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不好当

作者: 檬二 | 来源:发表于2018-08-24 10:25 被阅读166次

1

杜若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了探花郎,本以为这是这辈子最艰难的事情了,可没想到世事无常,辞官竟然比中榜更加困难。

在朝三年,兢兢业业,该做的事都做了,该拿的不该拿的钱,也收了。本打算捞够了油水拢紧袖子,该收手时就收手,赶紧回乡过上一段清闲日子,却在最后一道关卡上卡了壳。

皇上的御笔都拿起来了,刚准备批下桌上辞官还乡的折子,一声尖细的“柳相求见”生生打断了屋内的节奏。杜若笙抹了把汗,眼看着那抹淡青色的身影踏过门槛,走进御书房,拿着笔的小皇帝立刻扔下手下的事,兴冲冲地站起身。

“柳相,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

杜若笙立在一旁,看着热情的小皇帝,不自觉往后站了一点,而后拿眼偷偷瞄了一眼来人,风姿俊朗,面若美玉,举手投足间,让人如沐春风。在朝三年,这张脸在一群歪瓜裂枣旁边,硬是将朝廷官员的颜值拉升了几个档次。 

杜若笙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想起刚入朝时自己八卦心起,在同僚那里打听到,据说京城的少女偷偷投过票,最想嫁的京城优质男,柳相稳坐第一。

想到此,杜若笙不禁又向后退了一步,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自己低调,并不代表柳相眼瞎。

柳相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看了一眼杜若笙,而后向小皇帝淡淡道:“臣今日过来,是想向皇上讨一个人,但是如今看来,臣似乎找到了。”

小皇帝来了兴趣,“不知爱卿要讨什么人?”

“臣要的人,要德才兼备,心思缜密,还要长得好看。”

小皇帝凝神思索,然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朕明白了,朕马上把身边的李公公赐给你。”

杜若笙站在一旁,掐着大腿使劲憋住笑意,无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皇帝和柳相纷纷转头看了过去,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柳相抚着下巴,一双好看的凤眼眯起来,突然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意,“皇上您瞧,探花郎都意会到了臣的意思,您还不明白?”

小皇帝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柳相赶紧循循善诱,“臣觉得,探花郎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杜若笙双膝一软,差点再次跪下,真是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幸好此刻小皇帝还没晕头,“爱卿,可是杜卿正要辞官回乡,朕刚准备批准呢。”

“哦?”柳相眉梢微皱,而后看向了一旁的杜若笙,杜若笙被看得头皮发麻,强撑着扫了一眼柳相,心中万分后悔,早辞晚辞,偏偏今天辞,流年不利啊。

小皇帝年幼继位,先帝临死之际,封了小皇叔温长安与柳相柳卿泽为辅佐大臣。而这位小皇叔一心爱美人不爱江山,整日游玩赏花,而自从娶了娇妻之后,更是无心朝政,于是朝廷的大大小小之事,小皇帝无一不征询柳相的意见。名义上是小皇帝拍板,可是实际的决定权,却是在这位温文尔雅的柳相手里。

如今他要向皇帝讨人,自己恐怕是插翅难逃了。

果然,小皇帝阴恻恻地看了杜若笙一会儿,手中笔一扔,稍稍端正了身子,“杜爱卿啊,朕觉得柳相说得有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看,你回乡的事,就暂时缓一缓吧。”

小皇帝发话,柳相在一旁虎视眈眈,自己能怎么办?杜若笙扯动着自己的嘴皮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臣,遵旨。”

2

杜若笙在家待了两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出一副清正廉明、绝世好官的模样,时刻等待着柳相的亲临。

然而几日过去,别说亲临,柳相连个信都没传,路上遇见了也目不斜视,要不给他一个客套的笑意,搞得杜若笙一头雾水,开始猜测那日是不是柳相一时兴起,开的玩笑?

