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4年的夏天,我走在江城的街上,千言万语耐不住我的心。
那年知了叫着,我考上了大学,村里的人都为我开心,我心里自然也是喜悦,毕竟村子里有个考上大学的不容易。
我满怀期待的心情,踏上了我的求学之路,家里的情况很一般,所以我的生活过得十分不富裕,大学里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松碾压我,但我却不在意,好好学习才有出路。
江城大学医学部修建得很高大上,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将在毕业之后踏上治病救人的路。
宿舍的环境在整个江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在这里认识了三个舍友,她们性格迥异,但相处起来也就还好。
舍友本就是只是舍友,何况大家都是医学生,平日里不知有多忙,反正我与她们不大熟络。许是骨子里多多少少有点自卑,所以性格内向,为人沉闷,她们也不爱和我说话。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懂,若我是她们也不会喜欢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所幸大家的性子都不冲,处起来比一些关系闹僵的宿舍要好上许多。
我一直以为,我会这样平静地度过五年,最后找一家医院,过完我的余生,照顾好我的父母。
直到2017年的冬天,那时我刚上大四,是学业最繁忙的时候,常常回到宿舍时就已经很晚了,但也是在熄灯前赶了回来,不然吵到了她们总是不好的。
其中有一个女孩叫楚清和,为人大大咧咧,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我也很羡慕这样的她。
另外两个一个叫安濂,一个叫刘瑗,她们性子倒是平常,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许是我不常待在宿舍里,竟对她们毫不了解。
那天夜里,楚清和死了,大雪覆上了她的身躯,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冷得透彻,当然,这也是我后来才听说的。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死在雪夜里,只知道这件事尽管过了很多年还是鲜少有人知道。
学校压着消息,除了认识的人,恐怕没人会知道少了这么个人。
辅导员要求我们宿舍剩下三个保守这个秘密,只要我们不说,就能全寝保研,以前都是在网上听到这样的事,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安濂和刘瑗都答应了,我不爱惹事,也不敢惹事,要是我躺在了那漫天大雪里,我的父母该怎么办。
不过我拒绝了保研,理由是家里的情况太差,就是上了,也交不起学费,纵然还有很多条路,但我更想陪在父母身边,她们对我也没有什么追求,好好活着养活自己,不再受苦受难就好。但同时,我也答应了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我也确实做到了。
2019年的夏天,我从医院实习结束,而后顺利拿到了毕业证。
如今好的医院都对学历要求很高,即便是江城大学的牌子也是进不去的,我在家附近找了一家还算可以的医院,没什么名气,但以本科的学历也不亏,等过上个十来年,也就慢慢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生活好了,我会有兴趣再去深造。
毕业那天,我穿着学士服,想着这五年的生活,就这样一晃而过了,安濂和刘瑗都去了外省,学校没食言,她们成功保研了,却没有人知道她们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怎样的悲痛。
楚清和的死依旧没个定论,学校不至于一点人情味也没有,虽然压了消息,但是报了警。后来我从一些渠道听说楚清和的父母移居国外了,她家条件不错,但去国外定居还是差点,想来是学校给了不少钱,才没让她父母到学校来闹。
想想,也不禁觉得有些可悲,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只可惜,到了2021年的冬天,距离楚清和逝世四年,凶手依旧没有落网。
那天,我重新见到了安濂和刘瑗,她们的关系还是很好,不像我,依旧是孤零零一个。
她们研究生就快要毕业了,这是回家过年,一个烫着卷发,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外面套着昂贵的大衣,一个踩着精致的细高跟,缠着金光发亮的腰带,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
跟那个时候比,她们不一样了,从前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但如今这整条街恐怕大家都只看得见她们。
“小妍,我们快有三年没见了吧?”安濂问我。
我们进了一家咖啡厅,多年同学重逢总要聊上几句。我这几年性子愈加沉闷,但却学会了在人前开朗。
“快有了。”我说。
刘瑗点了咖啡,我不太清楚她们二人的家境,但这两年想来混得不差。
“小妍,其实我今年回来,是来订婚的,你看我们都是老同学了,曾经还是一个宿舍的,我的订婚宴你可一定要来啊!”
