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霖:神秘的军统风语者

作者: 人世老枪 | 来源:发表于2017-09-20 23:21 被阅读15560次

那列开往长沙的火车,永远的停在了1949.

谨以此文缅怀抗战老兵肖若霖。

【前言】

只要是出太阳的日子,95岁的肖若霖都会让保姆把轮椅推到阳台上晒太阳。面对着那些远处的风景,阳光下他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发呆。就像他尘封了90多年的记忆。

这位抗战时期的军统谍报员从不向外人吐露他的秘密身份。“含着金钥匙”在长沙南门口出生,却因战乱四处漂泊。想逃离前线,却鬼使神差去了最前线,搞潜伏、暗杀。1948年春天,背着电台从被解放军包围得水泄不通的临汾城成功出逃,却在一年后潜伏回长沙时,“被同学出卖”束手就擒。一个老牌的军统,潜伏的时间竟然没有超过48小时。而且是在他从小长大的城市。

他说他的一生充满了宿命的冲突。

他讳莫如深的国民党军统局创立于1938年,由“中国近代历史上最神秘人物之一”的戴笠所领导。抗战时期由于先于美国破译了日本的军用密码。开罗会议时,美国总统罗斯福曾当面向蒋介石提出想见见这些神秘人物,但被蒋介石骄傲的拒绝了。

口述人:肖若霖。1924年农历7月初4出生在湖南长沙南门口。按照当时人们的纪年习惯,这一年被定为民国十三年,生肖属鼠。2017年7月15日因病离世。

(一)

“我当时只是觉得水好冷,冷的彻骨。”-------肖若霖

从床上爬起来时,是凌晨4点。

隔着窗户向外望去,联络站的小院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再远处的街道上依稀亮着几盏街灯,这个夜里的临汾死气沉沉,安静的可怕,肖若霖意识到,必须要尽快离开这座孤城。否则解放军一旦发起总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自已的身份特殊,生还的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

他将房间再次整理了一次,犹豫了半天,还是将早已打包好的行李扔在了墙角,只是将那部总部配发的美国军用小电台小心的塞进了军用挎包,最后检查了一下手枪,不敢穿军装,只穿了一件夹克便出了门。

他轻轻地关上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门外,他的两个下属早已等候多时。这两个下属都是他的心腹,是土生土长的临汾本地人,对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相当熟悉。此刻他们便是肖若霖活着离开临汾的唯一希望。

清晨的寒意,他早已无心顾及。黑暗中他们沉默着向西门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做声,安静的氛围里肖若霖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已急促的心跳。街道上那些模糊的影子让他觉得从没有过的亲切。“只要出了西门,渡过了汾河,我就安全了”。一路上,肖若霖不停地在心里念叨,一边给自已打气。

对于自已的这个逃生计划,肖若霖保持着足够的自信。

这种自信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基于自已的军统职业素养;在军统的这些年里,他不仅接受了严格的专业培训,也接受了正规的军事训练,作战技能并不比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差。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整个计划是他深思熟虑一个月后的精心布置。

从3月7日城南的机场失守,临汾就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到后来东关的沦陷。解放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包围圈也越缩越紧。作为多年的谍报人员,他对危机有着天然的嗅觉。这一次解放军集合了近十万兵力,而城内守军却不足3万人马,且粮食弹药的补给已完全切断,如果不是临汾城坚固的城防,再加之解放军又没有重型火炮,否则守军断然撑不到今天。分台每天收到的电文就只有四个字:固守待援。但放眼整个晋东南的战场形势,唯一还在坚守的就只有临汾了,等待援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临汾战役资料图片

所以在东关阵地失守后,他便着手开始构想逃亡的线路了。东面是解放军8纵的主攻方向,攻守双方均置重兵于此,北面与南面均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仅容易暴露,就算侥幸冲出去也只是成为别人的活靶子。只有西面,因为有一条汾河,横亘于前,双方都无法大规模的隐蔽与展开兵力。另外,北方料峭的春寒,对所有企图泅渡汾河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此攻守双方在这一点上都不会配置太多的人手。这也是他选择从西门出逃的唯一理由。尽管对于游泳他只会狗刨。

穿过大街小巷,西门是越来越近了,肖若霖的心理不仅没有丝毫的轻松与惬意,反到是越来越紧张。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心此刻却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也许,人若不再眷恋,便也无所留念,这世界便无所谓了。事已至此,生死又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呢?

