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儿君
01
当胡琦琦提着她的行李箱走到三中门口的时候，望着那烫金的几个大字，哦，这就是我的中学啊。
为了以示纪念，她特地爬到了学校门口的巨大石雕上，摆好了了一个万年老V。
“嘿，同学帮我拍个照呗~”
胡琦琦随便喊住一个路过的男生。男生隐隐皱起了眉头，俊朗的脸有些阴沉。他不太喜欢这种自来熟的风格，他刚想当作没听见，却不料胡琦琦却已经把相机扔到了他怀里。洛小川无奈的举起相机，
“啊——”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只有半身留在框里，面目表情惊恐的胡琦琦，下一秒她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模样滑稽极了。
“噗呲——”洛小川原本不想被发现他嘲笑她，但他实在忍不住了。
胡琦琦没有理他，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哎呦喂~痛死我了~”边揉着屁股，边站起来了。
“同学谢啦。”她从洛小川拿回自己的相机，就提着行李箱去找宿舍楼了。
02
说来也巧，原来他们是一个班的。
只是胡琦琦似乎早以忘记了开学那天和洛小川的邂逅。班级里她没怎么和洛小川说话。不过在外人看来，正常不过，他们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洛小川是他们班实打实的好学生，最喜欢坐靠在窗边的位置，在纸上写写画画画，演算他最爱的数学题。人长的也温润，好一个翩翩少年。
而当坐在前排的洛小川认真听课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桌的胡琦琦，也在认认真真的涂指甲油。她的耳骨上打了一排耳洞，戴着学生街买的廉价耳钉。手上也戴着各种各样的饰品，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她还在校园里组建了乐队，搞得有模有样。但用老师的话来说，胡琦琦不务正业。
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好学生和坏学生都在自己的生活圈里适得其所，他们并无交集。
很快，第一个学期过去了。
然而放假对于胡琦琦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宿舍里，眼见着大家都搬离了行李，胡琦琦才跑到宿舍楼下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
“喂，爸。我放假了”
“哦，那你先回你妈那住”
“爸，我没钱买车票……”
“不是才拿给你钱过吗！你就不会省着点花，你爸现在也有自己的家庭了，你就懂点事吧……”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尖厉的骂声。
“放心，以后不会再麻烦了。”
胡琦琦挂掉了电话，眼泪迫不及待夺出了眼眶。一开始只是无声的掉，后来便抑制不住蹲着呜呜哭了起来，还哭花了那天才学着试画的眼线，把小卖部老板吓得一愣一愣的。
哭累了，胡琦琦抽了抽鼻子，准备回宿舍。一回头就看见了洛小川。
洛小川承认他站在这里很久了。怀里还抱着只蓝球，他原本约好了和人打球，看到胡琦琦在小卖部，鬼使神差的要来买瓶水。其实从开学第一次见面起，洛小川就记住了她。
四目相见有点尴尬。洛小川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一双眼肿的像核桃似的，关键是黑色的泪痕还淌在脸上，要多丑有多丑。洛小川刚想说点什么，
“洛小川”
“啊？”
“请我吃碗面吧，我没钱了。”
洛小川不懂那天他把胡琦琦领进学校后门那家有名的拉面馆时，大家注视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眼神，对他意味深长的笑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对面吃的心无旁骛，狼吞虎咽的女生，他眉头微眉头皱，他都招惹了什么人啊，一时忘记了动筷。
“洛小川，你不吃啊？不吃把牛肉给我啊。”
“哦”
洛小川一片一片把牛肉夹到胡琦琦碗里。
03
那天之后的漫长假期，洛小川再没有联系过胡琦琦。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校门口的迎春花开的招摇，又开学了。
一开学胡琦琦就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那是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上午。当众多莘莘学子在课堂里奋发图强之时，不远处的田径场，锣鼓喧天。
逃课的胡琦琦带着她的“甲壳虫乐队”放声高歌，
“那个夏天，风吹过麦浪/那个夏天，遇见了你，我的少年/燃烧吧，炽热的青春……”
胡琦琦唱的不算好，但那一顶爆炸头，全身破洞的牛仔裤，嘶哑的嗓门，颇有几分摇滚范。搭上刺激荷尔蒙的歌词，早让那些不安于室的班级分子蠢蠢欲动，到后来纷纷翘课去看胡琦琦的乐队表演。
结果是校长和班主任带着保安去抓人，操场上的观众一哄而散，胡琦琦之流落荒而逃。
那天下午胡琦琦还是回来了，一回来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几乎是被骂了一个下午，骂到了放学也没停，胡琦琦看着天空渐渐泛起的红霞，她有总错觉这个秃顶的中年老头会骂她到天荒地老。
“胡琦琦！我和你说话呢！反正你这次给我好好反省，不然我随时可以开除你！”
