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逢旧人

作者: 我这头老牛 | 来源:发表于2022-07-09 19:34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此篇故事不说别的,单道人世间夫妻感情。这人世间夫妻感情有多样:有那貌合神离的,有那平淡如水的,有那恩恩爱爱的,还有那至死不渝的。前三种人间多见,自不必多说,今日单讲最后一种,说一段至死不渝的夫妻故事。为本篇,笔者有歌曰:

    芰荷本两朵,灵犀同日开。

    一朝交鸾凤,结出莲蓬来。

    奈何风吹雨,零落碎玉徊。

    相偕东流去,鸳鸯羡挚怀。

    话说元末时候,江浙行省杭州路钱塘县里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里除了两位老人外,还有一对年轻夫妻,这对年轻夫妻成婚时间并不长,恰恰三年。说起来,也是这对夫妻天作的缘分,二人自小相识,乃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随着年龄渐长,两人受了世俗约束,有了男女之防,见面也就少了。可是两家本来便是邻居,父辈关系不错,一段天造的姻缘便早早被两家爹娘定下了。两个年轻人呢,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是百般的愿意。转眼之间,到了结婚的年纪,两家也就早早为两个倾心人儿完了合卺之礼。婚后三年时间,这对夫妻举爱齐眉、相敬相爱,着实羡煞旁人。

    这对今世的鸳鸯,丈夫名为柳昌遇,腹中自有才华,文诗书棋画,样样皆通,可惜这柳昌遇,别的古人不慕,偏偏慕那个东晋的陶潜,他本来就没多少功名之心,再加上生逢元末乱世,所有的功名之心也便全寂灭了。妻子呢,娘家姓韩,在娘家上有两个姐姐,人称韩三娘。这韩三娘书读得虽不多,为人却极聪慧,她一颗蕙质兰心,做事通情达理,为人淑质贞亮,让个满腹诗书的柳昌遇都对她又爱又敬。这样来看,读书和明理也并无必然关系。总之,小夫妻二人琴瑟相和,正应那“愿作鸳鸯不羡仙”。

    可惜,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是合该这对恩爱夫妻此世情缘将尽,这一天,柳昌遇在朋友家下棋,一盘焦灼的棋局结束,已经到了三更时分,朋友劝柳昌遇在家里住下,而柳昌遇呢,想起家中妻子,偏偏不肯。这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夜里天寒,今夜更是出奇的冷,柳昌遇一出朋友家门,便被冻得打了一个寒颤,他裹紧衣服,在清冷月下独行,走了一段路才到了家,韩三娘给他开了门,柳昌遇赶快进了屋,盖上了被子,这样,他才感觉身子暖和起来。韩三娘见丈夫这样,担心地问丈夫是否受了寒,柳昌遇却说没事,夫妻二人躺在床上闲聊了几句后,便先后睡了。

    柳昌遇入梦很快,梦里,他又走上了今夜那条回家的路,可是这次,当他在路上正走着的时候,那个清冷的月忽然变成了一轮炽热的太阳,转眼之间,柳昌遇所处的不再是三更的寒夜,而是变成了署夏的晌午。柳昌遇额头冒汗,抬起腿往家里跑,可他跑了不知道多久,却仍然在回家路上兜兜转转。这时候他早就热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了,柳昌遇一抬头,不禁被吓了一跳!哎呀!天上的一个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九个太阳!

    韩三娘清早醒来,一眼便看到了丈夫通红的脸,她用自己青葱玉手一试丈夫额头,烫得吓人!她连声轻唤自己的丈夫,可柳昌遇早就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里。韩三娘利索下了床,先去把丈夫生病的事告知了婆婆公公,然后急急忙忙出门去请大夫。大夫来了,经过仔细地望闻问切以后,试着开了几副药。可谁料,前几天还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连半副药都还没吃,便撇下了爹娘妻子,一缕幽魂,归了西。