西门就在眼前了。

幸运的是,城门上的士兵因为连日的激战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加上低落的士气,这些筋疲力尽的士兵大多躲在掩体里避寒取暖,只有一两个游动哨没精打采的在城门上踱来踱去。肖若霖躲在巨大的阴影里,两个下属也没有出声,只是把早已准备好的绳索,飞快的拿了出来,一边在他的腰上迅速的打着结,另一头紧紧的绑在他们的腰上。

俯身向下望去,城墙有15米高,肖若霖示意下属放绳,在离地面还有一米多时,他就解开了绳索,跳了下去。就像那个清晨的浓雾,肖若霖在黎明到来之前消失在北方的旷野之中。

到现在,他的计划进行的出奇的顺利。可是当他快游到河中间时,对面的岸上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肖若霖内心一紧,心想老子在湘江边上出生,想不到却要死在汾河的水里。清晨的薄雾中,子弹在他的身边一阵乱飞。他不知道的是,徐向前早就安排了吕梁军区的狙击队埋伏在这里。无奈他只能放弃渡河的初衷,改为顺流漂浮,慌乱之中他发现身上的电台不知何时滑落到了水中,但他已无心顾及。虽然是春天了,但汾河的水依然刺骨,他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努力让自已不要沉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漂到了对岸。上岸后,他发现两条腿都麻木了,几乎失去了任何知觉。多年以后,每到冬天他的双腿依然会疼痛难忍。

现在,狼狈不堪的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西安。

这是1948年春天发生的事。在他出逃后的第二天,解放军的8纵23旅,从东关开挖的二条110米长的坑道已经直达东门的城墙之下,傍晚19时成功爆破,临汾宣告失守,城内所有的守军都成为了俘虏。

正在进行坑道作业的解放军士兵

(二)

于我南门口才是我真正的天堂-----------肖若霖

无论是临汾还是西安,又或者是其它的城市,对肖若霖来说,他都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他唯一在意的地方是他的故乡长沙,这里不仅是他出生的地方,还有他日夜牵挂的母亲。

如果把人生比作是一次漫长的旅行,那肖若霖的起点应该是长沙的南门口,这也是这个故事的开头。

解放前的南门口

肖若霖的爷爷其实是湘潭人,具体是哪一年搬来的长沙,在他的记忆中,已变得非常模糊,考证更是无从提起。只知道,他爷爷到长沙就是为了经商。在天心阁下,沿宴家塘一直向南,就到了南门口。他爷爷的商铺就开在那里。而且有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肖协泰石灰砖瓦行”。主营石灰沙子这类的建材。那时建房不兴水泥。到了他父亲这一辈,经过爷爷的艰苦打拼生意已经做得相当大了,“光是伙计就请了七八个人,在南门一带,已是这一行的老大”。

他出生的时候是1924年。店里的生意爷爷已经完全托付给了他精明的伯父。他的父亲是这个商贾之家的另类,酷爱读书,从西安的无线电学校毕业后,就顺理成章的进了电报局,后来还成了常德电报局的局长,每月有150块光洋。在他之前,他的母亲已经帮他生了两个哥哥,巧合的是由于他父亲排行第三,他也是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叫他“小三少”。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父亲与母亲对他都宠爱有加。

儿时的南门口,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堂。

“东登天心阁,可浏览长沙之四云山,其下万家灯火,行旅便利,黄黑包车,往来如织。”这是民国时期的文字记载,肖若霖的记忆里,南门口显然要比这种空洞的描述要生动的多。对当年的小三少来说,南门口就像是一个香闻十里的美食卖场。从火宫殿的小吃,到路边摊上的点心,小三少是乐此不疲。

也许是伯父忙于生意,也许是父亲不在身边,又也许是母亲忙着照顾更小的弟弟,总之缺少管束的他,跟他的父亲肖国平在读书这个问题上,想法完全不一样,他父亲是见不得有书,见书就要读。他也是见不得有书,见书就头疼只想快点去睡觉。

