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独特的阿三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8期“独”专题活动。

村子里最穷困最潦倒的就是阿三一家，阿三的父亲是个聋子，母亲是个傻子，阿三还有一个大他几岁的哥哥。两间土坯房，一个低矮的阁楼。泥土地，前后两间，前面那间吃饭，有一个前门，可能还有一张饭桌吧，其实我也没进去看过。后面那间是厨房，像我们农村里其它人家一样，垒了一个土灶，对面还放着一个橱柜，四只脚站在脏污的泥地上，厨房有一个后门。

后门靠着一条石板路，石板路的两旁都是人家，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在这条石板路上走动，去各家串串门。我也就是从那个后门往里望了望，那也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然后再不敢往前走一步路了，更不愿意进去看一看，我怕会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避之唯恐不及。

那股难闻的气味，我曾经从阿三的傻娘身上闻到过。阿三是我的同学，因为从小营养不良，个子矮小，他坐在第一排。就像他长大后每每吹嘘的那样，他的同桌偏偏是班里最漂亮最乖巧的女生。漂亮乖巧的女生往往是老师喜欢的，成绩好的学生也是老师喜欢的，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就是阿三，所以老师让最漂亮的女生和阿三坐在第一排是有道理的，可以让他俩共同进步。我们小时候老师喜欢安排男生和女生坐在一起，把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安排在阿三旁边无疑是最安全的，因为漂亮女生看不上阿三，两人不可能谈恋爱。

阿三不仅个子矮小，长得也难看，脸黄黄的，两只眼睛永远是没有精神的烂眼，嘴巴宽宽的，说话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老师在上面讲课，他经常打瞌睡，有时索性直接趴在课桌上睡起觉来。一般老师也不去说他，因为他就算是不听讲，每课的成绩照样全班第一。

阿三是个聪明的人，其实阿三的父亲母亲也都是聪明人，聪明也是会遗传的。据说阿三的父亲当年去当兵，上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他的耳朵就是被炮声轰聋的，如果不是他后来当了逃兵应该会有很好的前途的。因为家里穷没钱娶妻只好娶了阿三娘这个傻婆娘。阿三娘永远穿得脏污污的样子，拖个拖鞋走路，阿三长得像她娘，连走路的样子也像，拖拖沓沓的，不穿拖鞋也像穿了个拖鞋。其实阿三娘也不完全傻，她是傻进不傻出。

那时候人们生病难受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会让人给扭一背脊“砂”，如果扭出来的“砂”黑黑的，那就是把毒给放出来了，这个病也就好了。如果扭出来的“砂”是淡红色的，那说明你没病。阿三娘就是专门给村里人“扭砂”，扭完一背脊收多少钱。她算得可精了，不能少给她一分钱的。

阿三读小学五年级时，他哥已经读初中了。有时老师提问，问到的问题同学们都答不出来，只有阿三能答出来，老师说那是超前的题目，就是我们还没学到的内容。所以同学们怀疑阿三是提前看了他哥的课本。

那时候放学后，我和我的同学们都会忙着帮家里做事情，不是割猪草喂猪，就是钓田鸡喂鸭子。阿三却不用，他家里从来不养这些家禽，想来他闲来无事就看课本打发时间吧！

阿三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这个头衔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他却不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不会帮助同学提高他们的成绩。他只是独善其身，如果同学们要抄他的作业，他是来者不拒，让他讲解，他是懒得说的，除了他的同桌女生。他也没什么朋友，多数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在看他的书，或者一个人发呆，再就是睡觉。他似乎有永远也睡不完的觉。

阿三在我的学生生涯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因为他的好成绩似乎得来不用吹灰之力，从来不见他用功，早自习在睡觉，上课有时也睡觉。可是要背的课文他照样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同学们虽然鄙视他的家庭，他的长相，却都佩服他的成绩。

我们那时候还有中专生，就是初中毕业后直接考中专，考上后是包分配的，而且户口也能从农村迁到城镇了，那时候一个城镇户口是很吃香的。我们村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嫁到了镇上，她的男人我见过，又瘦又小，长相也难看。两个人站一块儿还是女方高，看上去一点也不般配。可就是因为男人是城镇户口，娶一个漂亮的农村姑娘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般配的，甚至可以说是郎才女貌。

成绩好的同学很多都选择考中专，因为中专只要读两到三年就可以毕业工作了。阿三家里条件那么差，他却考到了我们区最好的高中，后来上了大学。不得不说，他的父母似乎很有远见。当然生活条件还是差，他在初中住校那段时间，我亲眼看到，他下饭用的菜就是一包榨菜，他从来不在食堂里买菜，家里估计也带不出什么菜来，所以只能从学校杂货店里买一包便宜的榨菜下饭。

阿三和阿三的哥都很有出息，如今阿三的父亲已经走了，他的母亲享福了，听说阿三的妻子很贤惠，待她的婆婆很好。如今阿三娘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的，像换了个人一样。同学会上我见到阿三差点没认出来，他居然长到了近1米8，脸也长开了，相貌也变好了，看上去堂堂正正一个男子汉，哪里还有小时候那猥琐的样子，连走路都不拖脚了。同学会上，以前看不上阿三的女同学们居然都找他要了微信，阿三的漂亮同桌已经离婚了，据说她和阿三已经玩起了暧昧。阿三现在电力局上班，还是位领导呢。就他那聪明的脑袋瓜子，也的确是当领导的料。

阿三说，他们局里最近来了几个新人，都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的，由他带着在实习。我们说那你一个大学毕业领导人家研究生毕业多得意啊。他却说可不敢怠慢了人家，说不定其中就有他未来的领导。

实习结束后，其中一位浙大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果然被提拔为部门领导，阿三一语成箴。实习期间不乏有人倚老卖老给新人脸色看的，追悔莫及。这些弯弯绕绕阿三很拎得清。

不得不说，阿三是个独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