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总少不了很多东西，流行的歌曲、江湖的梦，以及女孩子的姨妈巾

01

据姜小眼自己回忆，他最风花雪月的故事发生在中学时期的冬天。

那时，周杰伦,SHE的歌在校园里大行其道，他却独爱张卫健的歌，‘大雨淅沥沥淋得我心轻松 喝杯酒唱首歌’，这样的歌词唱起来才够潇洒有风，才够有江湖味，才够...帅！

那时的周末下午，他喜欢躺在宿舍靠门边的床上听歌，同时把脚尖伸出去，拨弄着晒进来的太阳光，一下一下，舒服地像只大猫在阳光下打盹。

某一天，他正听着歌做个关于江湖的梦时，突然莫名打了个喷嚏，人便跟着弹跳起来。再一看门外的阳光，竟发觉有几分妖气邪气。他跳下床跑到阳台上去巡查，蓝天白云一片祥和，白云都是人畜无害的绵羊状，却哪里来的什么妖气？！

正在他为自己的小题大做而自嘲、又为自己空有一腔降妖除魔的心却无用武之地时，宿舍楼下突然走过一个人影，长头发，妖气很重。

当下，姜小眼双目放光，盯着那只‘妖’，试图用目光杀死她。

然而，那只‘妖’越走越近，长相越来越熟悉，等到四目相对时，他才意识到这只‘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林婷。

“她什么时候妖气那么重了？”姜小眼学着楚留香的样子，摸了下鼻子，暗自思忖道。作为前后桌，他已经盯着林婷的脑袋瓜一年多了，从没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妖’气啊。

姜小眼疑惑不解，继续盯着林婷看，半天才看出名堂来：原来这丫头刚洗完头，头发散了下来。发梢还都带着湿意，隔着不短的距离他似乎都能闻出她洗发水的味道，好像还是水果味的。

大概是察觉出来自‘捉妖师’姜小眼的目光，林婷微微回了下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姜小眼想说什么，但刚张了张嘴想要和她打声招呼，却一下子低头瞥见了身上穿的衣服——秋裤，竟然是秋裤，而且还是花的！

因为捉妖心切，他竟忘记穿条裤子再出来了！

那时候，‘我靠’，‘尼玛’这些主谓结构的词还没出来，笔者也不知道姜小眼同学口中骂了什么，总之，他小声骂了一句后就急忙逃回宿舍了。回身之际，他瞄到，林婷特别诡异地笑了下。

果然是妖女！

姜小眼在心里笃定道。

02

那日之后，姜小眼穿花裤的新闻在班级里不胫而走。他怒不可遏，找到妖女林婷对峙。

“你还有一丝江湖道义没？”姜小眼拍着桌子瞪着眼睛。“就算你看到了，也不该到处去讲！”

可没想到妖女林婷只是笑笑，桌子一拉，姜小眼就因为失去平衡而摔了个踉跄。

“等着！”姜小眼的下巴摔在林婷桌子上，只好扬着脸把狠话说了出去。

自此，两人的‘梁子’结下。

雪上加霜的是，同桌吴晓云没有一丝放弃这个千年难遇损他的机会的打算。

这个吴晓云，绝对是个豺狼虎豹，力气不输给男生，嗓门又大又粗。姜小眼和她同桌，每每见她横行霸道却又无可奈何、敢怒不敢言。

就在周围的同学快要把‘花秋裤’的笑话忘记时，吴晓云同学又以另一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将姜小眼拉回众人视线。

‘姜小眼，穿花裤，年年冬天穿花裤。’

她把一首‘小燕子’改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不论是唱腔还是唱词，都蹂躏着姜小眼的神经和尊严！

姜小眼恨得咬牙切齿、满腹委屈、眼泪汪汪，把后槽牙咬得直响，心中暗暗决定要报复她们——是她们毁了他所有关于江湖的快意恩仇，更毁了他作为‘侠’的尊严！

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花秋裤新闻甚嚣尘上之时，姜小眼竟然捡到了一个东西，林婷的东西。

