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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因为争座位,翠阁骂金城是孤儿。金城把翠阁给揍了,翠阁满脸泪痕。当然在揍翠阁时金城也吃了亏。金城脸上被翠阁挠了一个血道道。 那个平时蔫不拉几的毛头小子当时不知哪来的火爆脾气,当场就把那丫头给修理了。
翠阁头上的大风帽裹着她那圆圆的脸,泪痕沿着她那被风吹皴的脸显得尤为清晰。她的整个身躯像个臃肿的小猪坚强地趴在水泥桌面上,座位被她占去大半拉。金城怀里抱着个无处安放的书包,一脸无奈。旁边的同学有起哄的,有劝架的,还有窃窃私语的。
上课铃已响,翠阁还在哭。那节课偏偏又是班主任的语文课,翠阁肯定得向班主任告状,说金城打了她。金城的心如同揣了只小兔子,嘭嘭直跳。他不敢正眼看走向讲台的班主任。翠阁满脸泪痕也被班主任看到了,还有金城脸上的那道血印子。
翠阁还在抽泣,金城多想让翠阁止住哭。不然她一定会恶人先告状。和翠阁同桌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班主任朝他们那儿瞧了瞧,没有言语。看了看还在抽泣的翠阁,老师不由得批评了翠阁一句,金城的心跳得更厉害,接下来老师肯定会吵他。 老师开始了讲课,她没有吵金城,金城感到有点意外,一节课让他听得战战兢兢。
下课了,翠阁出奇得乖。金城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一上午就这样无聊地过去了。金城想:放学的时候,他一定会被班主任拖到办公室,来个从头到尾的兴师问罪,可是,老师没有。 翠阁有个哥哥也在他们学校里念书,放学后她一定会告诉她哥哥来揍他。想到这些,金城胆战心惊。铃声一响,金城窜出教室,一路小跑地往家狂奔。
金城没有兄弟姐妹,上学的时候,也没有人保护他这个没有人要的孤儿。他唯恐在放学途中被翠阁的哥哥截住打一顿,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落荒而逃。
2
下午,金城不打算去上课。 他心事重重地吃完了饭。他不敢告诉奶奶他在学校里打人的事。奶奶脾气不好,嫌他吃饭挑剔,在那没完没了地骂金城。奶奶的叫骂金城早已当成家常便饭,一点也不觉得对他是一种伤害。自从娘走后,他就变成了一个野孩子,他的脾气在变,性格在变,他的脸皮在奶奶整天的吼叫和谩骂声中也变得像城墙一样厚实,他的每一天他觉得都过得昏天黑地,如末日一样难过。
爹戍守边疆,早已远离了这个家。他是一个没有爹娘疼爱的孤儿。在奶奶的谩骂声中娘终于离开了那个家,带着和村里另外一个男人的野种。爹脸上挂不住,没有吵闹,彻底和娘离了婚。娘走的那一刻,金城脸上没有一滴眼泪,他有的只是恨,他恨她娘,也恨那个和她一起生孩子的臭男人。那时他才六岁,有了羞耻心。他奶奶本来想把那野种给掐死,金城的娘护在了怀里。 他娘去了他爹那里一趟,跪在那里求他原谅,可是他爹冷若冰霜。
他娘走后,来村里找过金城一次,站在村西头的桃林里,不敢进村,恐怕村里人看见她。金城望着娘,满眼的泪,满眼的恨,他看见娘穿的还是爹给她买的那件衣服。想起奶奶整天在他耳边骂娘的话,他认为娘是一个坏女人,他朝娘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说:“不要找我,以后你别来了,丢人!”金城的奶奶知道他娘私自来看金城,破马张飞地大骂了一顿。
桃园里的桃花映着娘的脸,金城从来不知道娘到底长得是丑还是美?那天他看到娘的脸像桃花一样,不知是被他奶奶骂的,还是被他给气的。金城看见他娘流了眼泪,抽抽搭搭地走了,从此金城再也没有见过他娘。
3
冬至,天冷得很,又刚下过一场大雪。那年雪来得早。大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还不到数九的天,这雪就落了下来。屋脊上、瓦楞上、全都是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不冷化雪冷,金城穿着一件破袄,一条破棉裤,脚上还趿拉着一双破球鞋,冻裂的脚后跟红得发肿。一到晚上睡到被窝里就痒得难受,金城用手使劲地挠。奶奶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买新衣服穿,脚上的棉靴也没有赶制出来。老师从家里拿来了一双孩子穿过的旧棉靴套在金城的脚上。
