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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玉佛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棵槐花树下。那天的阳光正明媚,斜斜地照在他身上,显得他身上镀了一层金光,神圣又端庄。
他叫高洋,小名侯尼于,高欢的次子。他喜穿红衣,猩红色的背影在白色槐花的衬托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我蹲在树底下,拖着腮看他。他转过身,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向我。看似温柔,却又深邃得让人看不见底,这是我对高洋的评价。
我先开口:“将军大人,您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心愿?”他掩口轻笑,“我落到这般境地,谈何心愿?”
我努力找词句来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终是语拙。我问他:“你的兄弟们经常嘲笑你,说你疯,你就没有一点委屈的地方?”
他仰着头,似是在思索些什么,半晌才说:“你读过屈原的<离骚>吗?‘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说的好,哈哈哈哈哈。”他狂笑起来。
我抱着膝,思索着高洋的兄弟们对他的种种嘲讽和刁难,一股难过劲儿从心底涌上来。我很认真地提点他:“那你有没有想过当皇帝?”
他先是一愣,接着开玩笑似的戏弄我:“你个小宫女,这里可是宫廷,不怕让别人听见了给拉去浸猪笼?”
看着我倔强的眼神,他似乎是心软了些:“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回将军大人,是收拾碗碟的。”
半晌他挑起我下巴,冲我暧昧地笑笑:“不如你当我的贴身侍女吧?”我一听,脸立即羞红了,“奴婢玉心不敢。”
他似是被我的模样取悦到了,连原本浑浊的眸子都清亮了几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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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依照惯例去找高洋,却听执勤公公说,皇上找他有事。刚好闲得没事做,我便四处逛逛。“唉,你听说了吗?高澄看他兄弟不顺眼,想要行刺他呢!”“那高洋跟个疯子一样,到底谁吃亏还说不定呢……”听着他们议论,我心里有点难受,不知是什么滋味。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他脖子上挂着一尊小巧的玉佛。我跑上去,见他眼底的阴霾似乎更重了。刻意忽略掉这些,我见这玉佛别致得很,便询问他是什么佛。“莲心,它的名字。”薄唇轻启,带着温凉的气息。
我把之前听到的都告诉他,他的眼眸沉了沉,握着腰间佩剑的手有点抖,接着冲我温和地笑道:“谢谢。”
(二)硝烟
再次见到高洋是在宫廷里,他已得到了长兄高澄的重用。自从上次行刺事件被我发现告诉高洋后,高澄对待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我到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仿佛要将宫廷之中的血腥都洗刷干净一样。我那时已是他的贴身侍女,对他所做的勾当都一清二楚。眼前的少年看似干净,双手上沾染的血腥可不少。
高澄年岁已近中年,容貌不及高洋,此刻端起酒杯正欲向高洋敬酒:“侯尼于,敬你一杯。不知你对父亲立元善见为帝有何看法?”
高洋端起酒杯,优雅地浅啜一口:“这功劳是父亲的,往大了说,这天下都是他的。元善见就一傀儡皇帝,哪能与父亲相提并论?”语气之狂,连旁边的侍从听了都摇头叹息。
我见过元善见,他并没有皇帝面相。但他为人和善有礼,诚如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恨不起来,想来也只有叹息的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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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轮到我服侍他。我把他的衣服收拾好,在看到他的莲心玉佛时,我多打量了两眼,发现上面有破损的痕迹。在收拾他的纸笔时,我发现信纸上似乎有“刺杀”二字,还没细看,高洋从身后抱住我,滚到了床上。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高洋说要带我去骑马。草原上的空气凉爽,清风送来野花沁人心脾的气息,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高洋在我耳边低语:“只要你想要,我可以以天下为聘。你是我在深宫中唯一的慰藉,也是我最珍贵的人。”我的脸早已羞红了一片,低着头沉默不语。
回到宫中,我听说了高澄遇刺的消息。看着宫室前挂着的白条,再想到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书信……种种迹象表明,高澄的死与高洋脱不了关系。高欢势力膨胀,却一直没有称帝的打算,但他儿子就不一定了。
在高澄的追悼会上,高洋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波澜,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第二天,元善见邀请高洋去下棋,两人相对而坐,表面上看一团和气。
眼看着元善见就要赢了,高洋将护在“将”旁边的“相”过了河界,元善见看了惊呼:“你犯规了!”一旁的少年却淡定地道:“出彩和出位都是相对而言的。于人主而言,“相”丢失了本分,没有尽到为人臣的职责;但对“相”自己而言,他为自己开辟了一条生路。这又何尝不可呢?”一番话说的元善见冷汗泠泠,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干坐着。
高洋眯着双桃花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危险:“你刺杀高澄的事没泄露吧?”见对方点了一下头,他便放下心来。“你一直对我父亲在朝中权势膨胀耿耿于怀,想必高澄的死对你而言也是乐事一桩。”“那是当然。”元善见揩了把额上冒出的冷汗,对方的压迫感太强,他只能屈服。
过了两天,这两天中,我发现他的莲心玉佛变红了。玉佛变红乃是不祥的征兆,莫非高洋他……我不敢往下想,把疑问告诉他之后,他也只是淡然置之。
在封王大典上,我看到他衣着华贵,着一身乌黑的镶金华袍,用金丝冠束发。
看到他成为齐王,我应该替他感到开心才是,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惆怅呢……
果不其然,在典礼之后的第三天,齐王就吐血了。我传他旨令去请了御医,却只道是不治之症,然后那个御医就受到了三十大板的“伺候”。
高洋似乎整个人都暴躁了很多,动不动就砸东西,他底下的人都很怕他。随着他野心的膨胀,王爷这个位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三)发兵
在他发兵的前一晚,我为他跳了一支舞来助兴。他在旁边睨着眼看着,嘴角微微上挑,浮现出笑意。
第二天,我看着他领着训练已久的精兵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几座城池,来到城门之下。由于这场反叛太突然了,城中百姓一个个都惊慌失措。
我换上最美丽的衣裳,不得不承认,元善见看到我时,眼底有一抹惊艳闪过。但箭头还是无情地对准了我。
宛如鸟儿一般,绿珠的悲剧发生在了我身上。“落花犹似坠楼人,”好个“落花犹似坠楼人!”最后的最后,我看到我的胸口上一片血红,“不要忘了我……”我看着他脖子上的莲心玉佛,依稀有滚烫的东西打在我手背上。我含着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据史册记载,武定八年,高洋迫元善见禅位,改国号为齐,史称文宣帝。在位初期,善理朝政,只是偶尔会看着桌对面的小像入神。画中是一女子,清丽动人。有时他会对着小像说话,好似能得到回应一般。在位后期,杀人如麻,人皆称其“活阎罗,”三十四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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