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月亮钻进一片乌云。离着八大胡同没几里地远的一条胡同里,黑咕隆咚的,一小团白影儿沿着墙头儿悄无声息地飘忽过去,遇了高门楼,“喵呜”一声叫唤,往下一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墙根儿底下,有两条黑漆麻乌的影子也一前一后慢慢挪移过来。
“是这儿吧?”其中一条黑影瓮声瓮气地问。
“你推门试试?”另一条黑影道。
前面的伸手推门,那门竟然没上锁,吱呀地打开了一条缝。
后面的压着嗓子道,“轻点儿!别让里边儿人听见!”
“嚯,能听见才新鲜了呢!你拿耳朵收收——”前面那个嘿嘿笑着,后面这个便凑过去,从那门缝里边,隐隐听到里屋传来一阵阵的淫语浪声。
“听见没?都入港了,正乐呵着呢,现在下手正是时候!给,赶紧把衣裳穿上!”
月亮从云里又露了出来了,把这俩人的面孔轮廓照得清白可辨——前面的那位,是尖嘴猴腮的猴三儿,后面俊俏些的这个,确是图仕墨无疑。
图仕墨接过猴三儿递来的一团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原来是件不知打哪儿淘换来的巡警制服。
“我跟你说仕墨,明武横是看上这小娘们了,要不他不敢来,听见这浪声儿一准儿受不了!嘿嘿!进屋进屋,赶紧着!”
两人蹑手蹑脚摸了进去。猴三儿瞅准了里屋门,抖擞起精神,照着门扇就是一脚。门哐当一声就给踹开了,紧接着听见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的惊悚尖叫。
猴三儿顺手就拉开了灯,屋里顿时洒遍昏黄。两人往床铺上一看,正上演的一幕好戏还没来得及收场。床上光溜溜的女人惊慌失措扯过单子遮住身体,站在铺下精光灿烂肥嘟嘟的男人也想扯一把,但手不够快没薅着,神情一时十分尴尬。
肥男人失了体面却仍假装镇静:“你们,你们干什么的!”
图仕墨昂然喝道:“你眼瞎了?没瞅见兄弟这身儿官衣!不知道最近巡警队里,抓的就是你们这号儿暗门子!”
肥男人一看阵势不对,立马软蛋,满脸委屈道:“哎哟我的官爷,可不是您想的那样儿,这是我,是我内人——”
图仕墨装腔作势厉声打断他道:“内人?——行了吧您,懒得跟你废话,说吧,你是想公了?嘿嘿,还是私了?”
肥男人眼珠左右晃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的,嘴唇颤动着答道:“得嘞二位,你们是爷,我是孙,孙子,私,私,私了,当然是私了……”
澡堂子里雾气氤氲,大池子里泡着的客人不多,角落里,猴三儿边搓泥边正跟图仕墨耳语。
猴三儿:“明武那家伙估摸着也该来了,他果然跟那小娘们有一腿,刚完事儿就接走了——”
仕墨点头:“行,走就走吧,也不能可着一个人用,不小心把她搭进去,咱也捞不着好儿!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她跟明武的事儿,回头再把兄弟得罪了,事儿更大,是不是?”
猴三儿:“嘿,谁说不是呢?哎仕墨,今儿这票咱还不算白忙活一场,得给明武多分点儿——”
图仕墨一拧眉毛:“多分点儿?——猴三儿,你听我的,那胖子身上得来的钱票,全都给明武。”
猴三儿一咬牙:“行,全给他!——没事儿,那胖子不还另外立了一字据呢嘛?”
图仕墨呵呵笑了起来:“字据?那字据你还真当真?废纸一张,就唬唬人,逗逗乐得了!呵呵,钻钱眼儿里去了吧你?我就不信,还真敢找人要去呀,我早给扔了!亏你一个老江湖,能给自个儿找那麻烦?”
猴三儿一拍洗澡水:“嘿,那可是个王爷侄子,摇钱树!——仕墨,你到底给扔哪儿了?搁手上留个念想儿也好不是?”
“什么王爷侄子,跟着大清朝,早就江河日下,自身难保了!甭想美事儿了你就!”
还没等猴三儿答言,只见露着一身腱子肉的大块头明武出现在池子边儿,腰腿一弯跃下池子,溅了猴三儿一脸水。
猴三儿抹了一把脸:“嘿,明武,你来得倒是时候儿!”
图仕墨问:“给人找好去处了?”
明武应道:“弄好了,甭管了。”
图仕墨:“行,明武,这号事儿咱以后不干了,最后一票,翻篇儿了行不行?”
