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一群穿着灰黄色卡其布的人列队而来，大约三十多人，为首的拿着一根光溜溜树瘤突出的槐树棍。当初给牟泥发放袖章的男人（大家称他为组长），端着胳膊，小步跑向队伍，立定，敬礼。他转身对着大家喊道：“大家安静（安静着呐），部队的首长要向大家讲话，大家欢迎。”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好像一口痰卡在喉咙中央无法进退。他拍着手示意大家鼓掌，可自己的手却有气无力，两只手并没有接触。
首长拿着象征权利的槐树棍，向上举了举，示意大家安静（很安静啊），用拳头堵住嘴清咳了一下，环顾一圈后说道：“乡亲们，市民们，根据……”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看了一下，塞进蓝布大褂：“我们目前遇到的困难是暂时的，因为某种原因，很多……很多事情一团糟，但是不是很大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解决。你们要相信我们会解决的。”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观察大家的反应。小林捅了捅牟泥：“你相信他的话吗？”牟泥捡起地上的烟头吸了一口茫然地回道：“不知道，听他怎么说吧。”
首长指着自己的队伍大声说道：“我们来了，你们就放心了。我们第一时间赶到，带来了大米，完全健康绿色的大米，稍后发放给大家。这次小小的灾难，很快会过去的。”他转脸向组长：“发放要公平公正，大家可以考虑熬稀饭，毕竟，毕竟现在这个时期可能要一些天。”他跳下台阶，带着沉默的队伍走到广场尽头靠近湖面的地方，开始依次发放。组长跟着队伍动作夸张地指挥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排排队，都有都有。
小林幸灾乐祸地说：“其实受灾也有一个好处，你想听吗？”牟泥疑惑地看这他：“什么好处？”
“公平啊。”小林抱着胳膊揉搓，减缓身体热量的损失。
“可是不公正，为什么我们突然遭此不幸，却完全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喏，”小林用耷拉在额头的长发指了指其他几个“临时指挥员”，“他们的话你听到了吧，到处都是这样呢，可能是天灾吧，一种气象事故。”
气象事故——大雨的帷幕早晨的阳光缓缓移动至窗帘从缝隙透进来切割着胳膊——阴云飘来停电停摆房屋的骨架松散物体的粘性消失了没了关联自来水凝固成胶状物鞋底脱落刺啦声一种无形的力量瓦解着瓷砖和瓷砖地砖和地砖发动机停止运转分崩离析飞机犹如一个大箱子遇到了屏障在自重的作用下坠落掀起的泥浪将红墙青瓦的平房硬生生剃了个秃顶——浑身木屑草灰的手艺人农民仰望着苍天发呆头条指数静止下滑熄灭所有的数据来不及储存犹如地震来临散落一地的竹简毛笔从墨水瓶飞出画着椭圆跌落在地上干涸
信息的不通畅简直可以把人逼疯。从昨天开始，即有人开始摔手机，仿佛要将电力从里面榨出来。今天摔手机摔笔记本电脑摔手机的人更多了。组长安排临时指挥员们一面打扫，一面告诫那些抓狂的手机控们，不要乱扔手机，实在不行可以将手机扔进垃圾桶，也不要摔地上，老人家的心脏承受不了，小孩子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哭。
有几个活泼的女孩组织年轻的妈妈们带着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忘了痛苦的孩子们的笑声多少冲淡了广场上的愁怨。爱下象棋、五子棋的人们，纷纷就地取材，捡来石子，在地上画出棋盘打发时间。也有爱赌的，发现纸钞都变成硬邦邦的卡片，画面模糊成一团。一位银行职员称这些钞票都无法兑换了，极有可能成为废纸。出于职业的素养，他告诫大家还是将纸钞妥善保存，事情过了官方会想出解决办法，目前肯定是无法流通了。人们虽然傻了眼，可尚未疯狂到将纸钞撕毁，只是祈求这个倒霉的不明不白的日子尽早结束。有些做父母的将小面额纸钞发给孩子做玩具，孩子们都很喜欢这种奢侈的玩具，他们（她们）举着纸钞相互追逐，然后在地上拍打。谁的卡片将别人的掀翻，谁就是赢家。输了的小孩一开始很伤心，但后来发现卡片的供应并不匮乏，渐渐放松下来，赌注也逐渐提高。也有人低声斥责官僚们的低效率，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愧对薪水，而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则分析说这次灾难是个大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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