话说，在看到姨妈巾的那一刻，姜小眼是有过脸红羞涩的，毕竟，彼时的他还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少年。但是，羞涩和良知只留存了片刻，眼见林婷已走进教室，姜小眼一不做，二不休，弯腰捡起了姨妈巾，塞进了口袋。

那一天，姜小眼揣着姨妈巾度过了复杂又难熬的几节课，为了防止课间时‘罪证’被发现，他甚至没有出去玩，羞涩又愤恨、紧张又刺激地在座位上度过了好几节课。

“喂，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直至晚间的自习课下课铃声响之前，姜小眼才不怀好意地用笔戳了戳林婷的背。

林婷回头看了眼，瞪道：“没有。”

之前我们说过，自花秋裤事件后，两人关系一日千里，不复从前的完美和谐。

“是吗？那这是什么？”姜小眼斜睨着林婷的侧脸，从口袋里拿出姨妈巾伸到林婷面前。

只一秒，林婷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不是我的！”她赶忙辩解，身体也迅速转了回去。

看着她微颤的脊背，姜小眼得意洋洋，感觉第一次把她身上的妖气给镇压了下去。

“既然不是你的——”姜小眼故意拖长了句子尾调，“那我交去班长那了，进行失物招领，他要是问我在哪捡的，我就说是在……”

“你无耻！”

林婷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拿起手边的笔把一盘磁带全挑了——姜小眼注意到，那还是一盘崭新的磁带。

意识到林婷真的生气了，姜小眼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安慰不是，道歉也不是，手里捧着姨妈巾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办。

就在这时，吴晓云回到座位，只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姨妈巾。

“姜小眼，你来大姨妈了吗？”

吴晓云浑厚的声音——形容词没有用错，真的是浑厚——在安静的教室里传播开去，像是一块大石头掉进了湖里，扑通一声，砸起大大水花。教室里先是安静了一秒，继而便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汹涌地像潮水一样，有好事的同学甚至拍起了桌子。

哄笑声里，姜小眼看了看手里的姨妈巾，又看了看林婷的背影，呆子一。直到吴晓云重重推了他一下，意识才从混沌中回来，而等到姜小眼清醒时，自己已经和吴晓云打了起来。

这场打架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也太丢人。所以，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小眼都不愿回忆起，虽然对方无论外观还是行为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女生，但毕竟，和女生打架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最后他哭了。

嗯，是的，姜小眼哭了，哭得还很委屈、很心酸……

这下，吴晓云愣了，看着流着眼泪的姜小眼，汉子般的心中竟被拨动了一根弦。于是，在打架事件后不久，她竟然给姜小眼写了封情书，而且用的是周杰伦的歌词：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

姜小眼捧着情书，大冬天，额头上却冒出了汗。

“她什么时候喜欢周杰伦了？青藏高原倒是听她吼过。”

他喃喃自语，脑袋闷闷地。那是姜小眼收到的人生第一封情书，竟是因为和人打了一架。他突然想到，如果和林婷也打一架，她是不是也会给自己写情书？

想到这，姜小眼笑了起来，而因为笑得有些投入，以至于班主任出现在前方也没有察觉。

情书被没收了，姜小眼和吴晓云双双被请到了办公室。

或许班主任也是个周杰伦的粉丝，原本想发作一番，但读着情书上的歌词却笑了起来。

“吴晓云，你喜欢周杰伦？”

吴晓云脸色通红，眼中的蛮横也不见了。“我不喜欢。是林婷说这两句歌词好，所以我就抄来了。她喜欢周杰伦。”

“那你……”

“老师，我错了。”班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吴晓云已斩钉截铁说道，颇有些舍生取义的悲壮。“要怪，您就怪我，东西是我写的，和他没关系。”

姜小眼愣住了，不禁抬头看了眼吴晓云，突然发觉她好像也没那么凶神恶煞，反倒有几分江湖义气。他暗自思量着：说不定这件事结束后可以带她一起闯荡江湖。毕竟，作为一个大侠，身边总得有个‘红颜知己’相伴，即使这个‘红颜’不那么‘红’也将就凑合。

