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畫】小窗幽记·卷一·醒（节选四）·明·陈继儒

半暇·得半日清闲，抵十年尘梦

【 临砚 】

【原文】

费①千金而结纳贤豪，孰若②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构千楹③而招徕宾客，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④。

恩不论多寡，当厄的壶浆①，得死力之酬；怨不在浅深，伤心的杯羹②，召亡国之祸。

仕途虽赫奕①，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势之念自轻；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的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

居盈满者，如水之将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处危急者，如木之将折未折，切忌再加一搦①。

了①心自了事，犹②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而蚋还集③。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①，故任性人终不失性②。

甘人①之语，多不论其是非；激人之语，多不顾②其利害。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大巧无巧术①，用术者，所以为拙。

为恶而畏①人知，恶中犹②有善念；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谈山林之乐①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厌名利之谈者，未必尽忘名利之情。

【注释】

①费：耗费。②孰若：哪里比得上。③千楹：千间屋舍。④葺：修葺。茅：茅草屋。

①当厄的壶浆：出自《左传》，晋人灵辄处于困厄之境，后被大夫赵盾所救，赐给他食物，后来灵辄为晋灵公的甲士，晋灵公想要杀大夫赵盾，幸得灵辄搭救才得以脱险。②伤心的杯羹：出自《左传》，楚人向郑灵公进献鼋，子公吃鼋羹比灵王吃得早，因此灵王十分恼怒想要杀掉子公，不料子公已料到了这一点，先下手杀了灵公。

①虽：虽然。赫奕：显赫、盛大。

①搦：轻轻一按。

①了：了结，了断。②犹：好像。③膻：腥膻的气味。蚋：指蚊子、苍蝇之类。

①性：天性。常：常理，常法。②任性：听凭天性。终：始终。

①甘人：甘，甜，在此指说好话。甘人，指谄媚、奉承之人。②顾：顾及，考虑。

①术：方法。

①畏：害怕，畏惧。②犹：依然，还。

①山林之乐：指隐居山林的乐趣。

【译文】

耗费千金而广结吸纳天下豪杰，哪里比得上拿出半瓢的米粟去接济饥饿的人呢?建筑千间屋舍以招揽天下宾客，哪里比得上搭建只有几根椽的茅舍来庇护孤苦贫寒的人呢?

恩惠不分多少，赵盾给予处于困境中的灵辄一壶浆，就换来了灵辄的誓死回报；怨恨不在于深浅，伤害别人的一杯鼋羹，就能招致亡国的祸患。

仕途虽然追求显赫、盛大，但经常想想隐居山中的情趣，那么追逐权势的心思自然会变轻；世途虽然很繁华，但经常想想死后黄泉之下的情形，那么利欲之心自然会变淡。

处于志得意满之时的人，就好像水将要溢出还未溢出的时候，切忌再添加一滴；处于危急情形中的人，就好像树木将要折却还没折的时候，切忌再轻轻地一按。

能在心中将事情作了结才是真正将事情了结，就好像拔去根以后草不再生长一样；逃离了尘世却还有求名之心，就好像腥膻气味还存在，仍然会招来蚊蝇一样。

保持长久的情爱是最难的，所以多情的人反而会显得缺少情意；天性按一定恒常的规律运行，即使是放纵性情而为的人也还是没有丢掉他的本性。

谄媚、曲意逢迎之人的话，多半不分是非清白；想要激怒别人的话，大多不顾及利害得失。

真正的廉洁是扬弃廉洁的名声，凡是以廉洁自我标榜的人，无非是为了一个“贪”字，最大的巧妙是不使用任何方法，凡是运用种种技术的人，不免笨拙。

事还畏惧别人知道的话，那么说明他恶中还有善念；倘若做了好事急着想被人知道的话，那么其行善之处就是恶根。

喜欢谈论隐居山林中的生活乐趣的人，不一定是真的领悟了隐居的乐趣；口头上说讨厌名利的人，未必真的将名利忘却。

【 微型诗选 ·《黄金铺地》· 山城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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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箴言 】

半暇·落花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