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40）

第二天吃完早饭，小光又出去找工作了。他问阿和和小诺要不要和他一起出门，阿和看了看季李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天不出去了，季李大哥这个样子，家里得有一个人守着他。”小诺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说“那你在家吧！我和小光一起出去了。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小诺心里还在为昨天阿和唱歌吸引了一大批观众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倒不是在生阿和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昨天才突然发现，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优秀。可是，他离开家乡出来远行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歌声能够被更多的人喜欢。他想要成为一位杰出的歌手，甚至是一位伟大的歌唱家。这个梦想就像挂在天边的一颗璀璨的星星，他一直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方向跋涉着，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摘下这可星星。可是昨天在他和阿和先后在同一个地点，几乎是相同的时间段唱出同一首歌后，他的自信和坚定动摇了。

“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吗？算了，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小光说。

“不用了，我可以的。季李大哥只是心情不好，太多人守着他反而不好。你们放心出去吧！不是还可以给你们打电话吗？如果有事的话，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小诺和小关出门后，阿和就在家里打扫卫生。她清理了小红的粪便，用水冲洗干净地面。做好这些后，她又去提了一桶水过来，用做好一日三餐之后到季李的寝梳毛的梳子给小红梳理毛发。小红很喜欢阿和给它梳理毛发，阿和用梳子为它梳理的时候，它的脸上就露出陶醉享受的表情来。小黄跑到阿和的脚边，用身子蹭着她的腿，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阿和就笑它：“小黄，你又来争宠了吗？你要像小红学习，你每次跳到我怀里的时候，人家小红怎么没有来同你争宠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和就到厨房里去做饭。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央，热烈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小院，透过厨房开着的窗户照到里面来。几只麻雀在院墙上和香樟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清脆而好听。邻居家的母鸡似乎刚刚下了鸡蛋，咯咯咯地大声叫着向主人报告自己又一次立下了功劳。它的鸣叫引起邻居家小狗的叫声，咯咯咯咯，汪汪汪汪，叫声连成了一片，吵的主人心情烦躁，大声地呵斥着。拿着一根竹竿，将立了功劳，想要得到主人表扬的母鸡给赶出了院子。

阿和静静地聆听着这热闹的，充满了尘世烟火气息的声音，一抹甜甜的浅笑绽放在她的嘴角。她喜欢听这样热闹又祥和的声音，处处都透露着生活平凡琐碎的温暖。在过去的十三年里，阿和一直和阿妈生活在孤独的唐贝拉山谷里，寂静又冷清。在那十三年的岁月中，她并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平静而热闹，琐碎而幸福。而现在，她不仅收获了来自大家的珍贵友谊，还知道了原来在尘世中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竟然是这样的岁岁甜美。她想起了阿妈，想起曾经听阿妈描述过多次的家乡。她更加的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妈在哈桑离开后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故乡呢？那里有她的亲人和朋友，并且那里的人没有对于黑鸟的偏见。阿妈说，他们不信这些。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阿和做了肉末炒青豆，清炒丝瓜，空气中散发着青豆清新的乳香和丝瓜的清香。阿和用最简单的方法来烹饪，只放很少的油，和盐巴味精这两样最基本最简单的调料，保存了蔬菜天然的香味。
她把菜端到餐桌上摆放好，就又到季李的门外叫他吃饭。

“季李大哥，午饭做好了，你出来吃饭吧！”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季李大哥，我是阿和，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就出来吃一点饭吧！你这样不吃东西，也不出门，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是不是和江姐姐吵架了呀？你可不可以出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吵架？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让她原谅你。”阿和继续轻言细语地劝导着，脸上流露出担心的表情。

屋子里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季李大哥，你既不出来，也不说话，还不吃东西，那我就只好给江姐姐打电话了。你不告诉我原因，江姐姐总会告诉我原因的。”为了让他开门，阿和使出了杀手锏。

房间里有了细微的声响，是衣服的布料摩擦到桌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脚步声响起，渐渐走向门口。随着吱嘎的开门声响起，季李苍白憔悴胡子拉渣的脸出现在阿和面前。太阳的光芒从打开的里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半眯起红肿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一只手挡在额头，以遮挡对他而言太过强烈的光线。他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裳，白色的T恤已经变的皱巴巴的，像是一张用过之后被随意丢弃的抹布。他像是一个从幽暗的地狱里拉出来的幽灵，在正午的阳光下萧瑟成一抹单薄可怜的影子。

随着门的打开，香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呛的阿和咳嗽了两声。“对不起啊，呛到你了。”他抱歉地说。

阿和又咳嗽了两声，眼泪汪汪看着他说：“季李大哥，我做好午饭了，你好歹去吃一点吧！”

“阿和，我不饿，你去吃吧！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给你江姐姐打电话？”

阿和咬一下嘴唇，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你一直不吃饭，我们又帮不到你，给江姐姐打电话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万一你饿晕了，饿死了怎么办？”阿和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来。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季李饿到晕倒在紧闭着房门的卧室里，一个人孤独死去的情景，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给江映画打电话的决心。

她的心思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季李一眼便看见了。他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看来，我只有告诉你原因，你才会放弃给她打电话的想法了。”

阿和高兴地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原本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才会探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季李竟然这样就愿意告诉她实情了。她以为是她的真诚打动了季李，不知道让季李开口的是她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的威胁。

“季李大哥，那你到饭厅去喝些水吧！你都这么久没有喝过水了，口一定很渴，这样又怎么讲给我听呢？”

等季李和她一起走到饭厅里，喝完一杯她为他倒的水，她又继续循循诱导道：“季李大哥，你看，我把饭都做好了，你多少吃一点饭吧！”

季李看着明明是一个小丫头，却像一位照料着孩子的母亲一样劝他吃饭的阿和，不禁有些忍俊不禁。他哑然失笑道“阿和，你这是在一点点地诱导我往你下的套里钻吗？”

心思被看穿，阿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讨好地说道：“季李大哥，你就吃一点饭菜吧！”

她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像是一只林间的小鹿一样，胆怯而又担心地凝望着他，叫他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他知道这个小小的，像精灵一样的女孩儿是真心的在担心着他，他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也不忍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添上一丝忧郁的颜色。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在她祈求的小心翼翼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像是一个得到奖赏的孩子一样欣喜地去给他盛饭，步伐轻快的像是一只快乐的鸟儿。

饭菜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阿和的手艺很好，从菜肴的颜色和香味就可以猜测出它的美味。可是季李吃在嘴里却是味同嚼蜡，他的舌头木木的，像是一截脱水的木头，僵硬的，呆板的，尝不到一点味道。他面无表情地吃着，机械地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

吃完一小碗饭，他就放下了碗筷。右手伸到裤包里，想要拿出烟来抽，想到阿和在这里，又把手拿了出来。转手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啤酒，拉开易拉罐的拉环，仰头灌下一大口。他闭上眼睛，享受冰凉的略带苦味的啤酒从口腔滑进胃里，太久没有进食的肠胃受到刺激后一阵痉挛，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走到餐桌前坐下。仰头又灌下一大口啤酒，视线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望着满院子灿烂的阳光陷入了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