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情缘

1

那年我去大学报道，闹了个小插曲。因为通知书上说，尽量不要让家长陪同，所以，我拒绝了父母同行的要求，去了学校以后，初始一切安好，后来经济告急，遂打电话要求汇款。于是，我父亲亲自来学校给我送钱。我请他在食堂吃了一顿饭，然后他住了一夜就回去了。过了几天，我父母竟然同时来学校看我，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据说原因是父亲回家后向母亲描述我凄惨的大学生活，“吃的饭清汤寡水，油星都没有，连豆腐都是一堆石灰膏的样子，筷子一戳就碎，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怎么咽下去的。”母亲于是担心的不得了，顾不上晕车的体质，执意和父亲来大学看看我。

于是，我们去了学校附近的韩国料理店吃饭，母亲对菜单上的“金银豆腐”很是好奇，充满希望的等待之后，才发现上来的菜竟然就是豆腐炒鸡蛋，外层是黄黄的鸡蛋，包着白色的豆腐块，母亲大失所望。父亲后来提起来就说，“棒子就是会糊弄人，什么金银豆腐，听着名字怪好听，就是鸡蛋豆腐，还那么贵。盛米饭的碗和茶碗那么小，还好意思收一碗米饭的钱！”

其实，那顿饭就我看来，还是很不错的。金银豆腐外焦里嫩，不但颜色漂亮，而且非常可口。那米饭亮晶晶的，每一粒都是饱满中透着光泽，既不粘成一团，也不干涩，非常完美了，倘若和平时的米饭相比，效果就是涂了粉底液的水润脸颊和素颜的黄色暗哑的皮肤的对比。

之所以我的父母对于食堂的豆腐和韩国料理千般挑剔，有很大的原因是那些豆腐和我们家做的豆腐不一样。

我们家曾经卖过一段时间的豆腐，我母亲负责做豆腐，我的婶婶负责卖豆腐。每逢做豆腐，院子里都异常热闹。热气腾腾中，我们一帮小萝卜头趴在长长的木头桌上喝豆腐脑，白嫩的豆腐脑上撒满了绿色的韭花，佐以小小的疙瘩咸菜方块用来调味。大人们则在吃刚出锅的“开包豆腐”，软软的豆腐，切成大块，蘸上辣椒酱，豆腐的白色，称上辣椒的红色和绿色，煞是诱人。

我们家做的豆腐，颜色白腻，看上去柔软，但是，无论怎么在锅里翻炒，都不会碎，盛出来放在盘子里，和切好时的形状几乎没有变化。而在外面买到的豆腐，有时看上去也是白嫩，但是放进锅里一翻炒就会碎，和我父亲形容食堂卖的豆腐那样，“像石膏，一戳就碎。”据我的母亲说，那是做豆腐时为了多出豆腐，浆太多的原因。

豆腐情缘

2

那时我母亲之所以做豆腐，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

我小的时候对吃食异常挑剔，很多东西都不吃，特别是我不吃肉这件事，让母亲愁的不行。小娃娃不吃肉，营养跟不上，很容易生病。我小时候惧怕打针，每次生病打针都哭闹，闹得鸡犬不宁。别看平时很文静的我，一旦进了诊所去打针，那就能上蹿下跳，像老鼠一样钻过桌子底，也像猴子一样爬过窗户，让大人很费心思。每次打针，都需要一个人堵在门口，一个人满屋子转着去捉我。更令父母着急的是我不但打针闹腾，而且我连药都不会吃，无论大人如何威逼利诱，我就是咽不下去药。其实，我心里也是想咽下去的，那样至少不用打针。可是，水，我也是一碗碗向下咽，药，就是躲在舌头底下，死活不向嗓子里走。

所以，为了让小时候的我能多吃饭，少生病，母亲可以说费尽了心思。经过多次试验，她发现我虽然不吃肉，可是我不排斥豆腐，于是，各式各样的豆腐，就伴随着我成长了。

3

在所有的豆腐做成的饭菜中，我最喜欢的是白菜豆腐水饺，那也是我冬天的主要食物。

我母亲做饭特别麻利，而且她很喜欢包水饺。我因为不吃肉，所以家里每次都做两种馅，我吃素馅，其他人吃肉馅。

春夏的季节，菜园里蔬菜茂盛，我的水饺馅就是各式绿色蔬菜加豆腐。一旦到了秋冬，水饺馅就少多了，只有萝卜豆腐，白菜豆腐，菠菜豆腐。在这所有的素馅中，我最喜欢的是白菜豆腐馅。

白菜豆腐水饺的白菜，必须是冬天当地的圆滚滚的大白菜，先放在瓦盆里剁碎，撒上一些盐，再用包袱包着，放在案板上挤出来水份，再倒入盆里，然后把新鲜的豆腐切成细小的丁，放在白菜上，再把切碎的姜沫撒上，放上盐，淋上油，搅拌均匀，差不多馅就算是OK了。

我那时非常挑剔，只吃家里种的大白菜，我母亲怕我营养失衡，曾经试验着把大白菜换成其他类似的品种，比如天津绿或者圆白菜，但是只要换了品种，我就“停杯投著不能食”了，如此以来，我母亲也就不敢轻易给我换花样了，所以，白菜豆腐水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我的主食。

即使是白菜豆腐水饺，别人做的我也不一定吃的下去，因为我只吃一种口味，只有我母亲才能做出来。那就是我要吃的白菜豆腐水饺，盛出来放在盘子里，用嘴咬开之后，馅不能干干的，必须有浅浅的水，吸了热水的豆腐异常鲜嫩，白菜也恰到好处地有一种菜香，细细的姜沫带来淡淡的辣味，仿若锦上添花，整个馅都是原汁原味，完美无缺。这就需要煮水饺的时候掌握好火候，倘若火候浅，馅里的水份少，干干的馅，会让味道减半，但是如果火候大了，面皮破了口，馅里水份太多，就会失去了味道，淡的难以下咽。所以，一切都需要恰到好处，也只有我的母亲才能够掌握这门技术。

4

等长大以后，特别是读书住校之后，我挑剔的毛病才渐渐治愈，而且等我有了孩子后，终于能明白“母亲”这个称呼的含义了，也终于能明白天天在厨房里忙碌的份量了。

也许每一个女孩都是天使，因为爱，才莅临凡间，系上围裙，为心爱的人，精心做一桌饭菜，不辞辛劳，兢兢业业，把每一蔬每一饭，都当成了事业来做。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又有三餐，经年累月，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我们又回报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