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49期“风”专题活动。】
毕竟立了秋,早晚的风还是凉的。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小区在路边等车。
空气里飘荡着鲜花及荷尔蒙的气息,原来今天是七夕。
这段单行线,路窄、门头多,开车、骑行的人速度都不快。一辆电动车慢悠悠地从他面前经过,骑车的人一手扶车把,一手举电话——
“是你刚才给我打电话的吗,宝?我在路上,没有听到”,粗嘎的男声偏偏注进了无限温柔,外人听起来,简直要起鸡皮疙瘩,可当事人还一点不觉得造作,继续如同诱哄般地轻言细语,“别着急,哈,我马上就到”。
看脸,和音色一致,是个黝黑壮实的小伙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打心底里满溢的高兴。
他立时明白,一定是电话那端的姑娘,将这个男人变成一副“绕指柔”的模样。
二十年前,他也曾为了爱又痴又狂。他爱上的是个像风一样的姑娘,努力、上进、阳光、开朗,她对外面的世界无限向往,而他必须为了父母留在家乡。
那时候过七夕节的男女还不多,他尚不知分别在际,买了鲜花和巧克力,像刚刚经过的小伙子一般,兴冲冲地与她约见,笑得灿烂。
那夜,她主动、热切,给他深深的吻和一夜柔情缱绻,他几乎以为她是改了初衷,但她第二日清晨六点,提出分手,原来,依旧决意要走。
一晃,就已人到中年,不知道她此刻飘在这个世界的哪一处。
手机里还存着她的电话,要不要发个七夕祝福?也许她不会收到,也许她收到也看不到,现在还有谁会时时看短信息呢?
但是,“七夕节快乐”五个字刚发出去一分钟,就有了回复——
“我已归,你来吗?”
六个字后面,是酒店和房间号。
他瞅着手机愣了几秒钟才回神,心脏砰砰跳,额上“唰”地出了一层汗,一时心慌,不知如何是好。
酒店不远,只隔两条街,但后面的房间号让他没法淡定,忍不住浮想联翩。
二十年前的一幕幕像潮水一样,在他的心里汹涌着,拍打着、冲击他的理性。
司机开车过来,晚了几分钟,连忙向他解释,“刚才路上有个骑手,将花撒了满地,只得等他一一捡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哦”了声,倚在后座上,还是没想好要如何回复,毕竟相隔多年,也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可她的反应这么快,莫不是每年都在等着自己的消息?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一片火热,感动之余,还有隐隐愧疚,毕竟分手之后,他很快就相亲、结婚、养孩子,在局里一步步地向上走,最初几年,偶尔还会想起她,后来,日子一忙,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一晚,她在耳边断续的呜咽和喘息,幽幽暗暗的灯下,冰凉的长发黑缎子般,铺在雪白的枕上,只衬得粉面娇唇、柔弱无依,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潇洒爽气半点皆无……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头,越想心越热,连略有发福的身体也热气腾腾、且焦且灼。今天上午他只有一个会,九点半结束,假使有空,的确是可以去看她。
他回了一个字——“好”,后面连缀了三个惊叹号。
本以为会议结束就没事了,可先是省里的调研要陪同,接着是下级来汇报,待急匆匆地把人都打发走,已是正午时分。
看看手表,他不由叹口气,这个点,只能约饭了,倒也好,权当老朋友见一见吧,可虽是这样想,调出她的号码,拨出键将按未按,却又止住了,给她发了条信息,“出门了吗?”
“在等你。”
这三个字虽短,却有力量,如同激励他勇敢冲锋的号角。
他对着镜子整理下衣领,匆忙下楼,打上车直奔酒店,隔着车窗看到马路上时不时飞驰而过的送花人,犹豫了半分钟,就决定放弃送她花的想法——
今天这种敏感的日子,去酒店见异性朋友本就容易引起误会,若再手捧鲜花被人看到,十个嘴巴也说不清了,大小是个处级干部,还是要爱惜羽毛的。
她会穿着件吊带睡衣来开门吗?也许还散着长发,她若太过热切,自己还是要矜持一点的,有家的男人不能显得太急色。其实可以聊点旧日故事,毕竟有那么多的回忆;前几年听谁说过,她始终一个人,那可以再问问她坚决得像阵风一般,去了大世界飘来荡去,可有过后悔?
可她若真的是一个人,又想尘埃落定,自己会不会就是她的最好人选?自从手里有了点权力,酒场上、项目中主动贴上来的异性也不少,含着情的眼波、漾着蜜的笑容多少会让他心跳加速,他可是都不敢招惹的。
说起来,当年分手他也是有几分恨的。
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呼啦啦地刮了一阵风,什么都吹乱了,然后说走就走,潇洒离开,只留他在地上收拾残局,很长时间,梦里还有她,估计那时,她已经在异国他乡潇洒去了。
他的每一天被各种重复的文件、会议、检查、总结填充得越来越满时,偶尔也会想想,如果当初随她一起去外面的世界,那将会怎么样,不过,也只能想想。
隔了这么多年,她若还是当初那个敢爱敢恨的磊落女子,见见倒也不要紧,可她若学了手段,用在自己身上,这孤男寡女的,可就成了把柄…….
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门前,对着手机又看了遍房号,似乎房间里还有隐约的电视声和脚步声。
可是,他站住了。
天人交战一分钟后,开始轻手轻脚地一步步后退,软绵绵的地毯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最好谁也别惊动,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那天,她没有等到他的人,只接了他的一通电话,说要中午请客吃饭,就在她住的酒店。
她拒绝,说定的车马上就到,要赶飞机。
原本只是恰巧来这个城市谈项目,早上接了他的祝福短信,想着顺便见一见,可不想他应得爽快,又变得突然。
她离开了这个城市,稍有莫名,略带遗憾,甩甩长发,又将一切抛下。
只余他,一连感怀好几天。后悔倒也说不上,那些想象里的跌宕起伏本来也不会发生,他只是愈发感到,人和人果然不同,有的人只配生活在地上,远远地凝望蓝天,看风吹过林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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