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今日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夜晚，我头顶满天繁星独自一人漫步在十字街头，路边的酒店、超市、歌城散发的霓虹灯竞相闪烁，黑暗之中，整座城市表面的繁华与喧嚣却无法掩盖它无处不在的颓废。周围的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令我魂牵梦绕的还是曾经的故乡，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你。

  三十多年前，记得那时我才十三岁，才刚上初一，而你只比我大一岁。我至今不明白那时候为什么急着要给说媒，而且媒人居然是我的堂姐。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跟现在一样，也是深秋。地点是你我两个村中间的一个林场，双方父母在路边说着话，客气地寒暄着，媒人叫你我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到不远地方单独谈话。

  你当时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羞涩的低着头，脸看着远方，什么也不说，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附在自行车上看着你。秋风萧瑟，不时地有黄叶飘落在你的身上，我想伸手帮你捏下，你却阻止了我，而是用纤细的手指轻巧地提起衣领，轻轻一抖，黄叶便飘然落下，那情景像极了天女散花。我似乎有点迷失了自我，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最后，还是你先开了口，问我在学校里的一些情况，我也问了你在家中的一些事情。慢慢的我们逐渐熟悉起来，有说不完的话，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边大人似乎等的有点急了，不时的往我们这边张望。我这才想起来媒人的安排，按照规矩该给你见面礼了。我用右手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六百元钱递给你时，本以为你会爽快的接过去，谁知你竟有些犹豫，我心里一惊，以为你不愿意了。这时，你红着脸，声音低的似乎连你自己都无法听见：“我知道你学校里学习好，我没上过学，没文化，你不会嫌弃我吧？”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我连忙回答说：“不会的，怎么会呢！”

  你伸出手接过钱去，又不放心的问：“那等你以后考上大学也不能负我啊！”

  我装做很轻松的说：“不会，永远都不会，因为我不是那种人。”

  你这才放心把钱揣进了怀里。

  就这样，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父母的精心安排下完成订婚仪式。

  之后的六年，我们俩居然一次都没有见过面。若不是我后来考上学，也许我们俩真的就像其他人一样，等我初中毕业后就结婚了。

    可是，从小就立志要跳出农门的我，绝对不会因为这门亲事而放弃自己的梦想。说实话，当初我真的不想抛弃你，就是考上学以后也是这么想的，还想着等我一毕业就跟你结婚呢，因为跟我同样大小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但是，自从你听说我考上学后，就一直认为我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一直放心不下。

  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分手的日子，那是1994年10月13日，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秋天。那年大街小巷流行着金童毛宁的歌曲《晚秋》，“在这枫叶飘零的晚秋，才知道你不是我一生的所有。情缘去难留，我抬头望天空，是冷冷的清秋……”

    那天你托人约我一起到城里去玩，我心里明白，你还是对我不放心，想考验我。

  在去你家里的时候，我很高兴的买了一些水果，你的父母对此也很满意。

    到了城里，我想去商场给你买几件衣服，然后在买些毛线，让你给我织一件毛衣，那时候上身穿一件毛衣，里面再套上白衬衣是很流行的打扮，别人几乎都是这样，而唯独我还没有，因为母亲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没人给我织毛衣。而你却不同意，说我家里穷，为了上学已经是债台高筑了，不想再给我增加负担。

  我便同意了，心里觉得你还真会同情理解体贴人。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去黄河大桥上去玩了，来回二十多公里的路程，把你我都累坏了。

    站在桥头，举目远眺，秋风萧瑟，天地一片苍茫，满目萧然。

  整个黄河岸边，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几个人。一个照相的年轻人走过来，你我各拍了一张照片，我想跟你照一张合影，你不同意，只好作罢。

  午饭吃的更是简单，每人一碗面条。你还是那一句话，说不想花我的钱。

  总之，那天感觉你戒备心很强，我也没再跟你计较，我时时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事事处处都让着你。可是，到最后还是无意之中把你得罪了

  看着你一直都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是没话找话，问你知不知道那天是几号？你摇摇头表示不知，我便又兴奋起来，煞有介事地卖弄学问，说是10月13号，然后我又对你说，在西方国家，13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他们那里的楼层没有13,房间号也没有13,一般都是用12A和12B来代替。谁知这么一说，你恼怒了，杏眼圆睁，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啊？嫌我跟着你不吉利吗？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我早做好思想准备了！”

  我一看你生气了，连忙解释，说那是西方国家，不是咱们这里。咱们中国用的都是农历，农历今天是九月初九，是重阳节。在咱们中国，九是最好最吉利的数字了它代表着长长久久，永远的意思。

  无论我怎么解释，你就是不相信。最后自己一个人净值走了。我想跟着你到家里跟你父母再好好谈谈，解释一番，你不肯，堵死不让我去。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言多必失”这四个字的含义！

  那个秋天真的好冷，第二天你便叫你家里人来退婚了。

  你的离开，让我背负了一世的骂名，别人都说我一考上学，就当了陈世美，把你给抛弃了。

  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可是我对这件事始终无法原谅我自己，毕竟你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来等着我，而我还是同样失去了你。虽然后来自己又安慰自己，以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今天又是同样的深秋，在这个凄冷的夜里，你在他乡还好吗？过得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