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狐不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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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是江南烟波渺渺的时节，魇离临窗而立，他目光悠远，好似陷入了回忆。清寒的风撩动他素白的衣袂，好似神袛临世，纤尘不染。
“楼主，苏姑娘来了……”
婢女话音未落，苏昙便风风火火地冲上了楼。
“魇离老妖怪……”苏昙扶着窗沿，努力地平复着气息。
“你看你，发髻都快跑散了，哪有女子该有的样子。”虽这样说着，魇离的眼神却带着宠溺，轻柔地伸手去帮她理着散乱的缕缕发丝。
苏昙愣了一秒，便打开他的手，杏眼微嗔。
“少献殷勤，梦魂楼都三日未营业了，怎么，你就那么想赖掉与我的赌约么！”
“我魇离一诺千金，绝不食言，你既这么着急，那现在便兑现这赌约吧，来人，给苏姑娘上茶。”
“这还差不多，当初说好三坛苏家陈年桂花酿换你一个故事，为此我差点没被老爷子给剥皮拆骨了……”苏昙嘟囔着坐下，双手托腮期待地望着他。
魇离无奈地笑笑，目光触及远处烟波渺茫的湖面，又陷入了回忆。
“我是一只活了千年的魇灵，喜食人类之梦，尤其是相思之梦，八百年前我设了这梦魂楼，与凡俗之人交易，看尽了人世悲欢。我以为我会继续这样不悲不喜地活着，只是十年前我遇到了她……”魇离顿了顿。
“遇到了谁，你别停啊，快继续说！”
“你先把这灵茶喝了我才继续，放凉了便失了风味，别暴殄天物。”
“话说每次来你都让我喝这个，我就没喝出来有啥劳什子风味，你就不能换个好喝点的嘛。”
苏昙直接把茶一口闷了，然后随意的用手抹了抹嘴。
旁边的婢女眼角抽了抽，随后便回神福了个身退下了。
魇离便继续讲起了故事，苏昙难得安静地听了起来，神色痴迷，似是陷入了故事里的那一场花灯节，那一次相遇……
02
十年前的花灯节，我遇到了她。
那年我闲来无事，便去凑了这城中花灯节的热闹，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都纷纷提着花灯去城东的百年姻缘树下祈愿，挂红线，求的无非是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良缘。
看惯了人世变迁的我，只觉得无聊至极，便准备打道回府，归至梦魂楼才发现贴身的幽昙佩不见了。
我掐了个诀回到姻缘树下，人潮早已退去，唯独一个小女娃坐在树下瑟瑟发抖，手里还握着我的幽昙佩。
“这个是你掉的东西，我本来想叫住你的，可是人太多转眼你就不见了，看这着东西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就想着你肯定会回来找的……”
“你就为了还我这个，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对啊……不过你刚刚突然就出现了，难道你是神仙，还是……还是画本里会吃人的老妖怪啊……”
她貌似有些害怕，我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对啊我就是老妖怪，特别爱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女童了……”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俩眼一翻，晕过去了，于是我便把她带回了梦魂楼。
我探了她的气息，命魂极弱，似是在胎中就带了病根，掐指一算，她的阳寿会在及笄之前耗尽。
她悠悠转醒，看到我又吓得缩到床角，惶恐地看着我。
“妖怪大人，大夫都说我活不长的，我没营养，别吃我好不好……”
“放心吧，我不吃人，尤其你又生得如此清瘦，吃了也没什么用处。”
她还是有些害怕，我便唤了婢女过来照顾她，没再同她多言。
后来，她终于放心我不会吃了她，便卯足了劲儿在楼里撒欢。
03
“魇离，原来你就是是那大名鼎鼎的梦魂楼之主，人的梦境好吃吗？”
……
“有没有芙蓉糕好吃，糖葫芦呢，四喜丸子……”
……
“麻婆豆腐、清蒸鲤鱼、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城东的麦氏烧鸡和肯氏烤翅……”
……
“咕……”她抱着肚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我，“我饿了，有吃的么？”
单手掐诀，她便被我关在了门外。
“冷月，带苏小姐去用膳，别让她靠近我的书房，聒噪！”
“啊啊啊，魇离老妖怪，你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女童呢？”
“苏小姐，快别闹了，跟奴婢去用膳吧！”
“我要吃肘子，烧鸡，烤鹅……”
“好，您想吃什么都有……”
我无奈扶额，自从她来了这里，梦魂楼都变得喧闹了，倒是让这里多了些生气。
“魇离，我想回家了，爹爹和娘亲肯定很担心我。”
“怎么，吃饱喝足了，就想起要回家了？”
“我自小病弱，爹爹娘亲从不让我出门，那天我听到大夫说我活不长了，我就想死前怎么也得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花灯会……”
“若我说，只要你留在梦魂楼，你便不会死，甚至千年不老，你可愿留下。”
“魇离，梦魂楼虽好，可它终究不是我的家，不过，我捡到了你的幽昙佩，按传说你是不是该实现我一个愿望呢？”
“你说。”
“若我能活过十五岁及笄，你便如话本中说的一样，许我十里红妆，娶我可好。”