考高中时,他没考上长郡,这个结局是他早以预料到的,所以内心非常坦然。最后因为家里的关系硬砸,就近上了妙高峰中学。年龄的增长,并没有让他爱上学习。在学校里他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打篮球,那时篮球刚传到长沙不久,很多学校都没有,每次在球场上投进了球,肖若霖都会大喊大叫,因为那样显得很屌。更多的时候,他会去天心阁去抓蝈蝈,抓到好的蝈蝈就去边上的茶馆里跟人斗,每次必须还要带一点彩头;要不就是把哥哥的自行车偷出来,跟玩的好的朋友去司门口听书。那些店小二一见他就会立马安排座位,一边叫给小三少看茶,还要配上兰花豆。经常玩在一起的有四个人,分别是姓肖,姓杜,姓候,姓陈。合在一起就叫“肖杜候陈”。四个人都是富家子弟,姓杜的家里是开绸缎铺的,姓候的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姓陈的家里是春华山的大地主。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则是长沙一家有名的香干子店老板的女儿。四人终日无所事事,整日游荡。

当年长沙热闹的街景

1938年,日军逼近长沙,没多久就听说已经打到了新墙河。听说这个消息后,长沙城内一片骚动,慌乱之下母亲就带着他去了榔梨镇的外婆家,同去的还有丁公和酱园的老板,也是自家的一个亲戚。坐着母亲的专用黄包车去的。当时的长沙城也是很繁华的,就连黄包车也分个三六九等,好的黄包车是安了铃子的,遇人不用喊,按铃就行,车上还专门配了擦汗的白毛巾,那档次就跟现在的奔驰差不多。一路上肖若霖都因为可以不用去学校了,而兴奋异常。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几天之后,他的生活就将因为一把大火,而彻底改变,连同他的人生。

那把大火,最初就是从天心阁燃起的。而南门口与它仅是咫尺之遥。那个晚上,在漫天的大火中,肖协泰石灰砖瓦行连同肖家足足四进的豪宅都被付之一炬。后来他才知道那把火叫文夕大火,大火烧了有七八天,等伯父派人去把他们再接回到南门口的家里时,肖若霖悲哀的发现家里所有来不及拿出去的东西和店铺里的货物,都已荡然无存。在残垣断壁之中,肖若霖发现的唯一完整的物件就是一件,充糍粑用的石臼,但也已烧得漆黑。

家道中落的肖家,在伯父的安排下,开始了逃难。为了他们母子的安全,伯父让家里的伙计送他们去了安化的蓝田。当时长沙的大部分学校都迁移到了这里,一时间小小的蓝田是人满为患,学校里的条件更是艰苦异常,好在人多,加上生性好玩的肖若霖对书本实在是了无兴趣,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平实。

转眼到了1941年,日军再次集结重兵准备南击长沙,这个时候的小三少,已是半大小伙了。消息传来,伯父却依然放心不下,要他尽快离开湖南。当时全国各地都在招失学的学生,在众多的学校中,肖若霖选择了两所,一所是衡阳的军需学校,一所是重庆的无线电学校。家里对他的选择分成了两派,选择衡阳的话,一旦长沙失守,还得再次逃亡,不如去重庆,至少那是后方,安全相对有保障;这一派以伯父为主。选择重庆的话,远离故土,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归,这一派以母亲为主。两难之时,强势的伯父占了上风。

最终,也许是宿命的安排吧,小三少还是步肖三少的后尘读了无线电,只不过这一次是重庆。

(三)

“一不留意我就成了军统,而且是戴老板的人了”-------肖若霖

到了学校,肖若霖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的确很大。虽然谈不上是天壤之别,但至少跟他一厢情愿的想当然是完全不同。

来重庆,表面上是伯父当家做的主,但其实肖若霖自已心里清楚,之所以他会同意伯父的安排,为此甚至不惜违背母亲的意愿,他也不是没有自已的想法的。

读军需学校不仅枯燥,毕业后也只能跟随部队终日天南地北的转,有时难免还要上前线,这种结局是小三少所不能接受的。而学无线电,不仅可以天天跟那些神奇的小机器打交道,毕业后,也可以跟父亲一样,每月拿得到150块光洋,最重要的,那身制服穿在身上,显得特别神气

