”
02
母亲这边已经把饺子煮熟,端上茶几,叫我吃饭。
我一只手摸着父亲的脸,一只手握着他的手,问他:“爸,要不要吃一个饺子?”
父亲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我说:“那我先去吃饭了啊!”他微微点点头,睁开眼睛看着我。
母亲饿坏了,吃了满满一大碗。我怕她吃太多胃疼,劝她少吃点。她说她一天都没吃饭了,能吃完。我给她盛了一碗饺子汤。
我知道母亲一个人照顾父亲的时候,因为父亲已经滴水不进了,她自己是没有心情给自己弄饭吃的。弟弟是昨天早上离开的,估计弟弟离开后,母亲就没怎么吃东西了。
吃完饭,我又来到父亲的床边坐着,轻轻地给他按摩手臂和肩部。边和他说着话:“看你瘦的,身上都没肉了,脸上也没肉了。”父亲睁开眼睛看我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我轻轻捏着父亲的手臂,发现他的两个胳膊的上臂都有一大块硬块。左边的有鸡蛋那么大,右边的要大一些,鹅蛋那么大。我心中疑惑,轻轻捏捏周围,都是软软的,瘦得几乎只是皮了。那么这两个硬块,难道是肿瘤?
我看到父亲用右手捂在腹部,就说:“爸爸肚子不舒服吗?我帮你揉揉。”
父亲的肚子瘪瘪的,似乎已经贴在了腰上。胸部的肋骨高高地突兀着,山峰一样,根根的肋骨清晰可见。一个多月前微胖的老人,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轻轻地揉着父亲的腹部,我发现在肚脐的部位,有很大的硬块,手掌一样。我的手停留在那个硬块上,轻轻按了按,它像心脏一样有力地跳动着。肿瘤?
难道这些可恶的肿瘤,已经布满了父亲身体的各个部位?让我亲爱的父亲饱受煎熬!我的心刀剜一样得疼。
03
我用注射器往父亲的嘴里注射了一点水,他吞咽得更加艰难,眼睛紧紧闭着。
我轻轻掰开父亲的眼睛,发现有白色的粘液。就用棉签蘸上清水轻轻擦拭干净,又在棉签上滴上眼药水擦拭了一遍。
晚上8点左右,父亲的右侧手臂开始抽搐,我给他按摩一下,好了。过不了一会儿,又开始抽搐,头也开始抽搐,左侧弓起的腿也开始抽搐。
母亲说:“你爸添病了,你来了以后添病了。一定是等你呢!”
我问:“之前没有这样抖过吗?”
母亲说:“没有,这才开始,你爸一定是在等你。你来了,他就放心了。”
父亲是在等我吗?从9月中旬癌细胞转移,我就来照顾父亲了一个月,然后两个弟弟换我回去休息,轮流照顾了三周。我才三周没有来,父亲想我了吗?哦,爸爸……
我喊着:“爸爸”,父亲睁开眼睛看看我,又闭上了眼睛。右臂和头部再次抽搐。他的病情加重了。
我来之前,弟弟电话里还说,父亲至少可以撑一个月,搞不好可以到元旦呢!可是我才来到家里不到两个小时,父亲的病情就加重了。难道真得是在等我?见到我就放心了?
晚上9点左右,我忽然发现父亲喊不应了,大声喊他也没有反应了。我和母亲吓坏了,难道父亲不行了?
我赶紧给堂哥打电话,他家也在这个小区,离我家不远。很快堂哥就赶到了,来到床边,父亲突然醒了。
堂哥喊他:“叔”,他睁开眼睛看他,还抬起了右手,堂哥伸手握住了他伸出了手,摇了摇。
短暂的昏迷。父亲开始出现昏迷状态了。
我问父亲:“爸,要不要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吧?”
过了好久,父亲拼尽全力说:“家,在家。”
04
夜里,我让母亲去睡觉,我来守护父亲。虽然白天我坐了8个小时的长途班车,但是我一点都不瞌睡,我知道母亲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我说:“妈,你晚上睡觉,我白天睡。”
很快,我听到了母亲的鼾声,母亲累坏了。我静静地跪坐在父亲的身边,轻轻地给他按摩。
夜很深了,墙上的时钟发出均匀的嗒嗒声。灯光下父亲的脸变得柔和光滑,额头深深的皱纹已经展平,有三条白色的横线。母亲说,人要走的时候,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平展了,难道父亲要走了吗?
我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展平的皱纹。他睁开眼睛看看我,又移开目光看向前面的墙壁,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我轻轻按摩着他的手臂,帮他揉着肚子。他有时闭着眼睛,有时睁着眼睛,我轻轻喊一声“爸”,他就看看我。
夜很静,我坐在父亲的身旁,守了一夜。
05
天亮了,母亲起来了,过来看父亲。
我洗了把脸,去弄早餐。然后和母亲简单吃了早餐,我去洗碗,母亲到父亲这边来。
听见母亲叫我,说又尿床了。我赶紧过来,看见母亲把被子掀到一边,父亲身下湿了一片,拉的黑色的屎。
帮助母亲给父亲擦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褥子和床单。父亲已经瘫软了,昨天左腿还可以弓起来,现在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两条腿软软地摞在一起也不能挪开了。手臂似乎也没有力气了。
上午,母亲用注射器给父亲喂了半杯蛋白粉。我过来看,母亲坐在父亲左侧的床边喂父亲,父亲的左手软软地伸向母亲,搭在母亲的胸前,眼睛望着母亲。
快中午的时候,父亲大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乎很多很多的痰,但是没有办法弄出来。我去药店,想买个吸痰器,但是没有。
我和母亲把父亲翻身侧卧,好些了,没有喘得那么厉害了。然后从嘴巴里流出白色的东西,大概是母亲喂的蛋白粉,可能父亲的食道已经被肿瘤堵塞,食物下不去了。
中午又尿了一次。并且又大口喘气,重重地呼吸。我和母亲守在旁边束手无策,不知道父亲还能撑多久。
下午父亲又拉、尿了一次,母亲把纸尿裤给父亲换好,父亲已经不再睁眼了,只是大张着嘴巴,大口喘气。
我用手摸着父亲的脸,握着他的手,大声喊他,他已经不回应我了。摸摸手上的脉搏,跳得很快。
06
晚上,依旧唤不醒,大口呼吸,脸颊已经深陷,颧骨高突。我两只手摸着父亲的脸,感觉凉凉的。母亲摸摸他的手,有些凉,脉搏还在跳动。
我说:“妈,我爸好像快不行了。”
母亲赶紧打电话,很快,堂姐夫和两个堂哥都赶到了。外面,下起了大雨,很大的雨。
我和母亲给父亲把棉裤、棉衣穿上,救护车赶到了。
在救护车上,母亲摸父亲的手,已经冰凉,没有脉搏了,母亲开始哭。
我摸着父亲的脸,也是凉的。摸摸脖子,热呼呼的,我企图摸到跳动的脉搏,没有。
11点50,堂哥们把父亲抬到急救室,医生听诊,做了心电图。然后对我们说:“已经没气了。”
我说:“没…气…了…”
我和母亲同时大哭起来……
父亲走了……
我的父亲走了……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11天
网友评论
一代又一代,都是历尽沧桑,没有太多的守候,只愿老人一路走好!
我们又该为自己的子女奔忙。
老人走了,其实是解脱了。生者珍惜,珍重!
《目送》里有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节哀 保重
看着他艰难的呼吸,我们束手无策……
千言万语,一句话,加油吧!
解脱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