胡琦琦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耳边还传来班主任的骂骂咧咧：“我当班主任那么多年，就没遇见这样的女生，父母也不管……”眼眶有点酸，脚有点麻，但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胡琦琦走到教学楼下，就看到一个人。他单肩背着包，依靠在柱子上，背影欣长，不懂是否是逆光的原因，胡琦琦觉得还有点酷。
“嘿，洛小川你在这干嘛？装什么流川枫哦~”
洛小川转过身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胡琦琦！你这人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洛小川，你干嘛那么凶啊。”胡琦琦挣脱他的手。
洛小川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当听说她要被开除的时候，整个下午的课都听的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胡琦琦居然还没从办公室出来。他就站在这里等她，他以为她会哭，会害怕，却看到她一脸的事不关己的无所谓，他的愤怒突然间爆发了。
“你搞那个什么狗屁乐队就不能在周末去搞吗？”我怕你被开除啊，笨蛋。后面这句洛小川没有说出来。
“洛小川，我的乐队不是狗屁，你才是狗屁，你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书呆子！”
喊完这句话胡琦琦自己都懵了，观察着洛小川的变化，他的脸好僵，她害怕下一秒他会不会一拳打在她脸上。
“胡琦琦，”
“啊？”
“走吧，请你吃牛肉面”
又是后门那家面馆，拉面劲道，高汤醇厚，胡琦琦吃的不亦乐乎，洛小川则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挑到胡琦琦碗里。
吃饱喝足了，洛小川付钱的时候，胡琦琦还不忘和老板搭讪。打听到老板说这家面馆会在这里开一辈子下去的时候，她就放心了。虽然初中只有三年，至少饿肚子的时候都能在这里宰上洛小川一顿。
离开面馆，两个人沿着江滨路走。傍晚的风凉凉的，吹的人很舒服。天边的霞红的像火烧，很美。胡琦琦看着前面推着自行车的少年，心想，或许这是一幅好画。
“啊！”
不想洛小川停了下来，胡琦琦一鼻子撞在他宽厚的背上。
洛小川回头看着揉鼻子的胡琦琦有点想笑，但还是很一本正经的说：“胡琦琦，以后我教你学习吧。”
胡琦琦愣了一下，
“你说读书是吧，哦哦，好啊。”怎么，洛同学良心大发，想拯救她这个问题少女了？还是想为民除害？胡琦琦可不管那么多，她只知道至少跟着他有肉吃。
“走，送你回宿舍。”胡琦琦坐在洛小川的自行车后面，他们没有再说话，但她觉得很心安。
04
胡琦琦终于没有被开除。之后洛小川确实够意思，读书学习全带着她，虽然她每次都在偷懒打盹。就等着洛小川读完之后带她去吃面，再去江边遛遛。
但是有一天，胡琦琦发现很不对劲，听班级里的八卦团说，许年欢向洛小川告白了。
谁不知道那个许年欢啊。也是校园风云人物，家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晚会表演次次有她。她和洛小川可谓天生一对，天作之合，天旋地转……胡琦琦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她只是觉得他们确实很般配。
胡琦琦还以为经过告白事件后的洛小川会有什么变化，但没有。洛小川一如既往地对她。她也不曾开口问过他和许年欢的事。
“胡琦琦，你这什么发型啊！”
一大早见到胡琦琦的洛小川差点惊掉下巴。
其实也没什么，胡琦琦为了响应校园不留长发号召，剪了个西瓜头，颇有假小子风范。胡琦琦自以为魅力无限的露出狷狂一笑，在洛小川看来甚是诡异，鄙视了她一眼。
“小川~”
胡琦琦寻觅这温柔来源，啊，是女神许年欢。
“小川，我有话和你说。”
然后胡琦琦透着玻璃，就看着走廊外的两人，不懂两人说些什么，许年欢好像有点激动，好像要哭了。
回到教室的洛小川没有什么表情。下课后，胡琦琦立刻冲到洛小川面前，
“喂，洛小川，女神和你说什么了！”
洛小川没回应。
“你怎么不答应和女神在一起啊”
“你很想我和她在一起？”
“我……”胡琦琦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的她没有发现洛小川的复杂神色。
“哈哈哈，人家是女神耶，女神你都不要，傻了吧你。”
对，我是傻。洛小川再没有理会胡琦琦的叽叽喳喳。
04
胡琦琦一直嫌时间走的太慢，但自从遇见洛小川以后，又嫌时间走的太快。
转眼，初三了。
平日里嘻哈打闹的学生都有所收敛，据说他们要中考了。谁不是心载父母的希望，谁又没有升学的压力。
好像只有胡琦琦一如既往，肆无忌惮。
胡琦琦怎么也没想到，许年欢会找到她。
许年欢约她在奶茶店见。
“胡琦琦，你离洛小川远一点吧。”
呵，她倒是开门见山，“凭什么啊？”胡琦琦咬了咬吸管，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奶茶。
“胡琦琦，我对你没有意见，但有些话是伯母让我来转告你的。我家和小川家很熟，小川和我一样是家里的独生子女。家里人都对我们寄予了很大的厚望。”
“所以呢，那与我何干？”
“胡琦琦，你不能那么自私！你知道吗，小川和你走近后成绩掉了多少。你关心过吗？他是我们学校最有希望上重点的苗子，第一高中才是他最后的归宿……”许年欢讲的激动，脸上有点红。
许年欢看着至始至终面无表情的胡琦琦，她终于是泄了气一样，
“我说的你明白吗？”