学校其实并不在重庆,而是在重庆附近的綦江。这个小县城与繁华的南门口相比,对片刻也闲不住的他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更让他失落的是学校近乎严苛的管理。说是学无线电,但一进学校,连机器都没让摸,就直接开始了三个月的步兵操典。连射击与格斗都要进行考核。整个学校的格局跟正规军校完全没有区别,在考核上比普通军校还要严格的多。更让他沮丧的是,如果不能通过前期的文化考核,就会被学校退回原籍,通过了文化考核的,至少可以留在培训班里,只有文化和军事技能都通过考核的,才能根据成绩由教官指定进入到更高一级的特训班。

学校门口全天候有宪兵执勤把守。天不亮,教官就要他们集合进行武装越野跑,不管天晴还是下雨,反正是一天都没拉下。更夸张的是有时晚上刚躺下,外面教官的集合哨又响了,只好又爬起来,接着又是夜间行进拉练。整个人的神经在这一阶段完全是一根绷紧的弦。文化方面,肖若霖毕竟读过高中,相比于其他的学生,通过考核还是没有费多大的劲。难就难在体能上,多亏了他经常打篮球,身体协调性还是不错,经过三个月的体能强化后,最终也如愿通过了测试。

直到分班时,肖若霖才明白自已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无线电学校,而是军统举办的培训班。1937年战事刚爆发,精明的戴笠就开始在全国举办培训班,如上海附近的青浦班、松训班,湖南的临澧训练班。而现在肖若霖进的培训班,则是渝训班中的特训班。

训练班主要分为五类:情报,行动,警报,外事和电讯。按照教官的安排,肖若霖参加的是电讯培训班,一般而言在接受了为期半年的军事训练考核后,学员会分到以下四个系里,情报系、行动系、警政系和电讯系,但特训班情况特殊,它们是将情报系和行动系合为秘密工作系。肖若霖进的就是这个秘密工作系。他日常的课程主要是学习情报学、化妆术、侦查术、密码、密写、武器使用、爆破、毒物学、测量、筑城学、战术学、擒拿术等科目;专业课则以学习电学和无线电收发报技术为主。毕业后担负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敌占区负责潜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谍中谍。人员的挑选尤为严格,不仅要看专业技能还要看与人打交道的能力,当然基于战时的特殊情况,政审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为此军统还派了专人来到长沙,在外围对他的社会关系进行了排查,这一切肖若霖当然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直到快毕业时学校的教官有一次跟他喝酒亲口跟他说的。并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学校的培养。

专业的课程比军事训练在体能上要轻松些,但训练的强度却一点都不小。从无线电的收发,到电报的破译,包括电台的监听与侦测,无线电的维护与故障排除,都是日常训练的主要内容。

最难的是速记,一般要求在每分钟120字左右。不过在怎么苦,小三少总算通过了所有的考核。毕业典礼上,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戴笠。戴笠在会上做了热情洋溢的演讲,要大家积极投身到抗日的前线去,虽然这种陈词滥调教官每天都在说,但从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口里说出来,留给肖若霖的震撼却是血脉贲张。他明白这一生他再也不可能跟父亲一样,每天穿着神气活现的制服,坐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的就把那150块光洋给挣了。虽然都是学的无线电。但他的生命已经属于了国家,工作就是跟死神比赛,在生死之间游走。

二战远东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军统首领戴笠

1943年初,肖若霖虚岁20。正式被国防部军令二厅派往前线,身份是战时机要员。

(四)

