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贺文 | 罂粟

作者: 文冶瑰 | 来源:发表于2019-10-01 00:57 被阅读0次

    《罂粟》

    -文 / 陆长君

    国庆贺文 | 罂粟
    谨以此文,敬贺祖国母亲七十周年华诞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鲁迅

    公元1941年,沪上,春。

    北地吹来的寒风是刃芒毕现的银剪,翻越百万里破碎山河,淬以焚噬焦野的战火烽烟,一剪裁断永夜滑凉的帛缎。

    是永夜,亦或是黎明乍泄之前的晦暗。风凄诉着愁苦,像是亡魂怨泣着的悲歌。夜的长空亦惨淡冥闇,也无星月也无云,空洞的苦楚,苦楚流漩入垂目神佛的眼窝,便酿成初夏婆娑凄迷的冷雨。

    民国三十年的沪上是镣铐加身却犹自扬吭的歌女,兀自孑立在日寇暴虐直竖的钢刀之林上飘摇颠踬。这歌女袭破败的牡丹滚金旗袍,足下洇渗着无数国人的腥红粘稠的热血,血迹涸入斑驳疮痍的土地,却在泥泞中萌结出新种,只待为更多猩猩血染所滋,为无数抵挡之手所举,便要一朝顶破强暴的阴霾,抽长成咄咄不可逼视的苍翠。

    伟大的民族从来无惧蛰潜于压顶的永夜里,即像是涌动在冰封下的簇簇涡旋,水为锋芒,心中却腾着火,永远不忘融泄坚硬的囚束,永远不懈撕裂,守驻天光万顷,永远熠熠鲜活。

    日占区,海青路。

    昏黄的萤火沛然地流泄着,撒花洋伞一般撑燃点起一室的阒静。英式理石壁炉里尚蹿动着橙黄色的火蛇,只是为人抽去了薪条,不似冬日那般熊熊,不过堪堪驱撵着春的寒露,暖融融的烤在身上,恍惚出战火已熄的迷离。

    春樱居酒屋,沪上唯一一家日式酒馆,来此寻欢的酒客多是黄皮加身的日军士兵,亦或是远渡重洋侵吞国脂民膏的旅华日商,再有便是背祖灭良的汉奸走狗。

    女子栖坐在单人沙发的椅窝里,一身红底金边绸面旗袍修勒出曼妙的身段,腰身上刺绣的红罂粟咄咄怒放,诡异的绚烂。她似是有些畏冷,削肩上披衬了一件白色小裘绒披肩,盘扣一搭,便锁尽通身风流。她正在静坐沉思,忘记去吸猩红指尖上夹着的西洋纸烟,正偏头望向窗外,悠悠的视线轻飘飘地透过窗玻璃远飞而去,牵缠住一只在午夜里低徊的野燕。她翘着修长的双腿,骨节玉净的足踝突起柔和的峦线,足尖上趿挂着的一双西洋亮面小高跟一下一下闲闲地荡着,撩弄着正饮清酒的几个日本军士的心。

    在这些日伪军的中间,甚至在美丽小姐们云屯雾集的沪上,这位小姐的美早已芳名远播。只是在中华大地犯下罄竹难书的罪孽、凌辱过无数中国妇女的日寇却无一人敢亵渎她,只因他们皆知,这位中村千代子小姐、春樱居酒屋的老板娘还有另外一个引人忌惮的身份——上海日军参谋长松下春树先生的公开情人。

    松下先生,毕业于德国柏林军事学院的高材生,是连司令官阁下都要敬畏三分的人。他的爱侣,谁人敢碰?