就这样过了半月,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杜若笙心中的疑惑开始动摇,心一动,手也跟着开始不安分了。

这天晚上刚收了银子,酒足饭饱,杜若笙心满意足地坐在轿子里剔牙。剔到一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二话不说,敲晕了轿夫之后,一个麻袋套住杜若笙,塞住嘴巴扛起就走。

杜若笙心下一沉,立刻这感到跟自己捞油水有关,八成是朝廷派来秘密审问自己的。一想到传说中的十大酷刑,杜若笙就扭动着身子挣扎得更厉害了。

或许是自己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一直扛着杜若笙的那个人突然停了下来,而后麻袋被扯开,没有想象中的阴暗潮湿的牢房,更没有恐怖的刑具,只有柳相俊美的脸庞抵在面前,笑得温润如玉。

“杜探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杜若笙张大嘴巴,两眼一直,半天没有缓过神。传说中的斯文禽兽,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柳相坐在桌边,悠悠地拨着水面的浮叶,对一旁心有余悸的杜若笙缓缓道:“据本相这些天的观察,你目光短浅,胆小怕事,专注贪些小便宜,在朝在野,掀不起一点风浪,除了长了一副好模样,实在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杜若笙听得很不爽,闷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杜若笙心想这柳相也是闲得慌,大半夜的不去睡觉,专门让人把自己给绑来羞辱一顿。

果然天才都是有些变态的嗜好。

柳相不知道杜若笙心中的小九九,他放下茶杯,两眼一闪一闪亮晶晶,“实不相瞒,杜探花,你就是本阁一直想找的人才啊!”

防不胜防,杜若笙一口茶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咳咳……”杜若笙擦着嘴边的茶水,顾不上向柳相道歉,先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柳相,恕我愚钝,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柳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招了招手,旁边的两个下人退了下去,雅致的书房中,顿时只剩下了他和杜若笙。

柳相看着窗外的夜色,低头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你在朝为官一年,应该知晓如今皇帝年幼,不能亲理朝政,事事都由本阁辅佐,自然是不能服众,其中,就有荀太师。”

杜若笙坐在一旁不语,心中大概明白了柳相接下来要说什么。荀太师是武将出身,曾立下赫赫战功,女儿又是先帝的贵妃,不仅是前朝功臣,更是老国丈,他跺一跺脚,朝廷都跟着晃一晃。而这位老太师,跟柳卿泽不太对头。

“先帝在位时,荀太师一心想立自己的外孙六皇子为太子,可是皇上偏偏选了内敛的十一皇子。这件事,一直让他很不满。如今荀太师在朝势力很大,多次无视皇权,恣意妄为……”

说完,柳相顿了顿,一双细长的眼睛瞟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杜若笙。

杜若笙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实话,刺杀什么的,柳相,我真的不擅长……”

柳相善解人意地拍拍杜若笙的肩膀,“杜探花啊,刺杀这种粗鲁的事,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做呢……”压低声音,柳相靠近杜若笙的耳边,“我是想让你去做卧底。”

杜若笙猛然抬起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幸亏柳相眼疾手快,将其按在了椅子上,“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要不就站在荀太师那边,要不就是表明立场支持皇上,像你这样没有立场的,真的很难得了。”

杜若笙强行将柳相的话认定是对自己的褒奖。

“而且更难得的是,你长得还温文无害,更加容易接近对方,当然适合做卧底了。”

杜若笙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那我究竟怎么个卧法?”

柳相露齿一笑,“色诱。”

……

四周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3

杜若笙有个秘密,一个关乎生死的秘密——已经做了一年探花的她,其实——是个女的。

要说她一女子是如何爬上了探花之位?说来也是无奈之举。

杜若笙其实并不叫杜若笙,“杜若笙”是她龙凤胎的兄长的名字。兄长自小身子孱弱,但是却异常聪明,半是卧床半是寒窗苦读,终于得中探花郎,可谁知上任的第二天就因病重英年早逝。

彼时家中已经是欠债累累,若是知道刚变成凤凰的兄长去世了,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局面。她与兄长模样相似,看着老爹每天悲痛又无助的模样,便铤而走险下了一朝险棋——她冒名顶替兄长上任,等还清了债务之后,找个理由辞官回乡,过回普通日子。