    柳昌遇头脑混沌着,正低着头筋疲力尽地走在九日凌空的火焰山世界里,忽然,他就感觉到周身一凉。这阵凉沁人心脾,让他瞬间恢复了几分精神。他抬头一看,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扇雄伟厚重的黝黑殿门。他神思游荡着,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殿门前,一使劲,便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不知怎得,一走进殿中,柳昌遇头脑一下清明了。大殿光线隐晦,柳昌遇抬头往殿上只一望,便被吓丢了三魂七魄。众位看官,你道柳昌遇看到了什么?正看到殿上正中公案后端坐着一位面如重枣、头戴冕旒、神情威严庄重的君王。这君王座上高处还悬挂一匾,匾上仅有四字——赏善罚恶。柳昌遇正在发呆时,大殿一边传来一身呼喝:“新鬼新鬼,见了阎君,还不行礼!”柳昌遇听得殿里鬼差这声喝,身子一震,心中有了明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到了哪里。想到这个事实,柳昌遇一声惨呼,一时情难自抑,哭了起来,直哭得心肝俱碎!

    殿上阎君见柳昌遇哭得伤心,在座上冷笑一声,喝道:“来这殿上的鬼少有不哭的,有哭生前权势的,有哭财宝玉珠的,有哭金屋缠绵美娇娘的,比你哭得伤心的也大有人在,快莫哭了!人死如灯灭,你再哭也不可能把自己哭活。”柳昌遇听殿上阎君这样说,哭声止了一些,勉强对阎君行了一礼,道:“阎君,在下倒不是舍不得我这残生,只是阳世里,爹娘尚在堂,我不能奉养终老,娇妻还恩爱,我陷她孤苦伶仃,这……这……”话没说完,又伤心地哭起来。这一哭,当真是椎心泣血,教令闻者魂伤。

    阎君被这柳昌遇哭得心烦,叫过崔判官,拿来生死簿,翻看了一阵后,对柳昌遇出言劝道:“柳昌遇,不要再哭了!本君刚才翻看了生死簿,你下一世有大富贵呢!这是大喜事!”

    柳昌遇听了阎君此话,果然不再哭了,他整整衣冠,朝着阎君拜了一拜,道:“阎君,在下不恋生,不畏死,如今既然我命该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下一世富贵与否我也不在意,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和我家人、妻子说说,不知阎君可能通融?”

    阎君看看柳昌遇,思索片刻后,道:“那便只能托梦了……托梦之事,也并无不可,只是世间事从来是有得便有失,你若想给家里人托梦,要拿东西来换的。”

    柳昌遇问道:“用什么换?”

    阎君道:“用你这下一世的富贵命可换。”

    柳昌遇毫不犹豫道:“我愿换!”

    阎君道:“柳昌遇,你可想好了,你若换了,下一世你会落魄贫穷一辈子,而这能换来的,只是与家人梦里的一场相会,孰轻孰重,你可得掂量清楚了……”

    柳昌遇心里毫不动摇,对阎君缓缓道:“阎君,在下爹娘在堂,我虽早逝,但我还有一个嫁在同县的阿姊,爹娘可有阿姊奉养,可我那妻子韩三娘,嫁于我刚满三年,我们还没有孩子,我若不去阳间再走一趟劝她改嫁,按照她的性情,只怕要伶仃一生。她正有大好年华,我岂能让她韶华空待……”

    阎君听了柳昌遇这话,出言道:“柳昌遇啊,看来你是太早离世了,还不知阳间人情之冷暖,你觉得你不去劝,你那妻子一定会为你守节吗?我坐在这殿上,见多了人情世故,多少爱人,今夜还欢好,明夜成仇雠,你也是读过书的,‘扇坟女’的故事你没听过吗?”

    柳昌遇道:“‘扇坟女’的故事我自然听过。说有一对恩爱夫妻,丈夫得了病要去世,临终前告诉妻子,我死后,身后事也就管不了了,你若改嫁,我也不能阻止,可是假如你真的改嫁,也要等我坟土干后。妻子满口答应下来。丈夫去后,才过了几天,妻子便恋上了别人,妻子想改嫁,可去死去的丈夫坟前一看,坟土竟然还没干,于是就回家取了把扇子来扇坟,希望坟土快干……”

    阎君道:“你既然知道这个故事,又何必自作聪明呢?你舍下一生富贵,只为给自己妻子托个梦,劝她改嫁,这值得吗?或许,你不劝,人家过不了多久也就又嫁了……”