猴三儿急了:“不干了?咱哥仨干的就是这行当,金盆洗手了,咱喝西北风去?”
图仕墨:“我说猴三儿,你脑子瘸了是不是?我是说全都不干了嘛?明武这正别扭呢,你有点儿眼力价儿行不行?”
明武倒是不动声色:“我没事儿!”
图仕墨看明武和猴三儿脸色都不好,便道:“走!两位上宾,出水,咱换个地方儿说叨说叨去!”
仨人趴在搓澡床上,各有一个澡堂子伙计伺候着,上上下下搓完了背,几木桶热水兜身浇下去,砸在地上,哗啦啦地直响。
待水声逝去,图仕墨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听我的,要玩儿大,咱就得换戏!”
几个伙计把仨人后背擦干便出了门,转眼间,手里又端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回来,手里先抓了块牛角板,开始给客人刮痧。仨人后背渐渐多了一道道血痕。
猴三儿憋不住问:“仕墨,换什么戏?”
伙计们刮完痧,一手点燃火签,一手翻弄大大小小的火罐,一个个地嘬在仨人的后背上。完事儿,又给盖上大毛巾捂上。
图仕墨摆着手,送伙计们离开:“兄弟们手艺不赖,劳驾,出去把门儿给带上!”
看伙计都出去了,门也关好了,猴三儿又急不可耐地问了一遍:“快说吧仕墨,到底换什么戏?”
“这火罐儿真他姥姥的给劲!哎呦喂喂——”图仕墨呻吟两声,才讳莫如深地说道:
“这事儿吧,我可琢磨好几天了,觉着比眼下这些什么掺酒啊、卖药儿、扮假巡警啊都带劲!——我那宅子是一破铜炉换来的,这你们都知道,可你们不知道的,前两天,晴儿又带我见识了一神仙,是一紫禁城出来的太监,人告诉我说,那宫里各式各样的古董珍玩,这些年可是一车一车的往外流!遍布大市小摊儿,现而如今,琉璃厂我也逛了好几遍了,简直就成一行家里手——”
明武忽然闷声道:“仕墨,你就吹吧!”
猴三儿乐了:“仕墨你瞅瞅,连明武都憋不住夸你了,哈哈哈!”
图仕墨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你们还甭不信!啧啧啧,这几天我做梦,都能梦见天上掉大洋钱啊,跟下雨似的,我拿簸箕接完又拿筐——”
猴三儿嘿嘿笑了起来,乐不可支,连火罐都给绷掉了两只。
明武又闷声道:“仕墨,你先醒醒吧,古玩这行儿,水可忒深了,明摆着,咱是外行,隔行如隔山,小心陷进去拔不出来。”
图仕墨明显不乐意了:“瞅瞅你们俩那怂劲儿!就算弄不着真的,假的总行吧?想想啊,咱拿手儿的不就是这行儿嘛!?——水深,深什么深?想我大元朝开国祖宗成吉思汗忽必烈那会儿,南征北战,东伐西杀,哪儿管它山高不高、水深不深的?还不是一扫一大片,一打一溜烟儿?告诉你们,我图仕墨这辈子的志向,绝不在眼下这一亩三分庄稼地儿,是在放眼天下——放眼天下!你们要是把我小瞧喽,你们就是偷油吃的耗子,只看得见一寸远的地界儿!”
猴三儿听了图仕墨一番豪言壮语,伸手捅捅明武:“嘿,听见没有,骂咱们呢!唉,唉——不是吧?睡着啦?”
明武不但没反应,还打起了呼噜。图仕墨鄙夷地看了明武一眼:“这也能睡着,一看就是沙和尚的命儿!”
他又扭头定定看着猴三儿,眼珠不动,眼皮也不眨。
猴三儿被图仕墨盯得有点儿瘆得慌,告饶道:“行,仕墨,我看行,大主意你拿,你放眼天下,什么都行,我一准儿戴上紧箍咒拎着金箍棒保你去西天取经!”
图仕墨闻言,这才有了点儿乐模样:“嘿,猴三儿,还是你精,我这么一上眼的工夫,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猴三儿一脸谄笑道:“嘻嘻,这不全都是得了你的真传嘛!”
图仕墨突然打床上蹦了起来,赤着身子嚷嚷着:“好嘞!今儿个就这么定了,定了哈!”
他把腰板一挺直,那脊背上大大小小的拔火罐便接二连三、叽里骨碌地直往下掉,在滑腻腻的石板地上,桄榔错杂地滚来荡去,就如大珠小珠,纷纷溅落在了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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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好专走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