这属实令我没想到,刘瑗已经要订婚了,难怪身上的女人气那么足,记着她以前都不爱化妆的。
“那是自然,恭喜你。”我不会说漂亮的话,她们也知道我性子,便不用那么装着,但说声恭喜还是会的。
“小妍,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啊?”
安濂问我,我说:“就在医院里,离我家很近。”
“想想我们四个,还是清和最命苦。”这说着说着,安濂倒是伤感了起来。
说起楚清和,我都快要忘了她的样子,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听到她泉下有知。
“小妍你也是,好好的保研机会就这样放弃了。”刘瑗看着我说。
安濂推了推刘瑗的胳膊,说:“小妍你别多想,刘瑗没那个意思的。”
没想到多年再见,我们坐在一起,竟是在讨论楚清和的死讯。
“是我自己本来就没个打算,世事无常,我们活着的人,要更好才是。”
我的性情本就淡漠,其实对于此事我没有太多想法,一个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的人,哪有心情去顾念别人。
我答应了刘瑗几天后去参加她的订婚宴,我们也不再谈论楚清和的事。
2
寒风打到我的脸上,楚清和死的那天也很冷。其实那天我没出门,只是安濂和刘瑗回来的比较晚,又是周末,我睡了个懒觉。她们一直以为是我一天都不在宿舍,但事实上不在宿舍的,是她们三个。
从早上到晚上,都是我一个人。
学校里面虽然全方位监控,但也安不到后山去,那里种了些草药在山脚,平常有不少人过去,只是漫天飞雪,不明白楚清和的尸体怎么会跑过去。
监控能给的信息太少,很多地方连解释都解释不通。
其实按理,我们学校的监控已经够多了,可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当年听说有怀疑过有人对监控做了手脚,但可惜真相是并没有。
安濂和刘瑗回来的时候称她们没跟楚清和在一起,而是去市区了,至于楚清和是去见了朋友,具体的情况不明。
我到警局的时候,也证实了楚清和的确出去见了朋友,她朋友说楚清和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
学校的监控显示楚清和是下午五点回来的,而后去了教室,最后往宿舍的路上走,途径一处没监控的地方,而没了身影。
安濂和刘瑗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来,从入校门直接到宿舍。
“咦,小妍,今天回来早啊!”安濂说。
那会儿我正坐着看书,她们两个推门而进,手里提了不少东西,心情看起来很愉悦,想必是今天玩的很开心。
“对啊!下雪了嘛!”
我是有点怕冷的,所以当天在她们三个陆续出门以后,我见下起了雪,就没再出门,只是饭点出去吃了趟饭就回来了。
刘瑗给了我一个小卡子,说是今天买的,而后又给安濂放了一个。
那天早上我听见她二人出门的声音,有声响动大了点,拉开帘子看了眼,刘瑗不知从楚清和那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正好拉响了椅子。
当天晚上楚清和出了事,因为天冷,尸体也冷得快,得亏晚上有保安上山巡逻,才发现了人。
后来听说那个保安被辞退了。
这些模糊的记忆不断涌现在我的脑海里,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还做了几天噩梦,毕竟谁都怕死,何况事情还发生在了自己身边。
我漫步在街上,一如当年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是烈焰骄阳,而今是寒风刺骨。
鬼使神差,我走了警局门口,杀害楚清和的凶手一日找不到,我心里总归不舒服。
学校的后山已经建起了围墙,上了锁,晚上也不让人进了,除了教室的监控,路上的也多了起来,如今除了厕所浴室,当真是一处不落了。就连后山也没放过。
几经犹豫我还是走了进去,问两句而已,应当没什么事,我这个人,性子冷,能忍得住好奇,但发生在了自己身边,总会忍不住去想,看多了医院里的生离死别,没把心肠硬起来,反而越来越软了。要是那时候随安濂和刘瑗保了研,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去想这件事了。
警局这几年还是没什么进展,当年的监控反复观看,能看得出进过后山的人也一一盘问过,甚至迫于无奈还一一查过,最后却没一点结果。楚清和的关系网比较复杂,但当时在江城的人也不多,连着调查了几年也是无果。
楚清和为人爽朗,交友广泛,我不理解那个杀她的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问:“她的死因是什么?”