冬至到了,家家家户户都包饺子,包的虽然不是白面饺子,杂面饺子多多少少还是要包一点。金城家没有包饺子,连杂面饺子都没有。不吃冬至饺子是要冻掉耳朵的,这儿的老话是这样说的。金城的耳朵早已冻得红肿,有时他会痒得难受,金城就起劲地抓,抓得耳朵血水津津。不知是冻的还是痒的,金城在街上哭了起来,很伤心的样子。金城兴许想他娘了。 翠阁娘看到耳朵冻得红肿的金城,心疼得回了家。
翠阁娘从锅里舀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让翠阁给金城赶紧送过去。翠阁不干,她还记着金城揍她的情景。冻掉他耳朵才好呢,谁让他打我!翠阁气得噘着嘴,嫌她娘多事。 唉,没娘的孩子可怜,你不去,我去。你这死妮子! 翠阁的娘骂翠阁不懂事。
4
金城端着翠阁娘给送来的豆杂面饺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他觉得翠阁的娘比奶奶待他还亲,他已经三年没有喊过一声娘了,他很羡慕翠阁有娘叫。“娘”这个词在他心中变得是那么陌生。他听到旁人叫娘时,金城心里冷得就像冬天里的雪。他常常梦见娘,梦见娘给他做靴,给他做新衣裳的情景。可是娘不会再来了,想到那次他骂娘,想到那次娘流眼泪的样子,金城心里像猫爪一样,他一阵伤心,一阵内疚,他想给娘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娘在哪儿啊?他不知道娘去了哪个地方? 金城含着泪吃到嘴里一个杂面饺子,他不想让奶奶看到,不知为什么奶奶看到翠阁娘,眼睛里总是带着凶光。
翠阁家的猪肉白菜馅饺子说不出来的香,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那股豆香味了。吃着翠阁娘给端的饺子,金城心里又是一阵内疚。他觉得他不应该打翠阁,翠阁虽然霸道了点,可翠阁还是挺可爱的,她的手一到冬天就肿得像气蛤蟆,摸起来软软的、肉肉的、像一团涂了颜色的红棉花。金城曾问翠阁肿得鼓起来的手疼不疼?翠阁说,不疼,只是很痒。
豫东平原上的孩子,一到冬天手和脸,就像被火烧火燎过了的紫茄子,红中带紫,紫中带伤,溃烂的不成样子。翠阁的手就是这样,虽然她娘给她缝制了暖袖,还是挡不住冬天凛冽的寒风。
翠阁家境不错,姊妹三个,一个姐,一个哥,翠阁老小,脾气自然就大点。翠阁的爹是个能人。有名的“小铜锣”——两面光。做生意在行,手里有俩钱。他和翠阁娘靠做苇窝鞋为生。河边的芦苇长得郁郁葱葱,冬天到了,翠阁娘就去割芦苇,芦苇卖给编席子的,芦苇花就用来做苇窝鞋。苇窝鞋下面的木屐走起来呱哒呱哒的响,那是雪天最高级的鞋子,是很多穷人买不起的。那时家家户户就只有一双苇窝鞋。雪天,男人穿着出去办事情,回到家脱下来,女人再穿着去厨房里烧水、做饭。小孩子没有苇窝穿,只有坐在用麦秸围成的大摇篮里,看窗外的雪和屋檐下滴成的长琉璃。
翠阁家里苇窝很多,翠阁娘一晚上就能拧上两双,天明赶早集拿去卖。翠阁的爹做生意整天走南闯北,油嘴滑舌。自从金城娘离家后,村里就再也没有看到翠阁爹的影子。村里的人有时看到金城会窃窃私语,他不知道村里的人背着他都是说些啥话。
自从金城娘走后,翠阁娘没少帮金城。她可怜金城没娘,平常总对翠阁说,别和金城一般见识,金城没有爹娘疼已经够可怜的了。翠阁和金城同桌,十几个孩子挤在一条水泥板上,他们拾起老师手中弹掉的粉笔头在水泥板上划分界线。不是他俩挣,所有的孩子都挣,为此老师也是大伤脑筋。学生多,教室少,老师也少,为此学校的校长采取了“二不至”,就是一替一天上课,一三五,一年级上课,二四六,二年级上课。这样的日子持续到金城小学毕业。
5
金城小学毕业升到初中没读完就辍了学。他不想再去读书。他奶奶托邻居把他送到火车站,让他去找他爹。 懵懵懂懂的金城坐火车到了他爹那里,爹给他娶了后娘,看见金城一脸的嫌弃。弟弟妹妹见到他也不亲热,看他就像看一个要饭的叫花子。金城很生气,也很自卑。他不想在那个地方吃眼角食。在那个地方只呆了七天,金城就坐上回老家的火车。
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开,金城的心不紧不慢地跳,看着窗外,他感到自己多余。他本想去爹那里,好好玩几天,可是看起来爹也不喜欢他,后娘更不用说。金城的心从头凉到脚后跟。他发誓:他再也不去他爹那儿。
火车咣当咣当地响,道轨与车轮的磨擦声让他夜不能眠。他不想下车,他只想让火车把他拉向远方,拉向他不知道的天涯海角。
掐去路上的时间,只去了七天的金城忽然又回到了家,奶奶看见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金城你咋长本事了,你自个一个人是咋回来了呢?”
