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原,栏目合作的旅行社送了一次双人游给我,你跟我去海边度假吧”?尤玲递来一张旅游套票,是个长达十天的海边度假。
“我跟所有人都说是回老家休假,所以你不用顾虑”,她明白田原在想什么,选择用商量的语气。
无论田原对尤玲有多强烈的爱意,即使这种爱意源于年轻气盛男人的身体本能,但理智仍提醒他在这件事上不要草率。
“您觉得合适吗?”
“不要用敬称,要我跟你说几次?和我去度假有什么不合适,你说吧。”
“不会对你的公众形象产生影响吗?”
“公众形象?我有什么公众形象,一个小小的栏目主持人而已”,她握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将金色果汁轻轻送到丰盈的唇边,纤白的手指像嵌在杯壁上的大理石。
田原太矛盾了,虽然年龄相仿,但他只是尤玲幕后支持的临时搭档,职位而言更算属下,从工作角度,他们这层关系是不可逾越的,从舆论上,这个举动很危险。
在他看来,尤玲的轻描淡写更像一种掩饰,她是已经对名声的束缚越来越反感才选择这种冒险行为吧。
她有意无意邀请同行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他也有高温假,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应该和你先生一起去吗?”
“先生?你脑子秀逗了吧,我结婚了吗,我结婚了吗”?尤玲拿起桌上的吸管敲打田原:“故意试探我是吧,小小年纪不学乖。”
“那你不打算叫你的男票去吗”?田原躲闪着,他在找一个理由,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
“男票?我需要男票吗,我见过我有男票吗?”
“见过!”
“你”!尤玲迟疑了:“什么时候?”
“那个天天到演播厅给你送花的人。”
尤玲的众多追求者,一个个非富即贵,这是田原自我怀疑的重要原因。
“给我送花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是我男票?”
“我……”,田原依然没有答案,他宁愿相信她是单身的。
“你什么你,哪那么多顾虑,到底去不去嘛”?尤玲憋着嘴,似乎撒娇了。
“去,我去了”!他拍了拍桌子又垂下了头,柔媚下,他彻底败下阵来。
“那就说好了哦,不可以反悔”,尤玲冲他眨眼,一汪眼眸可以将人吞没。
也许男女大脑回路根本不同,男人总是一大堆理性推导,以至于选择困难,女人仅仅凭直觉便决定了,而感性的直觉总是最终正确。
就当是单位奖励的一次团队旅游,兴许可以说成出差呢。
她都不在意,我需要在意吗?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田原一直在找心安的理由。
二
那是南边的一个海岛,海滨上有一排排独栋小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椰树枝叶,看着像渔民搭建的临时住所;
沿着粗粝石头铺成的小路,走进栅栏和盆栽包围的小院,里面却是星级酒店标准,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装饰高级物件齐全。
两个房间分别靠着大海,躺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明媚的阳光洒在周身,在阵阵海浪席卷的涛声中,让人错觉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怎么样”?尤玲兴奋的挽住田原,完全没有旅程疲惫。
在肩靠肩的漫长旅途中,他们似乎形成了情侣默契。
“完美”,同行至今,并没有发生尴尬的事,海岛美丽的风景和身在异乡的无所顾虑,让他调整过来了。
人们谨小慎微犹豫不决是因为无法预测结果,一旦发觉过程价值远远超过期望,就连结果都不再重要了。
即使是一场戏,也先入戏吧。
“我这几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有这样一个假期,没有工作生活顾虑,可以将所有的事情抛诸脑后,像出世一般生活。”
尤玲太忙了,台里各种临时任务和项目层出不穷,除了工作还有应酬,偶尔休假,也因为工作需要调度静不下来。
田原却恰好相反,他的角色并不重要,做好本职工作,休息的时间完全自由支配,他的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偶尔打打球,生活和工作都极其简单。
田原将沙滩椅摆开,撑起遮阴伞,拿出刚买的鲜果专心做着果盘的时候,尤玲换了一身波浪条的纹露背长裙走出来。
“小原……,田原”,她递过去一瓶防晒霜:“背上,可以帮忙吗?”
说着俯身趴在沙滩椅上,项背纤薄而丰润。
裸露的肌肤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怎么啦?”