如今案件过去了四年,很多人都淡忘了,要找到当年的老警察才行,互联网信息再发达,也只有在自己手底下才能最清楚。
“太阳穴,缺氧死的。”那警察说。
出了警局的门,这四年江城变化不小,就连警局都翻新了。
寒风如是,旧物仍在,不见舍里人。
太阳穴那地方,是“翼点”,出手重了,损伤脑膜中动脉,很容易引起死亡。
当年老师教的时候,那颗被我拿在手里的颅骨还历历在目。
警察说:“就因为凶手下手在这地方,而且一击毙命,我们当年一度怀疑是你们学校里的人,再加上监控,但可惜线索太少,什么都没查出来,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
我站在路灯下,临近过年,晚上人不多。
我记得安濂的性子比刘瑗稍微活泛些,她那时候和楚清和走的更多,不知怎的后来,就和刘瑗亲如闺蜜了。
刘瑗是她们三个里面性子最沉重的,其实和我有些像,话不太多,我对她的印象也很少,记忆尤深的,就是她学习很好,只是平常不多见,经常和另外两个在一起玩闹,但每次考完试,在上百人的级里,她都名列前茅,比楚清和和安濂要好。
毕业那天,我还记得刘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望着后山的方向。我从她身后经过,不知道当年楚清和的尸体具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我那时不曾多想些什么,一心只有学习,赶快毕业,希望能早日找到凶手。可不成想,四年过去了,连凶手的衣角都没抓住。
我打算明天去趟江城大学医学部,自从毕业以后就没再去过,就当是去看看楚清和,那时候我一直羡慕她,希望有朝一日,有她那样的性格。
宿舍里,我与她们三个关系很淡,我知道是我不合群,我也不奢求什么,大家正常做舍友就好,“朋友”这两个字太珍贵,我拿不起。但因着楚清和开朗的性子,我们虽然平常白日里不在一起走,但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是会一起聊,关系也是融洽。
我从未想过楚清和会躺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许是向往她这样的人,所以希望她活得好。
那间宿舍一直到我们毕业都是三个人住着,没再加过人,地方是宽敞了些,但是少了人,就变了味。
3
翌日,太阳初升,我便出了门,直奔江城大学。
四年已过,想要再找出些什么出来,怕是难了。
我给保安说明了情况,填了表便进去了,这四年学校的变化并不大,本来很多东西也都是新的,自也没有换的必要。
我们这里算是比较偏僻,离市区挺远,但有个好处,就是没有嘈杂声,少了烟火味,不用忍受商贩的吆喝声,安静得很,就是人少,没人气,更没有玩的地方。
走过教学楼,医学生一向任务重,要不是学校晚上会锁门,恐怕就是灯火通明了,由是期末考试的时候,时不时就要通个宵,想起那个时候的日子,累是很累,而如今,依旧很累。
许是人生下来就是来受累的,还须得每天笑着面对生活,可有时候是真的笑不出来,没力气了,就想躲着,到了没有一丝光的时候再出来,然后静静待着。
宿舍楼底下刚好能看见我们当年住过的那间宿舍,由着阳光照进去,站在阳台上的时候,也挺温暖。
转瞬即逝,楚清和走后,只剩下寒意了。
我本就是如此,没了楚清和,我和另两个的话就愈发少了,且也没什么非要说的话,我一向沉默寡言,她们也不在意,毕竟大家都很忙,就算是保了研,也不可能就此歇着了。
楼下的草丛已经全部枯了,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看到绿油油一片。
我抬头,那天晚上,刘瑗给了我一个卡子,后来见着她两个带着。
第二天收拾垃圾的时候,我不小心瞥见垃圾桶里那个卡着卡子的纸板上有四个印子,也不知那第四个跑到哪里去了。
她们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提及过楚清和,也没有问过人是否回来,我当时还疑惑了一下,但想着可能是她们已经私下发了消息,知道楚清和做什么去了,那也就罢了,倒是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莫名的恶意。
直到知道了楚清和的死讯,才一脸不可思议和伤心。
我不知道她们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楚清和死后,借着此故保了研,但她们终究算不得错,人终是要为自己打算。
可楚清和的死一日没有水落石出,我便放不下自己那点小心思。
我去了后山,顺着刘瑗当时的目光找去,听说后山虽然后来开着,但来的人少了,多多少少有点风言风语,加上晚上也不让过来,还专门建了个门,上了锁,不想让人多加揣测都难,可又没办法,什么都不做,若是再发生此类事件,又该如何收场。
前些日子下过雪,山上的雪还没消去。
树上偶有几只飞鸟,在我走动时飞走。
一路顺过来,就是普通的山路,脑子里一阵乱麻,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才好,或许,真的只是个意外呢!