    柳昌遇这时候面容严肃,他慨然道:“阎君,你的话我明白,可事情我还是愿意做。我做这件事,不是看以后,而是看当下。当下,我对我妻子感情深厚,我相信她也一样。这时候,我愿意用下一世富贵换来一次规劝,你说未来她也许怎样,未来是哪天我不知道,未来怎样我也不知道,我何必去揣测莫须有的未来,我就想当下。我再说得彻底一点,未来如果我妻子真的改嫁了,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禁脔,我们是相爱的两个人,也是独立的两个人,我死了,就要劝她再去追寻新的归宿,不要为我蹉跎,孤独终老。”

    阎君听了柳昌遇的话,沉默了半响,方才叹一口气,袖袍一挥,便将柳昌遇挥到了人间念他的人儿的梦里。

    冥界才一刻,世上已月余,家里人早几天便已操办完了柳昌遇的丧事。柳昌遇魂魄飘荡到钱塘县中时,正是夜里,人间的夜依然静谧而幽深,柳昌遇的去世并没有改变这美丽的夜分毫。柳昌遇的魂魄飘在钱塘县上空,四顾茫然,终于决定先入阿姊的梦。在阿姊梦里,他把爹娘以后的奉养问题,对阿姊进行了嘱托,最后说,阿姊若要知我来过,只明早看看床下鞋的鞋尖是否一朝南一朝北。随后,他又先后进入了爹娘的梦里,对爹娘进行了劝慰与安抚,表示以后阿姊会来照顾二老,并请求爹娘允许妻子韩三娘改嫁,最后告诉爹娘,爹娘若要知我来过,只明早看看床下鞋的鞋尖是否一朝南一朝北便是,言罢,与爹娘洒泪而别。终于,柳昌遇进了妻子韩三娘的梦中,在梦里,夫妻二人紧紧相拥,互诉思念之情,柳昌遇在柔情间隙,苦口婆心劝妻子定要改嫁,切莫学贞洁烈女,让自己孤苦下半生,最后,柳昌遇对妻子说,为证明我神魂亲至,明早床边鞋的鞋尖一朝南一朝北,说完,便消散在妻子梦里。

    柳昌遇托完了梦,心头事一了,顿感魂魄轻盈。他如秋风中的秋叶,飘飘荡荡,片刻便回到了阎罗殿中。阎君见柳昌遇托梦归来,大笔一挥,便送柳昌遇进了轮回。当然,因为柳昌遇用自己的下世富贵换了托梦,他下一世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穷鬼,这又是后话。

    翌日清晨,柳昌遇的爹娘、阿姊、妻子四人起床后,往自己床下一看,几人的鞋子鞋尖全都是一朝南一朝北。如此,四人便知道真的是柳昌遇鬼魂托梦了。柳昌遇的爹娘也是明事理的,知道儿子梦里说得对,儿媳还是大好年华,怎能就这样在他柳家寡居一辈子呢。于是二位老人轮番劝儿媳,若有中意的人,可以改嫁,他们二老愿意把儿媳当闺女送嫁。柳昌遇的妻子韩三娘听公婆这样说,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若有中意的人会考虑的,柳昌遇的阿姊要来接爹娘过去奉养,韩三娘却不允许,说她在柳家一日,便还是柳家儿媳,公婆自然还是她来奉养。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然而过,再抬首,已经是十八年后了。十八年很长,长到够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少年英杰,长到够旧土又起新坟几座,长到够美娇娘镜前青丝落白絮,长到够元末的乱世进入明初的治世。柳家呢,自韩三娘的公公前几年去世后,半月前,韩三娘的婆婆也双眼一闭,溘然长逝。而韩三娘呢,喊了十几年遇见合适的人就改嫁,却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或许,在她心里,世上唯一一个合适的人早就在十八年前就走了。

    公公先去了,现如今婆婆又去了,终于,韩三娘没了牵挂。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镜中的容颜,想起了夫君还在的日子。那时候,自己那么美丽,现如今,比当年,实在难比。夫君托梦劝自己改嫁,可是她知道,改嫁这件事情在她身上行不通。她了解自己的性格,她的心不大,只够放一个人,她力气也不大,哪里能把这个填满她心的人搬走呢?这辈子就这样吧,要说还有什么遗憾,只是没和夫君相伴到老罢了。不过说起来,这辈子能相逢也算幸运了。

    韩三娘慢慢站起,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上,脚踩到了凳子上,缓缓把头伸进了白绫里……

    韩三娘感觉自己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她一抬脚,身子便落到了另一朵云彩上,她抬头一看,远处竟有一座漂亮的殿宇,于是她高兴起来,一步一步,踩着朵朵云彩往前走,直往那殿宇而去。眼看着离那殿宇不远了,一旁突然闪出一个面色红黑的汉子,这汉子声若洪钟,对韩三娘道:“柳家娘子且慢,那里不是你的去处!”