兄长常年在家卧床,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自己又与兄长模样相似,居然真的就让她给偷梁换柱了。

而这一顶替,就是一年。

杜若笙这一年一直谨言慎行,发誓从未露出什么马脚,可如今柳相的一句话,不禁让她捏了一把汗。

正在晕倒的边缘摇晃时,柳相忽然抬起袖子,贴心地将其额上的汗给擦了擦,“你放心,荀太师已经是快到花甲之年的高龄,我不会让你去色诱他的,我让你去接近的,是他的儿子荀进。”

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不是杜若笙关心的重点,她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暴露了?柳相是不是要让她卖身抵罪了?

“我……我一男的,怎么色诱?”

柳相微微一抿唇,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荀进向来喜好男风,杜探花不知道?”

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杜若笙打了个激灵,瞬间活过来了。

男风?这个意思,柳相是不知道她其实是女的了?男风好啊,男风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杜若笙一下子没管理好表情,笑成了石榴花,转头看见柳相不解的眼神慢慢变得意味深长时,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杜若笙觉得此时应该说点什么,来证明其实自己不是断袖,于是她微微咳嗽了一下,“原来如此,那我觉得柳相您更适合啊。”

……

四周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4

杜若笙一边暗戳戳地在小倌馆前面晃悠,一边在心里感叹人心不古,柳相看起来这么风雅清高的一个人,竟然会使出这么掉档次的招数。

而自己竟然就真的入了他的坑。

低头看自己,白色的衣衫上绣着些红色的花纹,头发慵懒地随意扎起,脸还敷了一层白粉,很好,很风骚的打扮。

杜若笙走进小倌馆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甚至被一旁的小倌当成了同行。无视四周异样的目光,杜若笙挽着袖子独自坐在一旁的桌边,做忧郁美男状,摆了半个时辰的姿势,终于见着荀进带着一个小童走进来了。

初见杜若笙,荀进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倌,正要点她的名,杜若笙转过头,尴尬地朝他打了声招呼,荀进愣在原地,这才发现竟然是当朝探花郎。

二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荀进看着杜若笙的目光开始渐渐有些变味了,他顺势坐在了杜若笙的对面,身边的小童赶紧给他添上一壶茶。

荀进摸着下巴,眼睛稍稍眯起,“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杜探花,还真是稀罕事。”

杜若笙抬起眼,给了荀进一个暧昧的眼神,“实在惭愧,让荀公子见笑了……”

“杜探花说的哪里话!”荀进及时止住了她的话头,看着她的眼神兴致勃勃,“人生苦短,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当是坦坦荡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说是吧?”

杜若笙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得保持着神秘的微笑,见荀进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的目光给剥光了衣服,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视奸。要是在平日,自己早就缩回家里当乌龟了,无奈此刻重任在身,她只得应和着荀进的话,二人推杯换盏了半天,杜若笙左手的袖子都快被荀进给扯烂了,才勉强保护住摇摇欲坠的节操。

杜若笙的大义献身,也不是没有效果,荀进离开的时候,约她明日还到此处,一起谈谈人生哲学。

“人生哲学……”

柳卿泽听完杜若笙的话之后,有些陷入了沉思,他扫了一眼一脸如丧考妣的杜若笙,站起身似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杜探花,真的委屈你了。”说完,还贴心地给她理了一下额前散乱的发丝,“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本阁。”

一向腹黑的柳相突然变得这么暖心,杜若笙有些受宠若惊,她干笑了两声,“哪里哪里,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抬起头,撞见柳相深邃的眼睛,他白玉般的脸一半隐在暗中,一半映着烛火,看起来有种迷离的性感。杜若笙的喉咙不禁滚动了一下。

似是感应到了她异样的眼光,柳相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靠近她的耳边,“杜探花,本阁对断袖并没有兴趣,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嗯,声音也很好听……嗯?他刚刚说什么?!

