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的子弹

文｜女钢铁侠

民兵连长把村里的十多个民兵都召集齐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大伙围在一起，连长王大力坐在中间，他压低了声音对大伙说：“今天接到上边的指示，说李家堡的驻军出了一个逃兵，叫林兴，有人命在身，怀疑他往咱们青山村这一带来了，命令咱们村的民兵立刻组织起来，提高防范，如果潜入咱们村，要尽一切努力，把他控制住，保证村民的安全，上边会派人来支援。还有，这人身上有枪。”

民兵们听了连长的话，都紧张了起来，毕竟不是正规军，和一个在部队当兵的真刀真枪地干，恐怕会吃亏。他们这十多个人，只有连长王大力是部队退伍回来的，剩下的都从来没执行过任务，大家还是有点慌。就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连长：“那个人长什么样？”

“多大岁数？”

“杀了几个人？”

“已经到咱们村了？”

连长王大力回答说：“据说那人20出头，长得又高又壮，他从部队逃出来的时候，好几个当兵的都没制服他，杀了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排长，另外两个是小兵。只是怀疑往咱村的方向跑了，李家堡离咱们这有十多里地，就算一路不歇着，到咱们这估计也得半夜吧。”

小民兵夏启明听入了神，问道：“连长，他为什么要杀人？”大伙听了也忙附和着问：“是啊，是啊，为什么呀？”大伙都往前凑了凑，睁大眼睛盯着连长王大力。

王大力从上衣兜里掏出烟口袋，卷了一支烟，放在嘴里使劲地吸了几口，烟雾在小屋里弥漫，模糊了王大力的脸，他说：“听说这个人是要报杀父之仇，是个不怕死的主儿，估计已经杀红了眼，咱们得谨慎行事。”

听完，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人问：“他们怎么知道这个人要逃往咱们村啊？”

王大力说：“他曾向战友们透露过青山村有熟人。”

听了连长的话，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但都没听说过谁家认识个在李家堡当兵的，青山村没有几户人家，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子，谁家有个屁大的事，不出一天，整村都知道了。

小民兵夏启明听后有点坐不住了，说：“连长，你快说说作战计划，告诉我们怎么抓他！”

连长王大力把吸剩下的一截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灭了，他说：“把耳朵凑得近一点！”然后把详细的计划说了一遍，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大伙分头行动了。

每个人都领到了任务，唯独夏启明什么事没有，看着别人都扛着枪走出房门，他有些急了，忙问：“连长，我干什么呀？”

王大力拍拍夏启明的肓膀，说：“你跟着我！”夏启明一听乐了，心想跟着连长太好了，看看他这个老兵怎么与敌人作战的。连忙打了个立正：“是，连长！”

夏启明一直有一个当兵梦，要不是家里人拦着，早就参军去了。他在家里是老大，兄弟姐妹四个，最小的才七八岁，父亲的身体又不太好，长年地咳嗽，家里就指着他这个劳力呢。

但是他却不死心，眼看着自己年龄够了，就报名参加了民兵连，好歹也能摸摸枪。别看他年龄不大，才20出头，脑袋机灵，一点就透，做什么事还专心，村里两三年的民兵都比不上他的枪法准。

没事的时候，他总爱往连长王大力家跑，让王大力给他讲军营里的事。王大力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伙子，他一直想把自己的妹妹翠儿许配给这个夏启明，只是翠儿年龄还有点小，等明年开春再和他俩人谈一下，看她俩平时也眉来眼去的，估计一提这事准成。

今天让夏启明跟着他，也是对他的信任，再说，他脑袋聪明，让他去办个事痛快。两个人分头行动，他俩的任务是给村民们送信儿，让各家各户锁好家门，有情况立刻报告，顺便侧面地了解一下究竟谁家认识一个在李家堡当兵的，而且又不能打草惊蛇。

待两人碰头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天上圆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向整个山村，家家户户房门紧闭，一丝动静也没有，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让人透不过气来。

王大力小声地问夏启明：“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夏启明说：“没有，都说不认识什么当兵的，连长你呢？”

“我这边也没有，这就怪了，那个逃兵为什么说有熟人在咱们村呢？还有，你我两家也都不认识啊？”

王大力琢磨不出个头绪来，忙带着夏启明往村西头走，那里是进村的必经之路，已经派人把守了。两人刚走到村口，就听前面有说话声：“好象有人！”

王大力和夏启明连忙躲到旁边的树林里，借着月光，向前张望。

“站住，是什么人？”是民兵张勇的声音，随后一束手电筒的光射了出来，几个民兵顺着光线冲了过去，那人躲开手电筒的光，撒腿向村北面跑去。王大力和夏启明也跟在后面追，可是拐弯抹角地，那人就跑远了，把大家都甩在了后面。

那人速度不是一般地快，而且身手非常地敏捷，一个纵身就跳到了旁边的院墙内。王大力示意民兵们在外面候着，见机行事，然后他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个院子是三队的小队部，晚上没人居住，门上有锁，那人进不了屋，王大力就躲在墙根四处张望，突然他感觉后面窜出一个人来，还没来得及躲闪，那人已经用胳膊把他的脖子勒住了，另一只手用枪顶住了王大力的腰眼。

那人把嘴凑到王大力的耳边，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老实点，我问你话，你如实告诉我，否则我一枪解决了你！”

“告诉我王大力家在哪？”王大力一惊，心想：他认识我？莫非我就是他所说的熟人？

“你找他干什么？”王大力问道。

“少废话，快带我去！”说完用枪使劲顶了一下王大力。

王大力此时有点懵，他说：“我就是王大力！”

“什么？你就是王大力，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一枪要了你的狗命！”