金城说是爹给他买的火车票,下了火车,他扒上了回老家的大票车(公交),上面写着字呢。
“唉,只要你不迷路就好,我还恐怕你走丢了,你要是走丢了,我咋对住你爹嘞!” “哼,别提我爹,他巴不得我走丢了。” “别说傻话,你爹还是疼你嘞!你看你上学这么多年,都是你爹给你寄的学费嘞。”
祖孙俩在那斗嘴。
在家呆着的金城百无聊赖。他奶奶找到了队长说,金城下学了,又干不了队里的重活,不如让他去队里看庄稼吧。队长看他是可怜的孩子,又没有娘疼,就答应了金城奶奶的请求。
6
夏天,一望无际的庄稼如海洋一般波涛汹涌在村东头的那片黄土地上。金城不上学了,也就没有了上学时候的那种拘束。他一个人快活得如林中的小鸟,如脱缰的野马。队长派给他的活就是看管东地那片玉米和高粱。一大片玉米地,方圆十几亩,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过来。 于是他就躺在树凉荫下想点子,看着从树缝里透过的阳光他忽然像一只猴子快速爬上桐树,向四处瞭望,远处的庄稼像一张绿色的大毯子,铺到了凤凰河,铺到了苏老家。
凤凰河的河水泛着波光,苏老家的树木郁郁葱葱像抹了深颜色的青山。大地上的玉米叶子在晃动,很远很远的小路都能看到。还能看到小路上晃动的行人。 金城心里一阵激动,他觉得他现在就像电影里的小兵张嘎。对,就在这树上面搭个棚,不仅能看庄稼,累了还能休息一会儿,这样看庄稼不怕有人偷。老师不是讲,站得高看得远嘛。
金城说干就干,他在大桐树上选好了合适的角度,然后把其他用不着的多余树枝给折下来。金城用了三天时间在树上搭了一个棚。他用麻绳和铁丝将棍子和树杈系得牢牢的。他又薅了些草晒干用绳子捞上去放在搭好的树棚上。他像一个野人,他觉得他干这些活的时候他是快乐的。 队长见金城搞得像一个大工程,不由得问:“金城,你这是干啥嘞?”
金城说:“搭棚看庄稼呀!”