杜若笙猛然回过神,望着面前那张俊美的脸,她忍住想抽他的冲动,慢慢站稳了脚步。柳相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为朝廷做的牺牲,本阁都记在心里了。”

杜若笙在心里小声嘀咕:你为我挖的坑,我也记在心里了。

5

依照柳相的意思,杜若笙此次前去,就要多灌荀进酒水,不能套出点口风,也要让他和自己拜把子。

杜若笙谨遵教诲,使尽浑身解数让荀进喝了一杯又一杯,正感叹自己是不是有做小倌的潜质时,荀进两眼泛着迷离,彻底地醉了。杜若笙忘了一句话,叫酒后失态,放在荀进这儿,是酒后乱性。

刚准备循循善诱、试图让荀进给自己掏掏心窝子时,荀进忽然一把抓住杜若笙的手,两眼泛着光,“实不相瞒,杜探花,本公子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像个娘儿们似的,不适合做官!”

杜若笙愣了愣,不禁在心里感叹荀公子眼光毒辣。她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挣扎出来,“那您觉得我适合干啥?”

荀进“嘿嘿”一笑,“你该进本公子的府里,艺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秋水!”

我秋你个姥姥!

杜若笙强忍住想敲晕他的冲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外靠,荀进似乎是看出了看她的意图,趁杜若笙不注意,他突然冲上前,一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杜探花,你既然也是性情中人,不如就跟了本公子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杜若笙只觉得血脉逆流,差点喷出一口火。她还是黄花闺女呢!谁要跟你个死断袖了!杜若笙使劲将荀进的脸扭向一边,两人倒在地上滚作一团,慌乱中杜若笙感到腰带一松,一愣神的工夫,外衣扯了一半。

这下杜若笙是彻底地慌了,本想着自己堂堂探花郎,荀进再怎么不知分寸也不会对自己强上,可现在这情况实在是不好说了。

情急之下,杜若笙暴露出了女人打架的天分,掐手臂扯头发甩耳光,幸好荀进已经醉得有点分不清方向,打肿了半边脸总算是脱离了魔爪。

杜若笙不再犹豫,拉开房门就往外冲,踉踉跄跄冲到门口,刚跑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荀进身边小厮的哭喊:“我的爷,您这英俊的容颜是怎么了?!”

杜若笙无暇顾及,急急冲向门外,稍稍没注意,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她抬起头,看见柳卿泽低头看着她,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没事吧?”

满心的惊慌失措,在看见柳卿泽的那一刻,统统转化成了一股委屈,杜若笙鼻子一酸,狠狠推开他就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迎风飙泪,无比煽情。脚下生风地走了一半,杜若笙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柳卿泽眼中就是个男的,此刻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矫情了。

停下脚步,杜若笙心中暗道不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她认命地跺了跺脚,转过头刚准备回去,却见身后有个熟悉的身影。柳卿泽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看见她回头,他似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微微展颜,而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杜探花,本阁有错。”

杜若笙愣住了,而后见柳卿泽狭长的凤目微敛,走近她的身边,手中握着她丢下的腰带,长臂一伸,环过她的腰身,给她系好。杜若笙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腰间传来,让她的胸口如鼓点阵阵,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柳卿泽慢慢收回手掌,眼神避过她的目光,缓缓道:“本阁有错,竟不知当朝探花,是个女子。”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瞬间将杜若笙从梦中劈醒。

6

柳卿泽虽然长相儒雅,笑若春风,可是朝中人人得知这位年纪轻轻的丞相,实则老辣果决,是个狠角色。

落在他手里,杜若笙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等自己吞吞吐吐地讲出冒名顶替的缘由时,柳卿泽坐在一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本阁知道了。”眉梢微抬,他看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杜若笙,眼神波澜不惊,“你既然一直想辞官回乡,明日我便向皇上请旨,你去歇着吧。”

房中的烛火升起一阵青烟,微微摇曳,照亮了杜若笙不可置信的脸,她愣了半刻,而后低头行礼,怀着满腔的不安,走出了柳相的书房。

窗外明月皎皎,明日,似乎是个平静安宁的日子。

杜若笙觉得异常烦躁,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柳卿泽在想什么,就像现在,她犯了滔天大罪,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而她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着了什么道,在这种时候,竟然产生了动摇。

