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芭蕉想到去死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可现在死成了唯一能逃离这个家的出口。与凉太早已断了联系,又听说她爹跑到丁家去把日子都择下来了,日子没了盼头,未来等待着她的只是乡村里年复一年的家长里短。孩童的哭闹声,婆婆的咒骂声,枕头旁每晚那个并不爱着的男人的打呼声……这一切还未发生的声音一下子像洪水一般涌进了芭蕉的脑子里,哇啦哇啦的,芭蕉想着要是死了就好了,死了倒也清净。芭蕉倒也情愿就在现在这个年纪死了,死在最美的时候,像传说中无数次听说的日本樱花,凋落在最繁盛的时候,那么凉太记住的,永远都是她年青貌美的样子。
芭蕉从房间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把生锈了的剃须刀,是她爹用过的。小小的刀片藏在枕头底下,头转来转去总觉得异样,总像是有双眼睛在枕头底下盯着她。
用他曾经肌肤相亲用过的刀割开手腕会不会让他更痛心,还是说他什么都不会感觉到,只会当着没生过她这么个不孝的丫头。反正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替他养老送终,也不差她这个前世的冤家。她要是死了,还有谁会难过?她娘肯定会的,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凉太呢?那个与她萍水相逢的异国男子,会为了她的死痛不欲生吗?难说。他现在人在何处都不知晓,中国女人那么多,怎晓得他就只单单爱着芭蕉这一个。没了这一株芭蕉,还有千千万万的玫瑰、茉莉、牡丹在觊觎着他。她奶奶会吗?也难说,也许她正在到处宣扬她被软禁的事呢,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家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丫头。曾经暗暗想要报复她的事怕是也无法实现了,没想到她自己会比这个老妇人还要先走一步;还有她的姐姐们和弟弟?芸儿?服装厂的女工们?可能都会难过上那么一阵子。可是人死如灯灭,过个几年还有谁会记得她。死就死吧,死了也就不要胡思乱想谁会为她难过了,他们庆祝也好,哭丧也罢,反正她是两眼一闭,两脚一蹬,随它去了,是再也看不见听不着了。
蓝森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刀片上反射着一道冷冷的光。芭蕉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就着月光,举起了左胳膊。犹豫再三,一刀狠狠地割下去,疼得浑身一个激灵,却不敢吱声。生了锈的刀片没那么锋利,非得多划上几刀才能割开动脉管。鲜血刺啦一下子冒出老高,随即便沿着举着的胳膊淌了下来,月光下黯黑色的血液汩汩地流着,一直流到了她的胳肢窝,又一滴滴地掉在草席上,顺着草席的纹路冲锋似的散开。芭蕉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来月事,慌里慌张的不知所措,鲜血顺着大腿根流下来,那时候她哭了半天,以为自己就快死了,流了那么多血。那时候她是害怕那么早就死去的,她以为还有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可现在她却倾心死亡,因为死亡成了她唯一的救赎。
芭蕉觉得躺着的身下已经一片湿漉,鼻腔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眼睛睁得大大的,可除了窗前地上那一小格蓝月光什么都看不见。脑子里嗡嗡响,是激动得过了头,也是快迈到鬼门关了。
迷迷糊糊中,像是有人在喊她:“芭蕉……場所?!芭蕉……芭蕉……”一声声的,像在念经。声音听上去有点像凉太,又比凉太之前的声音凄凉了几分。是他舍不得她走吗?可覆水难收,芭蕉怕是都快要走上奈何桥喝下那碗孟婆汤了。喝完了就好了,前世今生忘得一干二净,下一世投个富贵好人家,重头来过。
横垣凉太,我与你今生有缘无分,来世再续未了情缘。这是芭蕉失去知觉前,脑子里想着的最后一句话。芭蕉后来想起来讲给凉太听,自己也总觉得好笑,像是歌舞剧里的台词。
十四
芭蕉到底还是没死成,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芭蕉后来听她大姐说是她奶奶半夜睡觉梦到屋子里爬满了蛇,觉着是凶兆,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举了根蜡烛在房子里到处瞧瞧,等到了芭蕉的房间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芭蕉把嗓子都叫破了,富根夫妇立即叫了村上的一辆拖拉机连夜把芭蕉送到了医院。芭蕉听后觉得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以为最恨自己的那个女人居然救了她的命。