胡琦琦放下已经空杯的奶茶，“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后来的胡琦琦就好像没有和许年欢见过面一样，还是整天屁颠屁颠跟着洛小川混。
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她假心假意地翻开练习，却在纸上偷偷勾勒他的侧脸素描。她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些书，也不明白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学符号怎么到了洛小川那就变得行云流水起来。通常学习完了以后，洛小川会带她去吃面，然后去江边走走，然后载她回家。
坐在后座，观察着少年的后脑勺，欣赏沿途的江景，胡琦琦曾经也很天真的以为日子会这样重复下去。
学校为了缓解学生压力，破天荒在期考后举办了一场篮球赛。深爱蓝球的洛小川自然是参加了。
作为班级主力，洛小川不负众望。听着女生们花痴的尖叫，哼，果然就是为了勾引女孩子，胡琦琦鄙夷的想着，但还是加入花痴队卖力地为洛小川加油。
那是最后一场比赛了。胡琦琦狗腿的跑去送水，
“洛小川，你一定能考上第一中学的，加油啊。”
正忙着喝水的洛小川没理会胡琦琦没来由的一句话，又火急火燎的上场了。
球在空中抛过一条弧找，完美三分！赢了！洛小川和队友们相拥欢呼，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观众席，没有胡琦琦。他想她可能去哪溜达了吧。
可是从那以后洛小川再没有看见过胡琦琦。直到下学期开学，一个星期过去了，胡琦琦的位置始终空着。
洛小川终于知道，胡琦琦转学了。
05
“爸，我求求你了，帮我转学吧”。
那是胡琦琦第一次去了他爸和那女人所谓的家。
“哟，不是说不再来麻烦了吗~”中年女人眼皮也没抬一下的调着遥控换台。
那天的胡琦琦没有顶嘴，没有表现一丝一毫的乖张，乖乖听着他爸和那个女人的谆谆教诲。
转了学的胡琦琦，终究是靠着洛小川强塞给她的那点知识，吊车尾的考进了一所偏远的高中。
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胡琦琦放下手中抄单词的笔。
她的指甲已经没有涂染奇奇怪怪的颜色，修剪地圆润得体；耳钉早不戴了，肉洞已经闭合；连头发也是无声无息一节节长，快及腰了。她突然想到她现在是不是也有了许年欢的味道。那他呢，肯定考上一中了吧，和许年欢在一起了吗？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居然不敢说一句“再见”。那次篮球赛以后她和洛小川便再无联系。
现在的胡琦琦好像一切都变好了，唯一变坏的是她的视力，成绩蒸蒸日上，近视度数也跟着跑。胡琦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关了灯，明天还要早起，再过100天就要高考。
又是深夜，台灯下的胡琦琦在纸上唰唰地计算着数学题。
忽然，一滴泪，就掉了下来。掉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她想起了三年前遇到的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这样，在纸上写写算算，那个人为她不厌其烦的讲题，那个人会请她吃牛肉面，那个人载她回家……那个人，希望她变好。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打湿了那一片纸。
洛小川，我现在也能背下那些扭曲的数学公式了，我也能轻松写出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我知道牛顿的三大定律，我知道原子是化学变化中最小的粒子……洛小川，你知道我知道这些了吗？
洛小川，我变好了，你知道吗？
洛小川，你在哪里……
洛小川，我好想你……
最后的一百天，高考的压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有多可怕。胡琦琦已经淹没在了每日发下来的试卷，厚厚的考纲，没完没了的英语听力……还好她也再没有空去想他。
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胡琦琦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望了一眼火烧的天空，还是那样美的霞。
听闻那家说好要开一辈子的面馆已经不开了。所以，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对吗？年少时遇到的人，也不过惊鸿一瞥罢了，人生的路，还要向前走。
洛小川，再见了。
06
九月，当胡琦琦提着行李箱来到大学门口，却见门口一群人聚集。胡琦琦停顿了一秒，但并不关心，拉着行李继续前行。
“那个夏天，风吹过麦浪/那个夏天，遇见了你，我的少年/燃烧吧，炽热的青春……”
这是，怎么……她停住了脚步，耳朵也是有记忆的，她突然回想起好多年前。
周围有人议论:“这是校园新生自建的乐队，那个主唱酷极了……”
歌声渐渐走近，她看见有人弹着吉他朝她走来。
几乎看到他的第一眼，胡琦琦的眼泪就条件反射地隔着笨重的黑色镜框流了下来。
他的头发留长了正好遮住了眉，皮肤比从前黑了些，他的左耳边有一颗廉价的水砖石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走到她的面前，“嘿，胡琦琦，好久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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