“这小子,还真有俩点子嘞。”
去地里干活的村民看到金城自己一个人搞“工程”,都说金城人小鬼大。
金城终于搭好了他的窝棚,他的窝棚与众不同,人家都是在地上建窝棚,金城却在树上建,金城的窝棚朝向太阳,每天他就在窝棚里看庄稼,吃饭的时候他奶奶会站在大桐树下替他看一会儿,然后,他就像猴子一样蹭蹭的离地面很高就蹦下来,吓得他奶奶直骂他“少肺。”
自从金城搭好窝棚看过两年庄稼后,他就一直想让翠阁看看他搭的窝棚,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
夜里,金城看了半夜的庄稼,回家交班的时候碰到翠阁娘慌慌张张地前来找他。翠阁娘说:“金城,翠阁病了,发高烧呢,她哥哥姐姐都不在家,你帮帮忙和我一起去医院给翠阁看看吧。” 翠阁刚考试过初中升高中,恐怕是学习累的。金城这样子想的时候,不由得揉了揉困得睁不开的眼睛说:“好,婶子。我去拉架子车,你赶快让翠阁起来。”
翠阁不愿意去,一看娘找来了金城,翠阁更不想去,金城和娘催了好几遍, 翠阁才头重脚轻地躺在架子车上。
金城拉着翠阁,翠阁娘跟在车子后面使劲地推。村头的土疙瘩路不好走,路两边全是玉米和高粱棵子,黑咕隆通的,翠阁被车子颠簸得想吐。高烧让她浑身冷得发颤,她没有了一丝力气,任由金城拉的架子车飞奔在那疙疙瘩瘩的土路上。
翠阁躺在架子车上,心里想着和金城的过往,其实,金城人不错,人长得帅气,又聪明,只是家境不好,他爹早年不在家,娘又离家出走,金城本该有个完美的家,只怪自己的爹,是自己的爹不好,不是爹,金城的爹和娘也不会离婚。翠阁曾偷听旁人说过金城娘和爹不光彩的事。 想到这些,翠阁都感到这家人对不住金城,现在,因为自己有病又让金城拉着去看病。翠阁想,等她好了她一定谢谢金城,给金城买好吃的,或者给金城织件毛衣。虽然她不会,她可以学。
翠阁到医院的时候,天还不亮,医院急诊室里的护士给翠阁扎上了针。翠阁娘让金城趴在另外一个病床上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回去。
7
翠阁初二已经毕业,该上高中了(那时初中两年制),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要是考不上翠阁也想像金城那样去看庄稼,多少挣些工分。 翠阁这样想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翠阁心焦地等了一个暑假,盼望着能拿到升入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没想到她的成绩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差五分没到分数线。
翠阁想留级,翠阁娘说,女孩子家,读再多书到头来也是嫁人,干脆在家学几年针线活,成个家也好让娘放心。 翠阁没有坚持,她和金城一样也不上学了,就在家里帮娘干农活。金城看庄稼的时候总想让翠阁去看看他的窝棚。 一天金城在路上截住了翠阁说:“看看我的窝棚吧,挺好的,站在上面能看很远嘞,能看见离县城最近的铁塔。”
“真的?”翠阁睁大眼睛望着金城。她很想看看那高高的铁塔。她本想考上高中去县城读书,那样就能看到很多新鲜的东西,可是她没有考上,也不能圆去县城的梦。金城邀请翠阁上桐树看铁塔时,不知为什么她不再恨金城那次因为争座位打她的事。她很感激金城在她生病时还陪她去医院打针。
十七岁的翠阁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她的脸不再是圆乎乎的胖,她的脸已长成鹅蛋样式的。天庭饱满,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很长,像安上的假睫毛。不知为什么自从金城拉她看病,自从她去看了金城的窝棚后,翠阁再见到金城总是脸红。翠阁爬树不在行,费了好大劲才上去,坐在金城的窝棚里,翠阁一阵心跳。最后那几步还是金城死拉硬拽上去的。
金城像是赎罪似的,让翠阁看上了离县城很近的铁塔。金城问翠阁还恨不恨他?翠阁说:“早忘了。”
金城骑在树杈上红了脸说:“翠阁,对不起,其实我早该给你说对不起,只是张不开嘴。”
“嗯,都过去了,几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能记一辈子。”翠阁的脸也红了。
窝棚太低,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翠阁头上沾了草,金城顺手把翠阁头上的草给轻轻摘掉,在他靠近翠阁的那一瞬间,他忽然闻到了翠阁身上一种特有的香气,他心里猛地一颤手不自觉地碰到了翠阁胸前隆起的有弹性的小山上。翠阁脸红得像秋天的苹果,金城看着翠阁,手心里不由得出了汗。金城抓住翠阁的手,还是那么软,像秋天里的白棉花。
翠阁半推半就。没有抗拒。
8
秋庄稼快收割完的时候,金城的爹忽来了信,说是要金城去当兵。
傍黑儿,金城在翠阁家的篱笆墙外干咳了一声作为两人约会的暗号。翠阁的娘看得紧,翠阁和金城去庄稼地里的大桐树上看铁塔,到底还是让村里的人知道了。
翠阁娘心里想:报应啊!
