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雨后，两辆驴车送来搪瓷缸和木盆等物品。在细胳膊的组长带领营养不良的临时指挥员分发的间隙，牟泥恍惚想起丽娟，想起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样子。那天丽娟说了什么，为何摸索他的口袋，种种细节都不甚明了。有一些残片倒还清晰，比如油腻的碗碟、沙发的凹陷、风吹的吊兰以及吊兰叶子尖凝聚的水滴……
何以孓然站立于临时搭建的淋浴房旁，又为何孤身在树之间拉扯晾衣绳，下一步又将向何处去？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和丽娟有几分相似，名字却已忘了。相识是在一个中午，当时阳光明媚，或许是春日，工作不久的牟泥和同事来小餐馆吃饭。人很多，和一群女孩子共用一个圆桌。当时一个同事和女孩子中的一个认识，大家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再以后一起玩，看电影、爬山、聚餐，就这么和这个女孩好上了。一起睡过，也互赠过礼物，也曾手拉手坐着巴士到市中心购物，又一同坐着巴士回来。途中吃的板栗的香味还记得。又不知何时，某个白天或者夜晚，女孩打来电话悲悲切切地说：分手吧，分手。就这样分手了。其实根本合不来，更像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次偶遇。如果说抱歉，那也不是他或她的错。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事情，都抱歉的话，那一定有个共同的主体，它是最该抱歉的。
和丽娟同居后，牟泥没有回想过那段恋情，毕竟爱得浅薄，爱得潦草。直至某一次去外地，要拜访的客户却出差了，钟总命他无论如何原地等待。在无聊的夜里，牟泥突然想起这个初恋的女孩。
随着时光的流逝，女孩的形象愈加模糊，徒留空洞的美好。牟泥竭力将她想象成无比美貌的模样，将她的浅笑认真地在脑海中刻画好，固定好，直至每一次调取都不会走样。
羁旅的夜在古人的诗句里总是无比愁苦，而对于牟泥彼时却好得不能再好。时空和心情恰好匹配，一生总有那么几次。看什么都美好，看什么都欢喜，无论是庭院的草木，还是轻敲玻璃窗的雨水，一楼大厅的麻石餐桌，都非常贴心。那几天是牟泥最安逸的时光。差旅费是充足的，不用自己破费，这就令人放松；任务看似紧急，其实无关紧要，公司让自己领取一个文件的复印件而已；至于文件如何机密，并不关自己的事情。在放空的心情下，晚间看一看酒店（有点类似主题酒店，透着文艺范儿）小图书馆借来的休闲杂志，啜两罐黑啤酒，外加买来的零食；白天则睡到九十点钟，吃一点自助餐（自助餐似乎不打烊）；中午吃或者不吃，取决于是否有饥饿感。这个酒店远非一流，不过合适的时间地点，就是人生的机缘。似无所获，似有所得。初恋女孩的形象浮现在眼前，那段浅薄的恋爱变得浓稠，好像它本来就是那样情深意长。那是一个春日，花香四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