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吃,我突然不那么在意了。
连续一周,中午上完英语课回来,煮一碗面条,放一颗鸡蛋,几片生菜,就是午饭。
我也很少再去“太平洋”(又被称为“中国店”,有很多中国食物卖,就是有点儿远)买菜,基本在附近的sprouts(美国一家farmer market,大都是美国食物)解决,有时候想换一换口味,就去更近的H.Mart(又被称为“韩国店”,其实是卖亚洲食物,韩国的居多)。也不再执念想买什么,买到什么吃什么。
前几天跟一个邻居聊起家乡菜,聊到折耳根,这个季节,拌一碟白白嫩嫩的折耳根,配一点儿红辣椒丝儿,是餐桌上的常见菜。我们说得兴致勃勃,我甚至闻到了它的腥味儿(其实它是闻不出什么味儿的,只有吃的时候才有味儿),舌尖有脆脆爽口的感觉。可是聊完了也就过去了,像是一段久远的记忆。这里买不到,也没有生出非吃到它不可的念头。
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很少吃面条。即使只有一个人在家吃午饭,我也一定煮米饭并给自己弄两个小菜。如果非吃面条,那我宁愿选择米粉/米线,哪怕米粉/米线要煮两次,要花更多时间,要有更多配菜才好吃。
以前也不在乎路途遥远,常常去“太平洋”,因为能买到豌豆尖、空心菜、莲藕这些南方菜,虽然有时候不太新鲜,也觉得聊胜于无。有时候为了买到想买的东西,我甚至会花费半天的时间,一次去两个超市。
刚来丹佛的时候,认识一个温州人,他说他基本上每两个月飞一次加州,就为了吃。他生长在温州,吃惯了海鲜,而丹佛地处内陆,鱼虾蟹运过来都是死的。“吃惯了活蹦乱跳的海鲜,再吃冰鲜,怎么吃得下去。”于是他每两个月去加州吃两天海鲜。说得我也很惦记,虽然我不对海鲜不敢冒,可是听说海底捞、小肥羊都开到加州了,口味比国内一些店还正宗,我的馋虫就被勾起来了。
再年轻一些的时候,我更在意自己的口腹之欲,只要是我想吃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所以一边嚷嚷着要减肥,一边却甜食照吃不误;无论长多少口腔溃疡,也都照样无辣不欢。记得有一次去医院,听俩老太太聊天,一个说她有糖尿病,医生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只差没脱口而出,那还或什么劲……那个时候,仿佛吃就是生命的意义,不是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对吃看得淡了,对那些美味,也不那么执着了呢?
我想不起来。大概在北京的最后两年,就已露出了端倪。那时候想吃个什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吃,吃不到,心里也并不觉得多难过,有多少遗憾。有时候特别想吃麻辣香锅,可是一想,不能吃辣,那么换成酱香味的,也并不觉得多委屈自己。东大桥曾经开过一家鲜花饼店,我有时候会很想念,但让我为了几块鲜花饼专程从通州跑到东大桥,我也未必能不惜代价。
那一年冬天,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去买紫菜苔和豌豆尖,对湖北人来说,这两样菜就是冬天的标志,可是要我为它们专门去一趟八里桥,我算一算时间成本,就打了退堂鼓。
从那时起,慢慢地,我就不愿意每次为了吃而花太多的时间。可做的事情那么多,何为对吃耿耿于怀?
及至到了美国,这种感受就更强烈。美国人对吃更不在意,两片面包,夹一片火腿,一块cheese,一点儿生菜,一顿饭就解决了。双职工的家庭,也许周末做出一周的饭菜,每天晚上盛一份出来,加热一下,就是一顿晚饭。我们觉得美国食物不健康,但美国人的平均寿命并不比我们低吧?可见健康与美食之间,并不是正相关性。
不过难吃倒是真的。我佩服他们对待食物的淡然潇洒,却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吃汉堡包、三明治。我还是喜欢中国味道,但现在,我会让做法更简单一点。
以前一直觉得电压力锅煮的粥很难喝,总是自己早起亲手煮,因为从我妈那里传下来的经验,“好粥全靠搅”。诚然,搅拌出来的粥好喝,但孩子改在早上8点上课以后,做这件事情我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总是担心时间来不及,只有小米粥勉强可以。后来我们买了一个电压力锅,遇到要煮紫米粥的时候,就在头一天晚上把紫米糯米红豆花生放进去,定时煮,早上也能吃到热乎乎的紫米粥。口味也许比人工煮的欠了一些,但换得了一个早上轻松从容,也觉得划算。
有时候没有时间去买菜,就只能洋葱土豆胡萝卜西红柿——这是冰箱里常备的——凑合吃一顿。有一天我拿它们一起煮,没有现成的好汤,我就滴两滴李锦记的海鲜酱,又想起冰箱里还有一点前一天没吃完的烤鸡肉,就倒了进去一起煮,一锅出来,一家人也吃得挺欢乐,并不觉得这是在凑合。假如我惦记着记忆中的美味,又怎么会遇到这样随意搭配的惊喜?
现在的我,愿意把时间花费在锻炼、阅读上,花费在学英语上,花费在写作上,却不想每顿饭在厨房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我顾念每一个人的喜好,但不是顿顿饭都做到我心目中的最好。我开始有意识地在这件事情上落入庸常,只有这样,才能腾出更多时间和精力。我想,以前那个把厨房视为自己的自留地,拼命开垦的人是我;现在,跟厨房保持一定的距离,做饭更随心随性的人也是我。她们并不矛盾,不过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追求不同。
就像,年轻的时候爱吃,是因为那时未来对于我们是无限的,一切皆有可能,我们不需要限制自己的欲望。但人近中年,越来做觉得,时间是有限的,精力是有限的,可以做的事情是有限的,能得到的东西也是有限的。我慢慢变得惜力,就不愿放任自己的欲望无限制地膨胀。
而处理好与食欲的关系,便能轻松地与其他欲望和平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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