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迷失

（短篇小说）迷失

文/倾城

（01）

林清比我小两岁，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

初春，整个城市的天气却依旧像冬天一样冷。

晚上我正在放学的路上走着，寒风让我不得不把羽绒服裹紧，低着头。这萧杀的季节，不会可怜任何人。

我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那时候换届了，我已经不再穿校服，她和我不是同一届的。

“学长，我认识你。”她在雪地上跺着脚，显然是有点冷。她穿的不多，反正那个时候的女孩儿穿的都不太多。

“你认识我？可是，我们见都没见过。”我抬起头看着她。

“总之，我就是认识你。”

“好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学长，我这人吧，不喜欢拐弯抹角，把你手机号给我。”

“为什么？”

“我没有恶意，而且咱们都是校友，如果你拒绝我，我觉得挺不礼貌的。”

“你和我讲条件？”

“我说的是事实。”

“好，我就说一遍，记不记得住就看你了。我不太喜欢给别人手机号。”

“好，你说吧。”

“xxxxxxxxxxx。”

“ok。”

“记住了？”

“记住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我继续往校门外面走去。

“这不是正回呢！和你顺路。不觉得一个人走很无聊？”

“习惯了。”这条路我已经自己走了半年多，从寒秋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又开始试着习惯一个人走这条路。

“那你以后不用自己一个人走了。”

“你随便。”我继续往前走着。出了校门，灯已经开始一盏一盏地熄了。

“学长都是这样子的？”她问我。

“什么样子？”

“冷漠。”

“因为天气有点冷。”我说。

两人一直走着，她的问题真的挺多，问的我有点不耐烦。

“你一直都是这样沉默寡言吗？”

“我以前不是这样。”

（02）

我对眼前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会和她怎么样。在一段没有完全遗忘的感情里，我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

我们只是一直一直走着，直到一个十字路口，我们才分别。

当天晚上她真的发来了信息。林清确实聪明，我当时这样想。林清是理科生，我是文科生，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智商有差距。事实证明，我确实是个极其愚蠢的人。

在那之后她每天都会在我经过的地方等我。我叫她不要等我，她不听。有时候我故意在教室待半个小时，然后再回去，可是她还是在那里等着我。我问她为什么等我，她只说想和我聊聊天。

“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的？”

“林清。”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胸牌上写着呢。”那时候学生都有胸牌，上面写着名字和班级。

“你还是注意我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你说话怎么这么冲啊。”

“我……”

我不知道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并不想。

“你会写歌？”

“你怎么知道？”

“那天我也在酒吧。”

“很久没写了。”

“为什么不写了？”“是放弃了吗？”

“不是。”

“你也不像那种容易放弃的人。”

“你好像很了解我。”

“没有了解你的人，只有想了解你的人。”

“好吧，我为我刚才的冷漠道歉。”

“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对谁道歉，不管对谁，尤其是我。”

我没有说话，我总是无法做出准确的回应，自从寒秋离开了我，我就开始封闭自己，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林清，我不敢有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事实是，我真的无法忘记寒秋。我会不会接受林清，我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林清经常唱歌给我听，有时候把自己写的诗给我看。然后经常追着我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和我真像。”我总是这样说她。

“是吗。”林清却带着忧郁的神情。

林清很漂亮。她留的是短发，落在修长的眉上面，却也不显得幼稚。有灵性的眼睛配合地很完美，有点像《挪威的森林》里面的绿子。和寒秋不同的是，林清骨子里有叛逆的东西，却又表现地不那么透彻。她的眸子里有很多发光的东西，那是只有我可以感受到的。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花心的人。时间一长，我开始试着接受林清的喜欢。

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固定通话，能从地理书上的美洲板块，聊到蛋糕店里的奶油布丁。

林清比我小一届。夏天的时候，课间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散步，谈论民谣里的董小姐，谈论小说里的维特。我们说一些搞笑的事情，可我们从不谈论别人，不像学校里投来的那些异样眼光，或者是指指点点地谈论我们一样。

（03）

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我以朋友的身份带林清回家做客。我和父亲说林清是我的朋友，经常在一起。父亲没有多问，只是问她要不要喝一杯。林清居然陪我的父亲喝了一杯，还是白酒。

这让我感到诧异，父亲怎么说出的这个请求，林清又是怎样接受了这个请求，至今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记得，在那之后，我的母亲总是提起林清，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如果不是我的朋友，该有多好。这话听着似乎有点讽刺，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骑着越野摩托，带林清去了河边。在路上，我们感受着旷野的微风，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可能一切都要变了，我已经没有小时候的耐心，去看这个地方。

“我小时候也生活在这种地方，”“后来父亲去了城市。”

“没回去过吗？”

“回去过，和那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常常自己来这里，”“那时候这里有木桥，还有船。”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一个人，”“你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记得我还在河边见到过河蚌，我还下河去找……林清，你会游泳吗？”

“我……不太会。”

我走到河边，脱了鞋和衣服，身上只剩下一条白色的内裤，跳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身上，林清伸手去挡。