翠阁喂好猪,拴好羊,把鸡也赶到了鸡窝里。翠阁说:“娘,今黑家大队玩电影嘞,我想去看。”
“去看也得跟村里的女孩子一道看。”翠阁娘好像知道了翠阁和金城的事情。 翠阁答应着出了门。
黑咕隆咚的天上亮着几颗星星,不远的地方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狗叫。村子北边一里外的地方有个麦秸垛,金城就在那儿等翠阁。大队里打麦场上电影放映的声音已经响起。翠阁看见了麦秸垛旁边的金城。
夜幕下,翠阁不怕羞,她站在金城的身边不由得打起了寒颤。深秋,天有点冷了。她使劲地往金城边上靠了靠。
翠阁说:“金城,你真的要去当兵去?” “嗯,我爹说让我去,出外见识见识。” “你去几年能回来?”
“大概三年,或者五年,或者八年。”
“恁长时间?”
“咋,你嫌太长?”
“要是你在部队提了干呢……”
“那我也要你,因为我打过你,很心疼嘞!” 金城把翠阁揽在怀里,翠阁感到暖暖的。她听着金城的呼吸,听着金城的心跳,不由得又挨紧了金城,金城伸出那暖暖的唇印在翠阁滚烫的唇上。
电影放映结束,金城和翠阁还依偎在麦秸垛里。 翠阁紧紧地抱住金城生怕金城逃走似的。
8
金城如了愿。他穿上绿军装,戴着大红花,坐上北去的列车奔赴了遥远的长白山。翠阁去县城送金城走的时候,全村人像炸了锅。
“ 吃人家的谷子还人家米,拿着闺女往上抵。” 村里人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翠阁的爹已有数年没有音信。翠阁娘只好托媒人给翠阁定下了这门亲事。她想:要是翠阁的爹在家,他一定不会愿意这门亲事,可是挡不住自家闺女喜欢人家。
金城来信了,绿色的方格纸上头是他部队的编号。开头他竟写“亲爱的”……翠阁读着金城的信,幸福的心就像花儿一样,她读着信觉得金城就好像在她眼前一样。说实话,翠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上金城的。也许是他拉她看病的时候,也许是他邀请她去看树上的窝棚的时候。
翠阁用最朴实的语言给金城写信,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表达出自己对金城的那份心意。翠阁听娘说过金城的娘,金城的爹和他娘离婚,全是因为自己的爹。翠阁能看上金城,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
翠阁每次写好信都要把信封粘好,小心翼翼地贴上邮票,唯恐贴不牢固,用手指把邮票摁了又摁。亲自把信送到邮局里的柜台上。然后,翠阁就掰着手指算日子,看什么时候金城能接到信。一天,两天,直到第七天金城才接到信,这是金城给她回信时告诉她的。于是翠阁就在期盼中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金城的奶奶本来不愿意这门亲事,是金城一再坚持,还有媒婆那三寸不烂之舌。金城当兵第三年的时候,翠阁去部队里和金城完了婚。刚结婚两个月金城就开赴前线,去了云南老山。 金城去老山后基本上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翠阁整天抱着个收音机听消息,每次听到新闻里面的消息翠阁就睡不好觉。偏巧翠阁又怀了孕。翠阁妊娠反应得厉害,吃一点点东西都会吐出来。她很想念金城,她想:要是金城在家就好了,可是她现在连金城的信都收不到了。
翠阁望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收音机里的《望星空》翠阁心里空空的。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月怀胎一朝分勉。翠阁为金城生下一个子。直到儿子满月,翠阁也没有金城的消息。 一天,村里开来一辆军用吉普停在金城家的门前。金城奶奶老眼昏花,把来人让到屋里,才知道金城出了事。
翠阁的天塌了。
翠阁不吃不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上的房梁。翠阁娘怕闺女出事,把翠阁接回自己家。翠阁抱着怀中的婴儿,心里一阵伤悲,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婴儿身上,那婴儿长得像极了金城。
婴儿啼哭着,好像在呼唤牺牲在战场上的父亲。翠阁收拾好包裹,转身向外望去,院子里站满了人群,那是前来为金城送行的乡亲。
翠阁抱着她的遗腹子对着金城的遗物跪下来磕了三个长长的响头,她的泪一颗一颗地洒在金城帽子那颗红五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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