她的声音稚嫩且坚定，让我有片刻呆愣，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爬上了我的桌案，她坚定地在我的左脸颊亲了一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反正我也活不到及笄，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赖上你。”
“好，我便允了你。”
而后我便施法抹去了她关于梦魂楼的记忆，并将一朵幽昙花炼化渡入她的体内，然后送她回了家。
她走后梦魂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然而我却再无法安然地适应这千年如一日的孤寂……
04
据说苏家大小姐偷跑出府看花灯走失了半个月，然后突然被发现躺在府内的榻上，甚至连身上的病根也莫明其妙的消失了。
苏老爷喜极而泣，只当是天神显灵，从此更是把苏昙宠的无法无天了。
苏昙六岁时，偷喝了酒窖里的陈年桂花酿，乘着醉意，在苏老爷的古画上画了一坨不明物体，醒后信誓旦旦地说那是麦氏烧鸡……
九岁时，她拔了教习夫子的胡子并把其眉毛染成了赤色，并一本正经地对夫子说您今天年轻了二十岁……
梦魂楼内，魇离听完下属的汇报，无奈扶额。
“冷月，你说我是不是救了个祸害……”
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是藏不住的宠溺。
终于在苏昙准备设计扒掉尚书府公子的裤子时，魇离坐不住了。
他听完下属的话掐了个诀便到了苏昙面前。
“你……你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教训那个混蛋，你可知他做了多少坏事……”
“本座乃梦魂楼主，打扰姑娘行侠仗义实在惭愧，但其实已经有人在梦魂楼交换了他的报应，姑娘实在不必以如此……”
“如此什么？”苏昙挑了挑眉。
“如此有损姑娘名声的方式来教训他，为此等小人着实不值……”魇离千年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哦，额头都冒了些汗。
“不管，本姑娘刚刚受到了严重地惊吓，腿都软了，你得赔偿！”
看着她一本正经且中气十足地敲诈，魇离笑了。
“那我便奉你为梦魂楼里最尊贵的客人，无论何时你都可以随意进出梦魂楼，且里面的珍品佳肴你都可以随意把玩享用，你看如何？”
“你可当真？”
“我魇离一诺千金，绝不食言，这幽昙佩你可随身佩戴，只有你自己可见，你可凭它随意出入梦魂楼。”
像是怕他反悔，苏昙飞快地将幽昙佩收下了。
而后苏昙便转移了祸害目标，三天两头的朝梦魂楼跑，而魇离倒是对她的纠缠甘之如饴。
苏家长辈虽不知苏昙把精力都放到了什么上面，但知道她不再到处乱祸祸别家老少，也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05
魇离故事讲完时，苏昙已经安然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魇离轻柔地撩开她额边的碎发，在她额头上宠溺地落下一吻。
“昙儿，你可知我多想许你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梦魂楼外的天渐渐变得阴沉，乌云渐渐聚拢，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冷月，将最后一朵幽昙取来。”
“楼主，你千年大劫将至，若无这最后一朵幽昙……”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魇离将幽昙渡入苏昙体内，再施法抹去了她的记忆。
“如此她便可如常人般安然度过一生了，冷月，送她回去吧。”
魇离背过身施法腾空而起，面对浩浩荡荡而来的劫雷却无一丝畏惧之色……
据说江南一带突然下起了十年罕见的暴雨，还伴有天雷不断，异象持续了足足三月，一时间人心惶惶。
好在三个月后异象结束，江南又恢复了它风和日丽风景秀美的样子。
后来苏府和学士府结为亲家，十里红妆，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可新娘子苏家大小姐却在成亲当日逃了婚，不知所踪。
尾声
“苏小姐，你可想好了？”看着对面凤冠霞帔的女子，冷月问道。
“是，我愿意同梦魂楼签订契约，生生世世奉献我的忠诚，永远不离开这儿……”
“既然你坚持，你便同我来吧！”
我提起裙摆便跟上了她。
“梦魂楼内有一至宝，便是这幽昙，本是楼主养来渡天劫所用，但他之前为了改变你的命数，便每年都渡了一朵幽昙给你。”
“十朵幽昙尽数化入你体内，以免灵力对你的静脉有冲撞，他便将自身精元凝成灵茶让你饮下，后来他以身渡劫，最后只余一缕命魂化入幽昙本株，也不知何时才会再度临世……”
“但，总归是有希望的，对吗？”
冷月叹了一口气，便退了出去，留我一人望着那这株没有花朵的幽昙。
“魇离老妖怪，你允了我，若我在及笄之后还活着你便许我十里红妆，娶我为妻的，就算我要等待千年万年都没关系，只是你绝对不可以食言……”
自此，我便一直守在了梦魂楼，我努力为魇离寻找相思之梦，日日滋养着幽昙。
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期间我也看遍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直到第九百年的一天，幽昙终于冒出了一个花骨朵。
我知道，等待，总是有希望的。
又过了一百年，一天夜里，幽昙方向绽放出妖冶的光芒。
他宛若神袛临世，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风华。
“昙儿，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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