田原赶紧把手洗干净,把防晒霜在手掌揉开,轻轻的按了上去。
女人的皮肤在夏季中缘何依然冰凉,她的呼吸如此平静,这是一份真诚的信赖吧,想到这里,田原滚烫的手渐渐冷却下来。
尤玲端着鲜榨果汁躺在沙滩伞下看书,偶尔向他投去一撇。
这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真是呆萌,他眼睛里布满的忧伤,大概是优柔寡断的性格酿成的。
在田原看来,关于尤玲的一切都很神秘,唯有她笑起来才显得真实迷人,如同此刻穿过椰林树影和被粼粼闪闪海浪折射在她肌肤上的阳光一样温暖。
一整天,田原内心翻滚,夜幕降临时,他仿佛听见尤玲沉睡时的呼吸,不知如何自处。
他们一起体验冲浪,在滑翔伞下飞舞。
疾驰的快艇上,尤玲紧紧的抱住了田原,在他身后躲避飞溅的浪花,嚷嚷说要再慢一点,问如果掉进海里,会不会成了鲨鱼的晚餐;
她欢呼雀跃,当钓上一条奇丑无比的小海鱼时说要把它带回去当宠物。
她胆小害羞,天真可爱,尤玲毫无保留的真实性情,一点都不是工作时样子,这种女性天生纤细柔美的性格将田原深深打动。
她的精力真是充沛啊,拒绝再去免税商城的田原累了,躺倒在浅滩上任海浪冲刷着身体。
天空和大海一样无边的蔚蓝,时间缓缓流淌像骑着白云漫无目的流浪。
当想到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是短暂的,被视作恋人的假日只有几天而已,无论如何,他都开心不起来了。
三
尤玲准备了两大杯葡萄酒,是果香四溢的梅洛。
她披着浴巾,端着玻璃杯坐在泳池长椅讲述大学时期的故事。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有一个男孩很像你,所以我和他谈了一段恋爱。”
一轮弯月,几颗璀璨的星,海浪的声音卷在远处,夜风很温和,田原的心此刻很静,静得听得出尤玲话语中埋藏着吸引他注意的逻辑,却又不想开口对话。
“他很温柔,不爱说话,也许不够自信吧,在我面前。但他为了我的毕业设计,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去社会实践。”
“是我太自我了,那期间我和其他男生们交流,这不代表花心,我只是那种性格,你能明白吗?”
尤玲大大的吞了一口梅洛。
“我以为这些无关紧要,但这伤害了他。”
“那个毕业设计帮我赢得了现在台里面试的机会,我却再没机会弥补他。”
“好吧,其实你们不像,你比他成熟多了。”
“我是说,我喜欢的男生,是你这样性格的。”
尤玲说的话,有些矛盾,可是平静的田原听懂了:她的心仍在漂泊,感情没有着落,她需要一个归宿,却没有合适的地方,至少他,田原,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收留这样一颗心。
“我教你游泳吧”,田原走进夜晚的泳池,池子浅浅的,刚好没过他的胸口。
因为害怕,尤玲拒绝了。
田原躺向水中,借着身体的浮力拨动双腿,仰面在水中漂浮,星空高远夜色如水,池水在耳边回鸣,将身体托向没有边际的远处,他从小就喜欢水,它无限包容,将人世的噪杂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你看”,田原抬起手臂,伸出大腿:“即使没有肢体动作,人也可以浮在水里,人体和水的密度是一样的,如果吸气,肺部的空气足以让人浮在水面,你也来试试。”
“还是算了吧”,尤玲用脚探了探池水,又转身朝躺椅走去。
“胆小鬼”,田原从不勉强,他深吸气独自潜入水中。
“田原”!尤玲大声叫他,她褪下浴巾,披着月光站在池边。
月光铺满的身段,如同夜明珠一般折射出洁白的荧光,饱满的线条似乎在抗争着世俗的目光。
田原怦然心动,一时间忘了回应。
“我从小就怕水。”
田原划了过去,满心柔软的伸出了手将她迎进了水池。
“试着躺下来,相信我,你可以感受到水托举万物的力量”,田原的温柔话语帮她克服了紧张,不再战战兢兢的尤玲闭上双眼将自己全然交付出来,当池水漫过头发,耳朵,他悄然松开了手,她成功了。
“真的,我感受到了水的温柔”,当她发现秘诀,翻身倒在田原胸口。
两双眼睛对视,那几秒间,爱如泉水涓涓涌出。
那是第一次,他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个女人无法克制的自然流露的情感。
“我累了”,她顺了顺头发,低下头朝岸边走去。
打湿的黑发勾勒出无限性感让田原心生渴望,他抓住了她。
“对不起”,尤玲拒绝了。
她裹起浴巾走向小屋,纤白的身影慢慢远去,像隐入丛林的白鹿。
田原独自躺回水中,夜空从未如此深邃无垠,像大海的最深处,是一片永恒的寂静。
如果美好离开是会留下悲伤,还会选择让美好进入心门吗?