    韩三娘道:“那我该去往哪里?”

    那汉子道:“你阳世情缘未尽,自然回你的阳世去。”说着,这汉子从怀里掏出一粒丹来,看了这丹一眼,满脸不舍,然后心一横,把丹递给韩三娘,道:“这丹名为‘还魂丹’,是我专门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为了你们这对人儿重逢,我也算是费了心了……快快回去吧!三日之后,有个濒死的穷鬼乞丐路过你家门口,你把这丹给他吃了救他一命,便是你再续的姻缘……”说完,这汉子对着韩三娘一挥手,便将她打落云端。

    韩三娘趴在地上,缓缓醒来,她咳嗽几声,扶着坐起,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抬头看看,房梁上的那根白绫竟然已经断了!忽然,韩三娘感觉自己右手中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她伸开手掌一看,一粒黑色的丹丸正圆溜溜立在掌心……

    韩三娘自从在寻死未成之际,在冥冥不可知中,得了那陌生汉子的叮嘱,便一直魂不守舍,患得患失。转眼之间,三天过去了,这天中午,韩三娘正坐在房中,便听到门口传来几声敲门声,韩三娘屏住呼吸再听,却又没了声音。她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打开了门,一开门,便看到了一个乞丐倒在了自家门口。韩三娘看这乞丐,果真脏臭不堪,正是:

    身披黑泥锦缎,头顶癞痢疥疮,脚踩半只草鞋,全无好人模样。

    韩三娘见了门前乞丐,忆起三天前那三尺神明的叮嘱,心里就是一抖。可是她寡妇一个,此时也不好扶着乞丐进门,于是她去了邻家,唤来了邻家张二爷。韩三娘平常便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张二爷听她说了这事,呼喊着,又叫来几个同街的婆娘爷们儿,几人倒都不嫌弃这乞丐脏臭,一起伸手,便将将这乞丐抬到了街口树荫下。放下这乞丐后,张二爷用手一试乞丐鼻息,大叫道:“哎呦,不行了!不行了!眼看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韩三娘听了这话,赶忙回屋,他用瓢舀了碗水,想起乞丐现在已经濒死,踌躇了一下,终于将那粒丹药取出来,融进了水里。韩三娘端着水出来,张二爷接过,在众人的围观下,一使劲便将这碗水给乞丐灌了下去。

    要说这乞丐,这辈子的确够命苦,他天生腿脚残疾,是个跛子,你说有天生的乞丐吗?有,他便是。他从记事起便游荡在乞丐窝里,和乞丐为伍。爹妈是谁?他不知道。自己多大?他不清楚。不过看他面相,倒是挺年轻,年岁超不过二十。他这些年来,端着破碗,吃得是糟糠剩饭,穿得是破衣烂衫,睡得是破庙墙根。他头脑也不甚灵光,就懵懂活着,不懂自食其力,这么大岁数活过来,历尽世上艰难少有,尝遍天下辛苦几多,到今天,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乞讨到吃食了。他晃晃悠悠,撑着随时要倒下去的身子,来到了某户人家门前,使出最后的力气,敲响了这户人家院门,然后失去了意识。

    头钻心的疼!并且这股疼痛越来越强烈,一股一股连绵不绝地涌来,终于,这乞丐忍受不了这股疼痛,大声嚎叫了出来,伴随着这声叫,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黑乎乎的,眼睛像被树叶遮住了,他适应了半响,才看清楚面前围了半圈的人。这是张二爷,他怎么这么老了,这是张二奶,当时自己和妻子的媒就是她老人家给保的,这是顺子?怎么脸胖成方的了?这是……终于,乞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这是三娘!这乞丐看到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平生生出几分力气,一下跃起,朝着人群扑去。

    啪!叫顺子的中年男人一个大巴掌,直接把乞丐又扇倒在地。顺子瓮声瓮气道:“要饭的,你想干什么!”