“其实能在敌占区活着回来,对我来说就是万幸”----肖若霖

西安在抗战时期是第一战区的司令部所在地,肖若霖就是在这里见到了他未来的搭档们。

当时军统的架构体系是五级制,依次是:局、区、站、组、队。局是最高一级的管理机构,最初军统活动的重点在长江流域的东南各省,1935年10月红军到达陕北之后,军统为了应对这一局势,才立马在西安设立了军统局西北局,用来统一指挥陕西、甘肃、宁夏、青海4个省区的军统进行情报活动。主要活动范围以西安为中心,陕西、甘肃两省为重点区域。此后由于红军的迅速壮大,疲于招架的军统也在西北招兵买马,陆续成立了5个省站一级的组织,其中有西安站、兰州站、榆林站、晋南站、太原站。无线电设备方面,从1935年起在西安设立第一个无线电支台起,又在各地广设无线电分台,通常保持在二三十座这样的一个数量上。而潜伏人员是以组为单位的,这也是军统的最基本单位,这些组根据各自的任务通常又分为:普通组,潜伏组,行动组,策反组,随军组,防谍组。除开本组成员认识外,其它组的情况也是属于高度保密的。

在西安,肖若霖见到了有天子第一门生的胡宗南。这位当时炙手可热的将军,在西北局内设了一个高度机密的欢迎酒宴,做了简短的致辞后,这位权倾一方的西北王就匆匆离去。肖若霖当然知道,胡宗南并不是给他们面子,人家是冲着他老板戴笠来的。

他负责的区域主要是在豫北、陕南、还有晋西一带。主要的任务是情报收集,电台侦测等。当时这一区域的形势极为复杂,各种力量在此兴风作浪错综复杂。活跃在此的不仅有日本人的特务,还有汪伪政府的地下组织,再就是陕北的共产党,这几股力量都长期盘踞于此,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套路。

肖若霖所在的小组共有三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用以在敌占区掩护工作。白天他们在各自合法身份的掩护下,出没于各自的目标区域。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打探各自所需的情报。晚上,在他们秘密潜伏的租住房里,打开电台,进行监听与侦测。由于这一区域的特殊性,这个工作具有相当的危险度。他们在侦测日军电台,日军也在侦测他们的电台。一旦电台被锁定位置,联络点就会暴露,这种后果是极为严重的。不仅个人安全不能保证,最重要的是密码本有可能泄露。密码一旦泄露,整个战区,甚至整个战局都可能受到致命的打击,而且就组织上对这种极端情况所规定的预案来说,负责密码的机要员通常是毁掉密码本然后自尽。因为被捕之后,几乎没有人能扛得住日本人的酷刑,当然日本人也扛不住中国人的手段。中日交恶后,日军的一名飞行员兼通讯员大石信三,由于飞机坠毁时没能及时自杀并采取相关措施,结果被国民革命军俘虏。送交军统后,经过多日严酷的审讯,军统拿到了日空军的密码本。后来,国民政府的情报机构,结合日本外务省的电文很快便弄清了日军密码的逻辑密钥。虽然当时还不能做到电文破译,但逻辑密钥的丢失,为后来的电文破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36年,国民政府就已成功破获了日本外务省的甲码电文,此后日军虽多次更换密码,但最终,还是被国民政府成功破获,就连不可一世的山本五十六,最后也是因为密码被破获才导致葬身长空。

1945年,对肖若霖来说是一个好年份。

这一年,他所在的小组,终于侦测到了日军潜伏在这一区域的大功率电台。在西北局的整体协调下,各行动组在部队的配合下,将其成功摧毁,光从地下室起获的电文就拖了三车。还俘虏了一名日军谍报员。本来上面是要把这名日本人送到重庆去的,但后来,蹊跷的是这名日本兵竟然在有看守的情况下自杀了。事后才知道他把毒药藏在了他的假牙里。为此组长受到了极为严厉的处分,而他则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组长,那一年,21岁的肖若霖,晋升为上尉。

8月,日本宣布投降,作为机要员,他最早得知了这个消息。是日彻夜狂欢,肖若霖平生第一次喝得大醉。

1946年,肖若霖被派往临汾,身份是122分台台长

(五)

“恨倒是不恨,时局如此,这也就是命啊”-----肖若霖

从临汾开始,肖若霖的生活就像是做了一个噩梦。更可怕的是这个梦似乎永远都不会结束。在梦里唯一的主题就是逃亡。

1949年4月,太原解放。

1949年5月,西安解放。

刚逃回西安不久的肖若霖再一次在解放前夜从西安逃出。这一次,他的逃亡不像临汾那样狼狈,甚至可以说还很从容。原来局里问他是去台湾,还是继续留下来潜伏,他思考再三后还是决定留下,而且潜伏的地点就是自已的故乡长沙。这让肖若霖的心里在紧张中又带着一丝欣喜。