四
那之后是平静的几天,两个人之间似乎产生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槛。
近在咫尺的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那种距离也许是彼此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思考吧。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又不愿意结束旅程的田原,选择白天看书,傍晚钓鱼。尤玲恰好相反,白天逛街,傍晚就泡在泳池里。
一个屋檐下的一对男女,谁都没有勇气迈出更进一步,像在遵守某个无形约定不越雷池一步。即使假期只剩两天,即使彼此都害怕这样短暂的拥有稍纵即逝。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正午,田野从外面打包餐食回来。
尤玲躺在自己房间睡着了,她卷曲着身体,手边垂落着田原正在阅读的小说,几缕黑发如同美丽的燕尾,轻剪在洁白的床单上,平静起伏的胸部和光洁袒露的小腹点燃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的欲望。
也许是夏有一种放大感官感觉的力量,因为阳光如此灿烂,海洋如此辽阔。
也许是年轻的身体再原本就无法被理性束缚。
田原躺下去用力抱住了她,指尖滑上了她的肌肤。
尤玲醒了,往一边躲避,更像在拉远内心的距离,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了。
“放开我,田原”, 尤玲轻声抗拒。
但他仍在坚持,动作变得粗鲁起来。
尤玲忽然推开他,从床上下来:“你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那你缘何要邀请我一起来度假!”
“难道我邀请你来度假,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我是一个男人。”
“但你必须是一个担当的男人。”
一阵无声沉默。
“对不起,田原,我错了。”
“我是有男友,我是订婚了”,尤玲颤动的声音撕裂了田原的心:“可我发现自己不爱他,我想逃避这一切,可我无法从两个家庭的联姻中脱身,一直以来,我很痛苦。”
“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就像和你在一起,没有任何负担。”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她轻声倾诉,伸手触向田原的脸。
无言以对的田原起身逃开了,万般委屈的出了门。
是啊,现在的他,好像完全担当不起她渴望的生活。
阳光灼目的海滩白茫茫一片,大海抛出的碎浪一点力气都没有,假期就要结束了,如果回去,连眼前这份脆弱的感情就要灰飞烟灭了吧。
五
那是返程前最后一夜,田原只自拿起酒瓶,满心惆怅的爬上了黑色海礁。
凄凉海风中月光一片惨白,尤玲卷着裤腿拎着鞋,一步一步从沙滩踩过寻他而来。
她停下脚步远远的望着却不敢上前,那些黑发挣脱了她纤白的指尖,在风中飞舞。
她终于鼓起勇气爬上海礁站在他身前,一言不发的痴痴遥望夜的深处。
彼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恍然若失又无能为力,委屈与难过,愤怒与歉疚,想发泄又没有任何可以发泄的理由。
过了很久,她轻轻的靠着他坐下。
两个人背靠背坐着,海浪在脚下冲刷,海风将他们的发梢交织,任世界装满了空虚无奈。
“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会爱我吗”?她问他,她的声音被风卷得远远的。
心再次颤动了,鼻中莫名的酸楚,这个问题简单直接,却饱含期望,田原无力回答,任由悲凉思绪随风飘远。
黑暗将大海吞并,剩下泛白的浮标在海浪中时近时远,空气变得冰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倚上他的肩头,他转身过去,从身后把她拥住,将头埋在她的发中。
风似乎停了,海浪安静了,天空的颜色不见了,此时此刻,时间不存在了,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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