    乞丐被这一巴掌扇倒在地,呆愣愣躺在地上,头脑中却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这场狂风暴雨后,他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清明。前生与今世的一桩桩一幕幕,轮番出现在了他脑海里。他看着自己前世的妻子,含泪对着韩三娘叫道:“三娘,是我,昌遇!”

    韩三娘听这声唤,娇躯一颤。这时候,张二爷上来,一把挡在韩三娘面前,怒目横眉地对地上乞丐道:“要饭的,少在这装神弄鬼,昌遇都没了十八年了!”

    乞丐样的柳昌遇道:“张二爷,你忘了,我小时候,你去找小红,被我看见,你给了我两文钱让我别说出去……”

    张二爷:“我……”

    顺子上前道:“你在这糊弄鬼呢!”

    乞丐样的柳昌遇道:“顺子,你不记得了?当时咱俩去刘嫂子家果园偷果子,正好看到刘嫂子和那谁……”

    顺子慌忙阻止道:“停!够了,别说了!”

    张二奶挤到前面,问道:“小乞丐,你说你是柳昌遇,那你说,当时我在你家后院告诉你,给你和三娘媒说成了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事?”

    乞丐样的柳昌遇道:“我翻起了跟头。”

    张二奶继续问道:“翻了多少个?”

    乞丐样的柳昌遇道:‘翻了八个,当时你还笑我呢,说我翻了个八仙过海!’

    乞丐样的柳昌遇这句话说完,众人一起回头去看韩三娘,只见韩三娘眼里泪水正断线珍珠般往下滴。她在乞丐睁开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确定他是自己前世的夫君了。这是一种直觉,这种直觉来自于夫妻三年感情的亲密恩爱无间。

    ……

    街坊邻居最近都传开了,柳昌遇借尸还魂了。有那不信邪的亲友,来到柳家,全都信服而回。柳昌遇的阿姊来后,事无巨细地问了柳昌遇小时候的事,乞丐样的柳昌遇也件件不错的答了出来。到此,人们不得不信服此事。乞丐样的柳昌遇以前是残疾,头脑还不灵光,可是自从那天被众街坊邻居救起后,腿脚和头脑竟都恢复了康健。后来他从韩三娘口中得知事情原委,才知前因后果。

    柳昌遇上一世虽然有才华,可他无意功名,这一世呢,明太祖朱元璋定鼎南京,明君在位,重开科举,天下气象一新,柳昌遇那本已寂灭的功名之心又重新活泛了起来。这柳昌遇前世本就才华横溢,如今恢复了前世记忆,只一试,便高中金榜进士。

    柳昌遇得了功名,回到家门口,大家围观在这里庆贺,一起看着这对少夫老妻,不禁感慨起世事变幻之莫测。

    柳昌遇得中进士、一朝显贵后,有一次笑着对妻子说:“阎君说我这辈子要一辈子穷困,哪知,嘿!我只穷困了半辈子!”韩三娘听了摇头道:“夫君切莫张狂,我看你本该这生穷困的,只是阎君大仁,见你我情真,不忍你我死别,才有你时来运转这一天……”柳昌遇听了这话,神情一肃,对着妇人拜了一拜,说道:“夫人此言的确有理。”

    他夫妻二人自重新相会后,万分珍惜这段再续的姻缘,接下来的生命中,夫妻二人恩爱情深自不必多说。韩三娘年纪比乞丐柳昌遇要大近二十岁,柳昌遇生性洒脱又怜惜妻子,不肯让她如此年纪再生养孩子,只夫妻二人相依相伴,生活倒也别有滋味。后来,韩三娘到了八十多岁逝去,她逝去一年后,柳昌遇也逝去了。细细算来,乞丐柳昌遇六十多岁去世,只因二人无子,他殷勤照顾年老的妻子也有十几年,这也许冥冥中报答了妻子替柳昌遇赡养爹娘的情义也未可知……总之,这篇故事,说到最后,无非二十八字:

    乱芳丛里醉花阴,糟糠堂上飞满尘。

    真情实意哪堪负,莫做死前后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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