林清像是生气了，嘴里自言自语了什么，我也没有听到，只管自己在水里游着。

她坐在河边，脱了鞋把脚浸在水里。六月的河水是非常温暖的，阳光已经给它加温，河的下面是细细的沙，水中还有不大的鱼在藻荇之间穿梭着，时而轻咬着林清的脚心。林清好像在寻找着水中的我。我从水中探出头来，把沾湿的头发背到后面，叫她一起下来。

她没有理我，脚在水中翻来翻去，还冲我做着鬼脸。我游过来，伸出手去拉她的手，林清故意躲开了我，向岸上跑去，远远地看着我。我转身继续向河中心游去。等我再次把头探出水面的时候，她不见了。

“林清……”我担心她在林子里走丢，想上岸去找，于是我向岸边游去。游到岸边的时候，林清从一棵树的后面走了出来。我看到她已经脱了衣服。

她的样子我至今都还记得。

林清穿着白色的内裤和文胸。长长的棕色的发垂在肩上，一直到胸部隆起的位置。她的腿很长，就这样铺露在我的面前。她的脸有点红，还用手挡着自己的内衣。我有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我没想到平日里那样开朗放纵的林清，现在竟会如此害羞。

“这可不像喝酒时的你啊!”

她突然朝我走过来，在我面前像个跳水运动员一样“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了我一脸的水花。

“你以为只有你们男的会游泳啊。”林清在水里游着，像一条白色的鱼。

我呆住了片刻，向林清游过去。她似乎不想让我追上她，不停地在水中变换着游动的姿势。我在后面紧跟着。

林清游着游着，慢慢停了下来。我趁机抓住了她的手。就在河的中央，我和她四目相对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静止，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布满水珠的头发上，脸上。

“ 这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就你嘴会说。”

我看着眼前的林清，替她把沾了水而垂下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

我突然想要去吻林清，我的唇慢慢地与她的唇贴在一起，林清的眼睛像是在笑。我的唇刚刚贴在林清的唇上，她就笑出声来，推开我向岸边游过去。我跟在后面，随林清上了岸。我们并排坐在河岸上，胳膊紧贴着，林清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林清为什么会拒绝我，可能有她的理由。诚实地说，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紧紧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那天的河岸边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切像是为我们准备好的一样。

（04）

回到学校以后，林清还是经常去找我。

恍惚之中我似乎出现了一种错觉，我觉得我和林清会一直一直好下去。林清可以和我一起写歌。她脑子里有很多东西，确切地说，她很有才华。可我的脑海里一直有寒秋的影子，我抹不去对寒秋的记忆。我想起我找过寒秋很多回，可是每次寒秋家的门都紧锁着，电话也没有接过。

时间久了，我觉得自己很恶心，我喜欢林清，可是我忘不了寒秋。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对是错，可事实就是如此。

生日的时候，林清请我喝酒。我没想到她会记得我的生日。

我无法和林清说出我内心所想的一切，我想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的心像是在火中烧着。我只记得，我把林清紧紧地抱在怀里，抱了好久好久。

那天林清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我的住处。她记得我喝了很多的酒，她也喝了不少。我们偶尔聊天，偶尔唱歌，偶尔在房间里嬉闹。

“谢谢你，林清。”我喝了很多酒。

“我真的不想听‘谢谢’这两个字，”“你我没那么生疏。”

我看着眼前的林清，我笑着，可是我很难过。我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说。伏在她腿上，我沉沉地睡去了。

（05）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林清看了我的日记。

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我有些后悔把它们写在了日记里。

“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我这人本来就不安分。我挺讨厌这个年龄的，也讨厌自己。”

“咱们三个喝酒到很晚。多想这种日子永远停住。我的好朋友，还有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我只想保护你。”

“我们一起录制了唱片。我越来越爱你了。”

“你去哪里了？你就这样没留下一句话，消失了。你给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昨天夜里失眠了，如果你还在这个城市，她也能感觉到到吗？”

“最近为什么总是阴天。已经三天了。”

“今天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我喝了很多酒，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呢？我最讨厌背叛。”

“今天你来找我了。你哭了，还抱了我，问我爱不爱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天知道我有多痛苦。”

“今天背后有人叫我，很久没有人在背后叫过我了。她告诉我她叫林清。名字很好听。她的话真是多，多到我想捂上她的嘴。”

“这些天林清一直陪着我。我喜欢上了她。可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你。你过得还好吗？”

“从家里回来以后，我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错了吗？为什么我心里能同时装下两个人？我更讨厌自己了。”

“我可能就是个人渣。”

我不知道林清是怎样一种心理和多大的勇气看了日记。最后一页被泪水殷透了，墨水把它弄得模糊不清，留下一片墨蓝色的阴影。

天亮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桌上的日记本还摊开着，我向窗外看去，那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鼻血流了出来，我发着呆，然后慌忙地爬起来去擦。我真的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我们结束了。

后来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诗，我也忘记了当时是我写的，还是她写的，只记得写的那天应该是看过一个什么电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好的结局，她还是哭了。诗的内容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其中一句:

“其实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爱我。我想继续爱你，可我无能为力，希望你理解我，理解一个女孩儿。”这是林清在我日记本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爱上了林清，可我不愿意承认心里一直忘不了寒秋的事实。

我的眼眶很红，可我没有眼泪。我不知道我是难过还是轻松，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人。在这个寒风不止的季节里，我终于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