芭蕉捡回来的除了一条命,还有她的自由。她爹娘已经不再管她,随她去了。可他爹已经在众人面前发过话了,说权当没生过她这么个女儿,就当她那晚割腕死了,以后她想去哪就去哪,与他刘家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这也是听她姐姐说的,自从她醒来后她爹一次也没来看过她。芭蕉听了也不做声,心里的阀门像是被拔掉了塞子,呼啦呼啦流窜着舒畅的风。可随即又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到心头,刚打通的阀门又被堵上了。芭蕉是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可又觉得失去了一切。像是古时候在妓院里熬了几十年的女子,虽然最终赎回了自由身,却一下子没了生活的生计,心里空落落的,丢了魂。
她爹又把手机给芭蕉还回来了。芭蕉打开手机一看,每天都有凉太的短信发来,一直在询问着她的情况,还说会一直在杭州等着她,直到她回到他的身边。他是真的爱着她的,芭蕉这下算是明白了,明白得也不算太晚,她还可以去找他,和他一起离开这场噩梦。
芭蕉拨通了凉太的电话,响了两三声以后就接通了。凉太在电话那头用日语滔滔不绝地问她这些天去了哪,语气里带着点责备,听在芭蕉耳里,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声音。
没过几天芭蕉就出了院,回家收拾好东西就又踏上了前往杭州的大巴。在家收拾行李的整个过程都是静悄悄的,芭蕉不说话,他们也只是在她身后远远地看她。这次是真的彻底要离开这个家了,谁也阻止不了她。是他们逼着她走到了这般田地,其实怨不得她,也怨不得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立场上坚持的想法。
这次离开,一家子都来汽车站送她,除了她爹和她奶奶,她爹是不和她说话了,她奶奶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推托说走路慢,赶不上他们的趟子,也就不来了。一家子人走在路上黑压压的一团,一个个拉着张悲哀的脸,死别契阔的模样。谁心里都清楚,这一走一年半载的是回不来了,再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一大家子人都难说。
上了车,芭蕉拉开窗子回头看他们。他们一个个都举着脑袋扒着车身看着她,像是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雏们。芭蕉抬起手腕往前扇了扇,意思是叫他们先回去,可动作做得太小,又怕在他们看来是在扇眼前的苍蝇,于是开了口:“都回去吧,大太阳底下站着,别晒着了。”许久不说话,那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从干涩的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生硬得很。
他们虽然嘴里“嗯哪嗯哪,这就走”地答应着,脚下却不动。她娘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这似乎都成了她每次她们母女每次相见时的习惯性动作。
汽车发动了,又是一次离别。上次离开家去杭州是什么时候来着,芭蕉已经记不清了,仿佛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中间隔了千万条记忆的河;可一想又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那份恐惧历历在心。已经过去的日子不像当下,当下是钟表上一分一秒地过着,刻板的很,一秒就是一秒,含糊不得;已经过去的日子在记忆里有了弹性,可以拉得很远,也可以收得很近。
他们跟在汽车后面跑,芭蕉拉上了窗子不去看他们,怕一看就忍不住要哭出来。大拇指和食指隔了一层单裤子揪着大腿上的肉,好让疼痛转移注意力。可还是忍不住往后瞄了一眼,却看到了站台后那个鬼鬼祟祟站着的男人。那熟悉的身影,掺着银丝的头发,不是她爹还会是谁。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汽车越来越快,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远成了几粒黑芝麻,散在泊油路做成的大长饼上。
芭蕉头靠在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手腕上的刀口还在隐隐作痛,一下一下地跳着,仿佛手腕里又长出个小小的心脏来。芭蕉坐着总觉得大腿上异样,裤袋里有什么东西搁着她。刚才没来的及看,现在手伸进去倒掏出一个赭黄色的手帕卷子来。这手帕她认识,是她奶奶经常揣在口袋里的。芭蕉一层层打开来,手帕中间躺着的是一叠大大小小的纸钞,最大的有几张十元的,还有五元的,两元的,一元的,五角的,两角的,一角的,厚厚的一叠,足有小枕头高。芭蕉一张张点了,也有百十来块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鼻尖酸酸的,芭蕉算是明白了,原来平日里吵归吵,闹归闹,一千天还是一家人。
