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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期：（6）小人物
我和孙胖子在阿普家政公司上班。没活可干的时候，领导会组织我们在门口跳舞。伴奏永远是抖音上的口水歌，听得我直咽口水。
在我对面跳舞的是公司文员李雪，有点小姿色。她自恋严重，总以为我咽口水是因为看了她的曼妙身姿，为此她跳得相当卖力，恨不得把一步裙挽起来跳。另外一个跳得相当卖力的是孙胖子，每一次喊口号他总是最大声的一个，好像刚刚打了二斤鸡血。
“谁最棒呀！谁最棒！”
“我最棒呀！我最棒！”
孙胖子喊口号的时候斗志昂扬，工作的时候垂头丧气。孙胖子说，他喊口号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我问：你为什么在喊口号时那么大声？
他说：因为我的心中还有一团火，而你心中的火已经熄灭了。
我说：那团火是什么？是对未来的希望吗？是你曾经的梦想吗？
他说：不，是对领导和公司的不满。
然而，对领导和公司不满的孙胖子并未受到批评，反而被当作优秀典型，评为最佳员工。领导从未看过我们干活，特别是没看过我撸起袖子、甩开膀子干工作的样子，所以他才会选孙胖子这种只会喊口号的员工当最佳员工。李雪作为公司的记者采访了孙胖子。
李雪说：是什么让你成为最佳员工的？
孙胖子：是我心中的那团火。
李雪说：那团火是什么？
孙胖子：是对工作的热爱和对领导的信任。
李雪说：说得真好。
孙胖子：做得更好。
我呸！我跟孙胖子一起工作的时候，我永远是干脏活累活的那个。孙胖子就是个碎嘴子，干活的时候只会叨逼叨。
公司规定，家政服务要两人一组，单人不能接活。一方面两个人可以相互照应，另一方面两个人也可以互相监督。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公司老板是个火影迷，喜欢“晓”这个组织，所以两人一组出任务。除了工作服之外，公司还为我们发了戒指，我的戒指上刻着爱岗，孙胖子的戒指上刻着敬业。工作的时候，不允许叫名字，只能叫代号，例如我叫周爱岗，孙胖子叫孙敬业，李雪叫李奉献。公司说这是为了让我们达到一种忘我的工作状态，忘记生活中的假我，实现工作中的真我。
当然，这是公司一厢情愿的想法。在孙敬业身上，我没看到他实现工作中的真我，他变成了真傻，一天到晚思考“我是谁”。公司想把我们变成机器人，然而孙敬业却成了哲学家。在没活的时候，我和孙敬业喜欢调戏李奉献。
李雪说：周爱岗，你是不是又没活干了？
我说：活是谁？
李雪说：滚！
孙胖子说：李奉献，你什么时候奉献一下？
李雪说：奉献什么？
孙胖子说：当然是你的全部，精神和肉体。
李雪说：我为什么要奉献？
我说：因为你戴着奉献戒指，叫李奉献。
李雪说：你叫周爱岗，怎么不见你爱岗？
我说：你又不是岗，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岗？
李雪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我说：我当然不爱岗，我爱的是你。
听了这话，李雪脸红了，我竟一不小心撩到了她。这时，爱叨逼叨的孙胖子也不说话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这种感觉像极了爱情，但我知道不可能，李雪只会在领导面前奉献自己的一切，精神和肉体。而领导是一种低级趣味的动物，他们不会在乎一个人的精神，他们只会笑纳李雪的肉体。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丝悲哀。我干笑两声，离开了。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喜欢李雪。我喜欢她的高跟鞋，喜欢她的黑丝袜，喜欢她的一步裙，喜欢她雪白的皮肤，喜欢她甜美的声音。但她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她叫李奉献，她的一切只会奉献给公司，奉献给领导。
我跟孙胖子接了一个活，筹备富豪的葬礼。富豪死得突然，以至于没有留下遗嘱就走了，他的儿女和妻子们都在为分配遗产吵得不可开交。没错，是妻子们，他有七房太太。我跟孙胖子猜想，他可能是个龙珠迷：集齐七颗龙珠就可以召唤出神龙，实现一个愿望，为此他养了七房太太。
富豪的儿女和太太们都在为遗产的事忙，没人操办葬礼。富豪的原配给我们打了电话，问我们能不能办一场葬礼。孙胖子一接到这活就入了戏，还没到富豪的别墅，他已经开始呜咽。等到了富豪的别墅，还没见到孙胖子的人，先听到了孙胖子的哭声。孙胖子哭得呼天抢地，如丧考妣。富豪的亲人们都吃了一惊，以为孙胖子是富豪不知名的私生子，也是来分家产的。但是，孙胖子哭得比富豪的亲儿子还要伤心，人们便猜测，孙胖子一定是分不到家产的私生子，所以才会哭得如此伤心。太太看到我和孙胖子身上穿的家政服务红色马甲，这才放了心。
太太说：小伙子，你怎么哭上了？
孙胖子说：因为我是专业的。
太太说：好好好，我想找的就是你们这种专业团队。
我说：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
太太说：场面一定要宏大，要体面。
我说：当然。
太太说：不过，我可能没时间参加葬礼，我还有官司要打。人员上你们一定要到位。钱不是问题。
为了场面宏大，葬礼那天整个公司的员工都参加，就连从来不出外勤的李雪也参加了。为了鼓舞士气，领导决定，凡是参加葬礼的员工当天工资三倍。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喜上眉梢。结果这与葬礼的气氛完全不符。领导又决定，谁要是在葬礼上笑了，不但取消三倍工资，还要扣奖金。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的脸都阴沉了起来。领导对自己的决策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深谙管理之道。
葬礼开始，孙胖子作为富豪的儿子致悼词，他先用哭腔一一感谢大家的到来。致悼词的时候，孙胖子几次因为呜咽说不出话。台下响起一阵又一阵掌声。在全公司面前，孙胖子已经实现了忘我，他不再是孙胖子，不再是孙敬业，他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儿子。
李雪一只手挽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不时用纸巾擦着眼泪。她哭了，被孙胖子感动了，哭得两眼通红。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在葬礼上我跟李雪演的是夫妻，富豪生前的挚友。李雪哭完依偎在我的肩上，我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跟她说话。我沉浸在富豪的葬礼之中，我希望葬礼永远都不要结束。
那一刻，我也实现了忘我，忘记了爱岗敬业，忘记了无私奉献。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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