我不记得楚清和和另两个闹过什么矛盾,虽说我也不在宿舍里,但也不至于连她们之间如何了都看不出来,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又是如此不堪。
瞧着地上的雪,我在一颗树前停了下来,据着警察的描述,应当便是这个地方了,我伸了手过去,想要将地上的雪刨去。
有了大半个时辰,地上已被我刨了许多个坑出来,这一片全是烂泥,雪消下的水混在一起,我的一双手满是泥垢,拿着手里的东西,震惊之余尚有平复,我不知自己对错,心里的想法瞒藏了四年,才敢重新去想,可是四年啊!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帮凶。
我拿着东西离去,走在校园里,去往曾经有疑点的地方。
那时候我其实很想学刑事侦查的,但碍着家里,怕不好找工作,便学了医,谁知道学医也不好混。
这是楚清和当年最后出现在监控里的地方,过了这地方,再过十来米的监控死角,就是宿舍楼底下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会在这十来米的地方出了事。
那天下着雪,校园里根本就没什么人,我们宿舍楼算是偏的,更没人了。
楚清和回学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走了许久,将所有的猜想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也估计的八九不离十了。
当天,楚清和到了监控盲区,刘瑗和安濂应该是嫌从学校前面进来太过麻烦,因为我们宿舍楼在最里面,走起来慢得很,便从一条小道过来,那地方没监控,有的也是从死角过来的,学校不让我们走小路,抓住了不免通报,所以时常走的人,也就摸索了一条道出来,我听她们说过,但自己没走过。
三人正好撞上,不知因何起了争执,也不知是谁动的手,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楚清和被打死,先是将人顺着那条路拖出来学校,又绕到了后山,将尸体放下,再绕回学校门口,若无其事的进来。
因为那天下着大雪,所以最后一切痕迹都会被覆盖,不会有人知道那天有人走了那条小道,至今仍在,是要翻个极矮的墙才行,小道很滑并不好走,学校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墙都修的高高的。
我去了警局,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行。
我说了我所有的猜测,那位老警察也是没想到,谁又能想到动手的居然会是自己的舍友,况且她们当初的伤心也是真实的,我能感受得到。
我将我自己的那个卡子拿出来,又将从雪里挖出来的那个卡子拿出来,这算不算老天有眼,当年竟然留下了这么个证据,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挖的很深,才找到的,也是起初没有料到的。
当天刘瑗给了我一个,给了安濂一个,自己留了一个,可偏偏是四个,以往是会习惯性直接放在楚清和桌子上的,本是没什么,可将所有事联系起来,那便大大不同了。
后来,我听老警察说,是刘瑗要订婚的对象,就是当年楚清和的朋友,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一时起了杀心。
人是刘瑗动的手,安濂想报警,被刘瑗拦住了。
我知道就这么多,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们,至于刘瑗的那场订婚宴肯定是没了。
很多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楚清和,想起她那明艳的面容,开朗的性格,只是我这辈子算是没可能了,除了这块心病,总算是松了口气。
灯笼十里,红光漫天,我喜欢漫步在街上,去看云卷云舒,去怀念故人。
【本文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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