正在姜小眼空编乱造他的江湖世界时，吴晓云接下来的话简直让他暴跳如雷。

“姜小眼是第一个被我打哭的男生，所以……我有点喜欢他。”

“你说什么！”不顾班主任在场，姜小眼吼道。“谁...谁说我是被你打哭的？那天我只是心情不好！”

班主任扶着额头，想笑又担心没有师长的样子，只好咳了几声把笑给压下去。

“好了，你们回去吧，以后这种东西，谁都不许写。”班主任最后又补了一句。“歌词也不可以。”

至此，所有的事件终于都平息下来，不管是花秋裤，姨妈巾还是情书，谁都不再提起，渐渐冷却了下来。而与之相伴的是，姜小眼和林婷、吴晓云的关系也不复从前，谁也不再搭理谁。

后来，在一次座位调整中，班主任将三人的位置调了开来，分散在教室三个方向。只是，姜小眼习惯了林婷的背影，就算座位相隔甚远，他仍是喜欢越过教室里一个个脑袋去寻找林婷。

也是在那时，他才明白林婷身上所谓的妖气何来——迷迷蒙蒙，像蚕丝一样缠绕着他，让他的目光都不能走远。

03

新年到来之前，吴晓云竟又找到姜小眼。

“我知道你喜欢林婷。”她言简意赅，道破这句藏在姜小眼心里的话。

姜小眼手一抖，再次对吴晓云横眉冷对。

“因为你在悄悄看她时，我都在悄悄看你。”

吴晓云的声音低下去，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你……”姜小眼攥着笔，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怎么发声。“我都被你打哭了，有什么好喜欢的。”他只能想到这么句话来自嘲，来活跃下尴尬的气氛。

吴晓云笑了下，认真道：“我知道是你让我。我横行惯了，他们都不把我当女生，只有你，让着我。”

姜小眼故意从鼻子里哼了声，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可得注意点，太凶小心嫁不出去。”

“其实，”吴晓云一反常态地没有斗嘴，叹息着道：“我妈经常被我爸打，所以她教我不能太软弱……”

班级里，谁都吴晓云的粗粝蛮横，却没人关心过她为何如此，包括做了许久同桌的姜小眼。

“额…嗯……对不起。”

“没事！”吴晓云潇洒地推了下姜小眼，“我爸现在打不过我。哦，对了，”她不给姜小眼安慰她的机会，“班长好像在偷偷地追林婷……”

“什么？”姜小眼如临大敌，瞳孔放大又收缩。

“要不，我去班主任那打小报告？”吴晓云颇义气地讲，“让班主任教训他一顿。”

“那不是大侠所为！”姜小眼的心往下沉，口中却还要保持着‘侠’的气节。“不用了。”

他再次看向林婷的位置，班长正站在她桌前，两人说着什么，都笑着。而窗外，第一场雪来了，洋洋洒洒。

几天后，雪晴了，林婷身上的妖气忽然就没了。姜小眼不再去找她的影子，也再没有和她前后桌的机会，总是远远地相隔着。再后来，一朝梦醒，已是毕业季。

或许是都忙着写同学录，让姜小眼又想起了林婷来。他鼓起勇气找到她，客气而礼貌地表达了想要她写同学录的想法。

“好歹捡过你的姨妈巾，写点话做留念吧。”

这一次，林婷没有再生气，微笑地接过同学录。“我会好好写的。”

姜小眼嗯了声，两人就再没有话了，干干地站着。

“对了，这是那盘被你挑了的磁带，我又捡回来了。”姜小眼把东西递过去。“没想到你也喜欢张卫健。”

林婷愣住，呆呆地看了磁带两秒。

“……不用了，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送给我？”这下轮到姜小眼吃惊了。

林婷云淡风轻地笑了下，“那天本来要去买周杰伦的专辑的，却鬼使神差买了张卫健的。还有啊，花秋裤的事，真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姜小眼平静地说，“是我自己说出去的，我只是想找借口‘烦’你……”

……

校园南墙边，初夏的白杨树绿得正好。两人看着树梢，都慢慢笑了起来。

“毕业快乐，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