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思想虽有了少许松动,但幽怨和着叹息的时光车轮照旧滚动。一晃到了孩子上学的年纪,贫穷这把枷锁桎梏着我,做梦都想逃脱。
晚上,饭桌上。
“我准备出去做事,麻烦你妈帮忙看一下孩子。”我商量他说。
“我不说你去说。”他摇摆着多肉的脸。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不会让她白吃亏,帮忙了我会感谢她的。”
“嗯……”
“另外,她每天都生炉火,让她上午提前帮我把炉子里放个燃煤,免得我回来手忙脚乱。”
他闷不吭声,我理解为默认。
我四处托人介绍工作,最终进超市当了一名化妆品销售员。向来怕与人打交道的我一度被朋友调侃“你都能卖化妆品?我不信。”说得我脸红耳热,也很不服气,我一直认为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为了生活,必须挑战自己。
每天在去上班的路上,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咚咚乱跳,到了超市已近乎跳到了嗓子眼。我怕自己开不了张,怕业绩不好被炒鱿鱼,怕与同事因抢生意吵架……
进了超市,面对陌生人我看都不敢看,更别提说主动搭讪,很多到手的机会让我眼睁睁地放走,每次过后都后悔不迭,屡次在内心暗暗给自己打气,下一个顾客来一定抢先招呼,争取留下来。下一个顾客很多,我却极少兑现先前的想法。偶尔也有忠实的用户,不用多费口舌,甚至不用开口就能成交。但多数日子是猴急着开张,好不容易逼自己开了口,却紧张得说话结结巴巴,脸红得堪比红萝卜,顾客不明所以落荒而逃。
天长日久,面对顾客,我开始脸不红心不跳、说话言不由衷,甚至学会了死缠烂打,偶尔促销成功的喜悦足以抵消所有的疲惫,尽管还很不尽人意。
每天早上七点起来安顿好孩子,让她们随婆婆出门后,我便开始忙家务或去上班。对于婆婆,我是放心的。可是有一天我不经意的问起孩子们每天吃什么早餐时,她们纷纷摇头,告诉我婆婆从未送她们到学校过,她总是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人影。
我愕然,继而气愤,如果可能,我想骂她不是人,我想两拳捶死她,无奈我深知打骂老人不对,只落得直生闷气,哀叹自己见了鬼。
每次中午十二点下班,我骑了自行车飞奔菜场,买了菜又飞奔回家。炉子是冷的,生!淘米、切菜、洗菜,楼上没水,楼下奔!等炉火上来是心急火燎,我脆弱的胃频频发出抗议,手脚发跳,恨不得抓生米吃!
好不容易饭熟了,他也哼着小曲回来了。
有天晚上九点半下班,我给孩子和婆婆买了夜宵一路狂奔到家。窗口灯光微弱,且跳动着,那是电视在眨巴眼,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急忙进门,沙发上,两个女儿已经熟睡,脸上覆盖着不均匀的黑灰,身上也不例外,脚底象踩了黑炭。婆婆坐着矮凳倚靠沙发,脚踏一地的柑楂篾,两手放腿间,摇晃着身体,两眼死盯电视。
火,从心头燃起,但压抑着,我边脱鞋子边小声嘀咕道:“您怎么就不帮孩子洗洗呢,真做得出来!”
她耳朵还挺尖,腾地起身怒目向我,手摸拍了两下屁股,拖动大码鞋朝门口走,嘴里嘟囔着:“帮你看哈都不错了!”
彼时的我们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她朝门外走,我走向孩子。
“你在看孩子?你在看电视!”我狠狠瞪她。
她也毫不示弱道:“你不管我看什么,反正我帮你看了!”
“真倒霉遇上你们!”
“你是什么好东西?来我家生了两个姑娘还不得了!”
她又开始嫌弃我生女儿了,我的胸口顿时被一团硬实的东西堵住,费劲地咽了几下口水。
“你快走吧!”我尽力压低声音厌恶地说。
“老子不走还要你留?”她边下楼边骂:“你妈把你没教好的,害人!”
我的耳朵遭虐,心遭凌迟,躁热从脚底窜到头皮,泪珠等在眼眶里随时候命,绝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扑来,一阵急喘。
坐在椅子上稍稍平息的我,转身低头去抚摸孩子脏兮兮的脸庞,握起那抹过灰的小黑手在脸上来回摩娑,并轻唤她们。
她们伸伸胳膊又踢踢腿,继而睁开朦胧的眼,看见是我,眼皮顷刻之间完全打开了,露出欣喜的光芒。
老大说:“妈妈,我的作业还没做。”
老二也跟着说。
“起来做吧,要赶紧做,我还要跟你们洗澡,我自己要洗澡,还要洗衣服,你们看,地上一地的垃圾还要收拾。”
她们倒也听话,一轱辘爬起来做作业。
作业没那么好做,遇到难题,我小声讲个一遍二遍她们总是听不懂,大着噪门吼是解气,但惊扰了他人,忍无可忍时会挥手扇过去,满腔的委屈加上对孩子的愧疚让我实在难以平静。孩子的哭声夹杂着我的狂吼声扰乱着夜的寂静,直冲云宵。
发泄过了,我也累了。我会抱着孩子哭一会,收拾眼泪,该干嘛还得干嘛。
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的我思绪纷乱,离开的念头又再起,看看挂着泪痕睡去的孩子,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走了,她们怎么办?我不敢想象当同龄人在妈妈怀里撒娇时,她们除了艳羡和观望,恐怕只有冰冷的小屋可以遮风挡雨了。想到这,我又一次退却了。
整一个星期,没见到小赵。那晚下了班,我第N次问孩子爸爸回来没,她们第N次摇头,顿时心里住进了一座火山。
我转身摔门而去,顾不得身后孩子凄厉的呼喊。
我一鼓作气向街的方向跑去,一万句要骂的话在胸腔里排队,骨缝里流淌着切骨之恨。
公用电话亭,我拨了他的手机号。
嘟了好几声后耳边传来他与人谈笑的声音,还听到麻将声。
“喂,哪位?”他倒很亲切。
“我!你在干什么?!”我厉声问。
“打牌。”
“一个星期都在打牌?!”
“嗯——”他显然有点心虚。
“你听好,你可以撒手不管,我也可以,我现在在街上,我也不回去了,你看着办吧。”
“不——不——不,你先回去,我马上回来,说话算话。”他央求道。
“我等你半小时,半小时后就别怪我了。”
“好好好……”
我听到麻将被推倒的声音。
放下电话,凝望来路,我感觉是那么长,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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