汽车一路南去,视线变得开阔起来,夕阳西沉,晚霞像是打散在天际的蛋液,浓稠稠地铺在天幕上。芭蕉看着那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居然担心这一落下去明天是不是还能升起来,总觉得十八岁以后,日子突然过得很快,一天天的,成了握在手里的鱼,一不留神就滑走了。日落之后还是日落,直到有一天,那太阳落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升起来——日子,也就只剩下一把灰了。
芭蕉下了大巴,远远地就看见西装革履的凉太站在远处等她,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
几个星期不见,凉太看上去略微削瘦了些,脸上的轮廓显得更加的分明,是男人特有的线条,赤楞楞地下来,干净利落。
芭蕉快速地向他走去,隔在他们中间的除了拥挤的人潮还有无数个孤单的夜晚。
“你终于回来了。”凉太的声音沙哑,眼睛里布满红色藤蔓似的血丝。
“嗯。回来了。”
“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汉语真是浪漫,一个承诺就是一辈子。辈子,一辈子,为什么一生就是一辈子,听起来真好。”凉太伸手去摸芭蕉的脸。
“凉太,带我走吧。我跟你去日本,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芭蕉抬起手放在凉太的手上,脸在他的掌心蹭着。
“好。我来替你办手续。”
十五
几个月后,芭蕉跟着凉太来到了日本神户,一个宁静温婉的海边城市,像一位羞涩的花房姑娘。低矮的民居小巧玲珑,坡道起伏的街道干净整洁,不断出现的电车路口跟宫崎骏的动画里如出一辙,到处散落着饮料和香烟的自动贩卖机。路人行色闲淡,妆容仪表几乎都收拾得无可挑剔,连去超市买瓶酱油的欧巴桑都涂着鲜艳的口红。
神户的天空很蓝,蓝得彻底,是她奶奶以前穿过的蓝布衣裳的颜色,也有点像她家乡没受到城市化进程污染过的天空。抬头看着这一片碧澄澄的天,芭蕉总觉得有点恍惚,感觉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前不久还在中国的那个边远乡村里用生锈的剃须刀割开了手腕,怎么一下子就坐飞机跑到了日本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失血过多昏迷后的幻想?眼帘子垂下来,看到的还是那个家徒四壁的小瓦房,她娘会撩开祖母绿的挂珠门帘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还是说她那晚已经死了,灵魂在天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飘到了这座日本城市来?
凉太替芭蕉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小小的独栋四层公寓楼中的第三层,铺着榻榻米的房子,不大,却很温馨。房顶上有一方小小的天窗,夜里关了灯可以看到天上飘过的云,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许多的星星。屋内井然摆放着的简单家具都很和风,没有过多的装饰却很精致,件件都是生活中的艺术品。阳台很大,每天清晨都会有大把大把的阳光像瀑布一样流进落地窗里来。芭蕉光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美滋滋的,人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的住所,以前东房里的打呼声西房里都一清二楚,现在关上门,整个世界都是她的。
芭蕉每周一到周五的上午在一所语言学校里学日语,校长是个中国人,五六十岁的光景,戴一副玳瑁边框眼镜,头顶中间秃了,四周留着花白的头发,像是覆着白雪的死火山口。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对芭蕉很是照顾。日语老师姓吉田,一个文弱弱的老先生,讲话斯斯文文的,总喜欢半眯着眼,微昂着头,在那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一些芭蕉听不懂的话。听其他学生说,吉田先生终身未娶,却有一个女儿,是东京某医院里的护士长,和丈夫孩子生活在那里。
中午下课后,芭蕉匆匆忙忙吃点东西就要骑着自行车到打工的工厂里做寿司。工厂在一个名叫六甲岛的小岛上,风景很美,天空碧蓝如洗,远山淡影氤氲在朦胧胧的雾霭里,走在马路上都可以听到若有若无的海浪声。工作虽然辛苦,但时薪很高,再加上凉太每次来看她时,都会给她零花钱,基本生活也可以应付过去。每周二周五超市打折日,芭蕉总是选打折商品买一个星期的量。日本物价太高,一个苹果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舍不得买,又放下。
下班后天色已晚,芭蕉草草吃点东西又骑着自行车往家赶。一天下来,虽然很累,可芭蕉的心里是充实的,她觉着这样的生活才有过头。洗漱完毕后,芭蕉总要坐在书桌前写一会儿东西,写她一个孤身女子在异国他乡的所见所感。写作让她保持思考,而不是每天麻木忙碌地活着。芭蕉后来出了一本有关日本生活的散文集,里面大部分的文章都是那时候写下来的。芭蕉觉得自己的每一本书都是人生某一阶段的总结,也是她曾经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里挣扎过的见证,总有一天她会老去死去,可她的文字总不会死,文字永远都是新的,永远都会替她活在这个世上。