“等等，我和你无冤无愁，你为什么要杀我？”

“好吧，叫你小子死个明白！我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有财的人？”

“林有财？”

“当年那个抢枪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了？那个抢枪的人就是林有财，我就是他儿子林兴！是你一枪打死了我爹，对不对？”

王大力一听，如梦初醒，眼前立刻浮现出当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王大力和另外一个战友负责押送一批步枪，准备运往演习基地。载有步枪的车行驶到离演习基地大约三公里的地方，突然车轮陷入了前面的一个大坑里，待司机下车察看路况的时候，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围了上来，司机被当头一棍打晕了。

王大力和战友鸣枪示意，可是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在与黑衣人搏斗的过程中，战友腿部负伤，眼看着黑衣人抢枪逃走，王大力一枪远射，子弹正打在一个黑衣人的后背上，那人应声倒地。

见有人被打死了，其余的人纷纷扔下枪四处逃窜。后来得知那伙人是邻村的，准备抢几把枪上山打猎用，没想到却搭上了人命。

王大力的思绪猛地回到了现实，原来那个被他一枪打死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的爹呀！可是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呢？自己退伍那么多年，而且当年当兵的地方远在几百公里的河北，他脑子里闪现出无数个问号。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死了你爹？”

“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立了功，谁不认识你王大力呀，碰着个当兵的一问就知道了！只是等我长大了，想要报仇，你小子已经退伍，回到了你们这个青山村！后来我应征入伍，无意中听说青山村就在我们部队的附近，你知道吗，老天有眼，让我终于找到了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还要杀别人？”王大力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逃脱。

“自从有了报仇的念头，我就琢磨着怎么能偷一把好枪，并且再多弄几发子弹，没想到偷枪的时候被我们排长发现了，本来想说两句好话，让他把我放了，可是他非要把我扭送到司令部去，我急了，反正也是死罪难逃，就一枪结果了他，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那两个小兵算他们倒霉，谁叫他俩撞上了！说这些也没用，今天就算是你的死期到了！”

王大力一直想着逃脱的办法，就对林兴说：“你打死我，不是一样死路一条？外面的民兵都已经把这里包围了，支援部队马上就到。”

这时他感觉林兴的手有一点放松，也许是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有点累了。王大力借着这个功夫，趁林兴不注意，双手把住林兴勒在脖子上的胳膊，身体往前一用力，一个前滚翻，把林兴压在了身下。林兴见状有点急了，两人在院子里扭打起来。

墙外候着的民兵们始终不见有人出来，急得团团转，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枪响，随后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从大门里跑了出来，民兵们连忙去追。

那人一直跑到了离村很远的树林，这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民兵们也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到了树林里，人就不好找了，王大力也已没了力气，他拨开树枝，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可是树林里鸦雀无声，不知道那个林兴藏在哪里。这时只听一声枪响，王大力只觉得腰部一阵疼痛，他瘫坐在树丛里，跟在后面的夏启明忙跑到近前，问：“连长，你怎么了？”

王大力虚弱地说：“我中弹了！那人是冲我来的，告诉他们往后退，不要靠前。”然后把林兴此行的目的简单地告诉了夏启明。夏启明听了连长的话感到十分地意外，他告诉其余的人都退到树林的外面去，然后二话没说，背起连长就往树林外走。

可是这时从身后又传来一声枪响，夏启明突觉后背一阵疼痛，背着连长一同摔倒在树丛里。夏启明回头一看，只见后面的一棵大树后面有个人影闪过，他一动不动，拿着手中的枪趴在地上，静候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只见林兴慢慢地从树后面探出半个身来，向这边张望，夏启明逮着这个机会，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子弹正中林兴的左肩头。这时支援部队也冲了过来，一大队人马把林兴团团围住，林兴没了退路。

夏启明抱着浑身是血的王大力，呼唤着他的名字，王大力缓缓地睁开双眼，对夏启明说：“你小子枪法不错！记住，枪不长眼，能留人一条活路，就不要断了人的性命，除非迫不得已，我当年要是打得偏一点，那个林有财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引来今天的杀身之祸，逃兵林兴也不会挺而走险，一路杀了好几个人……”说完就断了气。

夏启明扑在连长的身上放声大哭，无论他怎样摇晃他的身体，但王大力始终没有再醒来。

被五花大绑的林兴回头看看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王大力，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嘴里大声地喊着：“爹，儿子给您报仇了！”

而此时的夏启明摸了一下疼痛的后背，有血从衣服上渗了出来，他看看躺在地上的连长王大力，原来子弹穿透了连长的身体打在他的后背上，只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这也是连长救了自己的命啊！

夏启明背起连长，后背仍是一阵阵疼痛，但他还是坚持要把连长的尸体背回去，别人要换换他，他也不肯，他一路踉踉跄跄，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终于把连长背到了家门口。

一路上，他想的尽是连长生前带他们民兵训练的情景，可是经历了这一晚，就变成了生死两地，阴阳相隔。想到再也听不到连长讲军营里的事了，再也听不到连长向他传授射击的技巧了，他不禁又泪如雨下，他感觉军人这两个字与他从此渐行渐远了，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

由于抓捕逃犯有功，连长王大力被葬在了烈士陵园，夏启明也被记了一等功，并且升为了民兵连长。

下葬的那天，夏启明在王大力的墓前鞠了三个躬，他对着连长的墓碑说：“连长，我不去当兵了，就永远在这里当个民兵吧，我要在家门口保护全村的人！”说完打了个立正，向连长的墓敬了个军礼。

三年后，夏启明娶了连长王大力的妹妹翠儿，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给孩子起名叫“夏卫国”，他说等儿子长大了一定送他去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