坐在房间里,杜若笙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望着窗外隐入云层的月亮,她点燃烛火,颤抖着手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了一封信。

将信封慢慢靠近跳跃的火苗,即将点着的时候,一直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撞开,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杜若笙猛然一惊,手一哆嗦,烛台掉到地上,火光摇曳了两下之后,熄灭了。

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门边,背对着月光,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微微摇摆,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也能感觉到他周身强大的气场。杜若笙双腿一软,愣在了原地。

柳卿泽站在门边,看不清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杜若笙手中的那封信上。

他慢慢踱步到桌前,从已经吓傻的杜若笙手中抽出那封未被烧掉的信,打开看过之后,嘴角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弯腰捡起地上的烛台,柳卿泽转身点燃烛火,俊美的脸庞映在跳跃的火光中,看得杜若笙浑身的汗毛都在颤栗。

“本阁在朝多年,还是第一次与荀太师目光相通,没想到啊……”柳卿泽伸手弹了弹薄薄的信纸,“没想到荀太师,也看上了文弱的杜探花。”

杜若笙坐在原地,面上看不出悲喜,内心却早已是一片死寂,她如今的状况,是被抓了现行吧?是要扑街了吧?是要死无全尸了吧……

杜若笙按捺住颤抖的膝盖,扯动脸皮竭力没让自己哭出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冒名顶替探花,意图陷害当朝丞相谋反,任何一个罪名,都能让她死无全尸,可是柳相将信装回信封,抚平了之后,重新塞回了杜若笙满是汗的手心。

“这信,你拿着,不过用途么,得换一换。”

杜若笙糊涂了,“你……你想干什么?”

柳相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忽然笑了,“今夜若是你真的就这样出府了,本阁还真的很失望,但是既然你选择了烧毁信件,那本阁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站在了本阁这边?”

柳卿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柔和,丝毫没有怒意。杜若笙放在桌边的小手有些不安,她转过头躲开他的眼神,而后似是下定决心,木讷地点点头。

在做了决定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她终究只是个寒门走出的普通女子,她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在回乡的时候能够多揣些银两,一家人过上稳定平淡的生活。可是却偏偏被荀太师看上,让她拿着书信去状告柳相意图与镇安王谋反,接着又被柳卿泽找上,要她去荀太师身边做卧底。她陷入两难,无法抽身,如今的境地,并非她真心所愿。

一根温暖的手指轻轻拂掉她眼角的泪,杜若笙微微颤栗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柳相的目光在烛火中升起一簇细小的火苗,他开口,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我在,你不用怕。”

那颗陷入死寂的心,在听闻这句话之后,突然安定了。

7

当朝探花杜若笙状告荀太师的消息,不到一天,就飞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杜若笙跪在朝堂之上,拿着奏折,列举了荀太师的桩桩重罪,震惊了整个朝堂。

“不仅如此,荀太师偷盗镇安王帅印,陷害当朝柳相与镇安王意图谋反。”杜若笙跪在原地,从袖中拿出了那封所谓的“密信”,呈在了皇上面前,打开,里面赫然盖上了镇安王的帅印。

柳相坐在一旁,眼神凝重,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镇安王三代忠良,如今镇守边疆,明刀易躲,不想暗箭难防,是真是假,一查便知。不过我很好奇,”柳卿泽长得好,论演技也是实力派,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丝锋芒,“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杜若笙绞着手指,脸上的惶恐却不是演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她身后就是黑着脸的荀太师,没有失禁就已经很难得了。

柳相啊,赐予我力量吧!