整个小组都在配合他,不仅精心为他编造了新的身份和经历,就连上司给他专门配备的美国进口电台和一些爆破器材,也由专人专程先期送达长沙。而他只需精心的准备好行李,甚至他还抽空去给多年不见的母亲,买了一些西安的点心。这些年里,他见惯了生离死别,对这些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举动,他从心眼里是不以为然的,但对于母亲,在内心深处依然是他最柔软的触点。

1949年10月的一个中午,按照精心设计的线路,绕了大半个中国的肖若霖走出了长沙火车站。

1949年的长沙火车站

一切都已经改变,一切又好像没有改变,故乡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亲切,特别是在出站口,他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好兄弟“肖杜候陈”里的陈,陈毓麟【1】,春华山的地主公子。有意外也有警惕,瞬间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但很快肖若霖就镇定了下来,他想这也许是巧合呢。

相逢不如偶遇,陈毓麟自然邀请他一诉衷肠,就在火车站边上,兄弟一番酒酣饭饱,但肖若霖职业习惯使然,面对陈毓麟的盘问,他都是巧妙的将话题岔开,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去重庆读了无线电,感觉没有前途,就和一个北方的同学一起去了北方倒腾生意去了,陈毓麟也很亲和,只是说:“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就别客气,毕竟大家兄弟一场。”这让肖若霖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在天心阁抓蝈蝈、在司门口听书、在妙高峰打球、一起去捉弄那些女生。这样一想,他的心里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温暖。

当天下午,他并没有急着去看母亲,而是借故喝多了酒就在旅社开了一间房,等陈毓麟走了,他还在旅社装睡,直到晚上再三确认安全后,他一个人才悄悄去到了榔梨,跟接应的组员将电台和手枪小心的藏好后,才一个人再次溜回到旅社,天亮时分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清晨,心里有事的他,早早起来准备去看母亲,打开门,就看见陈毓麟站在门外,身后还有两个解放军战士,肖若霖沉默了片刻,便跟他的兄弟说:“我回去看看我母亲,12点准时回来”。说完,他就走了,两个战士想拦他,但被陈毓麟制止了,并提醒肖若霖别忘了给母亲带上点心。

12点,肖若霖准时回到旅社,陈毓麟还在房间等他。去政府办公楼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到了办公室门口,陈毓麟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还在西安,我们的同志就把情况给了我们”。事已至此,肖若霖就把什么都说了,连同他手上的潜伏名单一并上交,因为有立功表现,他的身份,除了极少人知道外。在公众的认知的里,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小镇上的语文老师。

多年以后,有人问他恨不恨陈毓麟,他沉吟了片刻,“恨还是不恨,时局如此,这也是命啊”

肖若霖老人生前使用的相机和书籍

注释

[1]陈毓麟是肖若霖的同学,也是富家子弟,二人学生时代关系很好,无话不谈。两人从学校分开后,肖若霖加入了军统,并潜伏到第一线去抗日。陈毓麟则留在了家乡,加入了地下党。长沙解放时,陈毓麟已是共产党的一名中层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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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4f39f425d487:军统的人,好厉害呀:scream:
  • a613fa0047a7:缺了后半生
  • 过客love:欢迎大家看看我的文章,点我头像,文章。欢迎大家讨论。
  • maerzi:struts2
  • 晨宁Chinadoll:感谢作者的忠实记录
  • 522e0b4f98fc:这一段可以拍个电影了
  • 离岛夜曲: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妩媚之中却有着看不到的残酷和抉择,是历史选择了他们还是他们成就了历史,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被忘记,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为这个民族所做出的牺牲。
  • 低级玛丽:世事浮沉,命如蝼蚁,但蝼蚁有热,依然照亮生命的路程。在幸福的世界,记住曾经的祖辈的鲜血和隐忍,感恩现在、感恩和平!
  • 妖明岳:生于风云动荡的大时代,个人命运非人力所能左右,能够活下来,就是一部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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