一个人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地方,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一开始连出门买个菜都可能迷了路。凉太成了她唯一依靠,像是夜行者举头一直可以看到的那颗启明星,他对她一丁点的好在那种情景下,记在芭蕉心里,都像是透过了放大镜在看一般。
开春的时候,凉太带芭蕉去京都清水寺看樱花。古风余韵的亭台楼阁隐没在漫山遍野乌压压的粉色烟霭里,人在其中,像在水墨画中行。一路上尽是穿和服的女子,踩着木屐,梳着发髻,一张张白粉脸上开着一朵朵樱桃小嘴,小碎步快速地往前挪,腰间的穗子一路摇摆。
清水寺里有一对姻缘石,两块光滑的石头隐匿在人群中,遥遥相对,几丈远的光景。传说围着一块石头绕三圈后出发,闭着眼睛一直往前走,能摸到对面的那块石头就能命遇桃花,不久就会碰到意中人。许多日本少女在那嘻嘻哈哈地闭着眼睛,胳膊张开,像欲飞的鸟,在旁边朋友的指引下,歪歪扭扭地向前挪去。那时候天气还有点冷,可那些日本少女们大多都早早地穿起了百褶短裙,白色高筒袜,黑色皮鞋,青春模样让谁看了都羡慕不已,是清水寺里流动的美景。
芭蕉心里痒痒的,也想去试一试,刚想跟凉太说,没想到人群里笑吟吟地走近一个人来,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素雅精致的墨色和服,面料上印着淡淡的纹路,手持一把檀木雕花扇,跻着木屐;清秀白净的鹅蛋脸,日本男子特色的一字眉,窄窄的挺鼻梁,黑色的大眼睛像是两湾宁静的湖,那满眼的笑意就是湖面上被风吹起来的水波。
“横垣前辈,好久不见啊!”那男子径直朝凉太走来,用日语开口道。
凉太先是一愣,脸上的表情像是吃饭时噎住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啊,宫本君,真是好久不见。”
“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横垣前辈,也是太巧了。”
“是太巧了。那次野球队组织校外学习还一起来过这里。”
“跟横垣前辈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吧?还能一眼就认出横垣君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宫本君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啊,这位是?”宫本这才看到了凉太身旁的芭蕉,一脸惊讶地问道。
“啊,这,这,这是我的女朋友。是个中国女孩,名字叫芭蕉。”
宫本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看了看凉太,然后又转向芭蕉,随即笑颜以对:“芭蕉小姐你好,我叫宫本西町,是横垣君的高中同学。第一次见面,还请多多照顾。”说着宫本西町向芭蕉微微行了礼。
芭蕉也向宫本行了礼,说道:“宫本先生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那你们继续玩,我的朋友们还在等着我呢。”宫本西町说着朝身后看了看,姻缘石旁站着三个同样穿着和服的男子,朝他们点头微笑致意。“祝你们玩得愉快,对了,横垣前辈,可以给我留个手机号吗?有空再联系。”宫本西町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凉太逐字地报了手机号,宫本低着头记录着。
输完了手机号,宫本西町又跟凉太确认了一遍,然后便踩着嘎达嘎达作响的木屐离开了。
摸完了姻缘石,芭蕉和凉太漫步在樱林葱葱的石阶小道上,一步步往山下走。
“宫本君长得真帅啊。穿着和服的样子简直迷死人了。”
“那个,宫本君是我的高中同学,比我小一届。”凉太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似乎有什么事情搁着。
“我知道,宫本君刚才不是说过了。”
“高中那会儿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差一点就进了演艺公司了……”凉太欲言又止的样子。
“差一点?怎么了?”
“没啥,”凉太笑着打岔道,“高二后就再也没见到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凉太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快说嘛,刚才见到他之后你的神情就不对,说,你当年是不是和他一起出去干过坏事,进过风俗店之类的。”芭蕉打趣道。
“怎么可能?!你也想太多了吧芭蕉。”凉太一脸的无辜。
“好啦好啦,知道了,跟你开玩笑呢。不过宫本君真的很可爱啊……”
天边的晚霞落下去,明晃晃的影子搁浅在天边,像一大片金边黑底的帆船,即将驶向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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