“因为……因为……”杜若笙深吸一口气,吞吞吐吐,脑子里已经打了无数遍的草稿,关键时刻却卡壳了。

此时,柳卿泽站起身,给她救了场,“因为你立场中立,既不是荀太师的人,也不支持本阁,所以是最好的人选。能不能扳倒本阁是一回事,但是必定会引起皇上对本阁和镇安王的怀疑。自古忠臣良将,多少死于谗言。”

柳相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他敛下眼神,直指朝前脸色阴沉的荀太师,“荀太师,说来凑巧,本阁昨夜接到镇安王的密信,在军中抓住了几名奸细,而有趣的是,他们竟与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荀太师终于忍不住,他冲出来,目光恨不得喷出一团火将柳卿泽给烧了,“血口喷人!你竟敢……”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那几名奸细到了京城,查个水落石出便知道了,不过……”柳卿泽坐会原位,目光落回杜若笙身上,有了点气定神闲的感觉,“杜若笙,据本阁所知,你这一年收了不少钱财,还掺和进了荀太师陷害本阁一案,在真相清楚之前,暂且将你收押天牢。”

望着柳相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杜若笙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还是得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就现在这情况,估计自己刚一出去就被荀太师变着法弄死了,天牢虽然条件差了点,但是还是很安全。

被拖走的时候,杜若笙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窃喜,朝廷斗争什么的她果然不适合,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就交给柳相吧,他那么能干,应该没事——吧?

8

柳卿泽办事效率奇高,又或许说,其实他为这一天,早已在暗地做了多年准备。

不多时日,镇安王亲自带着军中奸细前来面圣,在朝廷众臣面前,他力鉴忠心,并愿意交出虎符以表忠诚。经过一番审查,很快坐实了荀太师陷害忠良、贪赃枉法的事实,于是在某天杜若笙正坐在天牢中啃猪蹄的时候,看见荀太师披头散发地被人拖着,关在了自己的对面。

杜若笙摸着满嘴的油,看着对面目光能杀死人的荀太师,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太师,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荀太师:“狗贼!”

杜若笙:“???”

……

杜若笙很郁闷。

按理说,自己是揭发荀太师罪状的大功臣,但是被柳卿泽拿着卷宗一顿数落,自己怎么就功不抵过,成了罪臣了呢?银子没收了不说,还被贬成了庶民。

辛辛苦苦熬一年,一朝回到做官前。

在杜若笙准备背着行李、垂头丧气地向柳相告辞时,柳卿泽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你不用回去了,为了防止荀太师一案连累你的家人,我前些日子已经将他们安顿在京城了,现在他们开了一间客栈,据说生意还不错。”

杜若笙瞪大眼,满脸的不可置信,相处这么多天,怎么没发现柳相是个暖男?

她又惊又喜,正准备拜谢柳相的大恩大德,却见他话锋一转,眼里出现了一丝狡黠,“本阁花了这么大心血,按理说你应当给予相应的谢礼的,但是你现在一穷二白,我看,你就卖身为奴,给我做个丫鬟吧。”

柳卿泽你是魔鬼吗?

杜若笙欣喜的笑容僵在嘴角,扯动了一个艰难的笑意,“柳相,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卖身还债不知要还多少年,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相府吧?”

柳相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抿了一口茶水,“谁说不可以?”

杜若笙一时没明白过来,她怂着脸委屈巴巴,“况且,我终归是杜若笙,曾经的杜探花,我本想着回家恢复女儿身,做个平常小老百姓的……”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杜若笙抬起头,看见柳卿泽微微靠近她,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眼里似是有一汪春水在流动,配合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宛若刚出炉的春药,看得她有些失神。

“杜……杜若思。”

“名字不错。”柳卿泽弯下腰,在她的眉间轻点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本阁府中可没有什么杜若笙,有的,只是个贪财胆小的女子杜若思。”

摸着自己的额头,杜若笙觉得自己被他指间触碰的那一块,似乎在灼烧,连带着她整个小脸都滚烫起来,望着那抹踏门而出的身影,她撇着嘴喃喃自语:“我才不是贪财胆小呢,我是小仙女……”

屋外,春光乍泄。

柳卿泽看着满墙阳光,嘴角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意。自己聪明一世,却在感情上,难得糊涂。

注:首发于《每天读点故事》

转载需作者本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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