    “千代子小姐,请再加一壶清酒。”

    开口的日军话音中带着虔足的恭敬,还不忘行一个日本标准的颔首礼。女子含着笑微微点头,旋即起了身,迈着袅娜娉婷的步子,走到柜橱柜前取下一壶清酒放入托盘内,而后轻飘飘地端给了客人。

    “千代子小姐,您实在是太美了。”

    要酒的军士慌忙起身,上身前倾,由衷而赞道。

    静美若暮夏之莲的女子双手搭交身前,微微鞠躬致礼,朱红的唇瓣微启,以字正腔圆的日本京都口音回予了一句表达谢意的日本语。

    她的声音柔且清灵,像是振翅的蜻蜓蹁跹过无澜的水面,挥动着的薄翼不经意间惊溅起了几颗灵动的水露。微风将她的声音飘零掷碎,坠落成舞姿婀娜的蝶,撞上人轻薄的耳膜,于是夜便更加静了,直寂的万籁无声。

    望着那抹旋身翩去柜台的倩影,酒意惺忪的众士官不禁感叹参谋长阁下是何等艳福,千代子小姐的确不负当年东京帝国大学第一美人的美誉,也唯有俊逸如临风玉树一般的松下先生,才配得上这样美的千代子小姐。

    驻扎在沪上的日军人人皆知,海青路上的春樱居酒屋兜售的清酒,是整个沪上风味最醇宗的。大吟酿的熏酒,雅淡如春之樱一般的果实甜香,挟渗着丝丝缕缕天公恩赐的微苦,入口便回甘成淳厚的稻米味。千代子小姐人美,酿酒手艺也高超,是故春樱居酒屋自开业之日起,便从未短过客人。

    一壶清酒,一份烤鱼,络绎不绝的士官兵卒趁着酒兴侃侃,交谈的声音混诵成一支此起彼伏的西洋乐曲,字字悉如悦动的音符飘入老板娘的耳中。千代子迈着凤尾蝶一般的步子,牵着一记妥帖得体的浅笑逡巡于高谈阔论的贵客们中间, 黁艳的裙摆荡俏着苦酒的涩甜,混然一个深谙社交律则的女郎,拈指纵皮偶一般,循循款诱着每一个客人倾吐着军部的每一桩琐事。

    她像是一支信手便可夺人魂识的红罂粟,不过曼曼一立,周身便恣泄着引人神往的气息,曳动着丝线另一端男人的驰仰。她的芳馨是卖弄风情的软钩子,她的颜色热烈而奔放,却又不失分寸,不致灼人,表里俱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端秀,秀而含威。她丰娆的毫无遮掩,似是并不自知内怀举可鸩杀人的剧毒,不过兀自习以为常地展枝开叶,无邪如神之圣女一般,却于无声无息之间轻而易举地斩获了人的信任。

    千代子是危险而妖丽的红罂粟,她垂颈,便有万千日华争相饰做掩面纱罗,她扬首,于是世上娇红皆黯做琼芳。纵然军部悬有森严律则,亦时而有倾慕千代子的士兵于饮酒时间或遗落下三两讯息,素爱著红的女子不过也是默然莞尔,一派清越拔俗,似是并无意趣。

    沪上的荷月处处潜涌着潮腻在绵绵针雨中的蒸雾,溽暑堪至,热浪便裹挟着温雨叠叠覆上皮肤,催出颗颗细密的汗露。松下春树自军部踅出时,正值一轮玉魄堪堪挂上寒枝。他脱下军帽,抬头望向凌空的冷月,眉目间惹上诡谲的阴云。这个民族的坚忍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纵然是半壁江山已在帝国的铁蹄下泯为断壁颓垣,依然有前赴后继的忠烈之士愿意以性命为垫,以鲜血为养,以血肉之脊担承起国家的命途。

    自1931年起,对华战争已历经了整整十年,陆军参谋总部原本计划是以速决为上,可只因那些在水火倒悬之中犹不知罢休的前赴后继的可恶的反抗者们的存在,帝国已渐倾以举国之力,如今几乎已至金尽裘敝的地步,他却依然望不到这场战争的尽头。不啻无望战止,反而日益渐觉身如浮沉之木,举目皆是殊死顽抗的汪洋,他本欲乘舟披靡,却未料竟惨遭中国人民的巨浪摔打成草末。他与他的帝国,皆似是被困囚在钉满累累罪孽的十字架上的嗜血野兽,虽獠牙犹利,却终将束手为屠。

    这样一个民族,真的是可以战挫的吗?昔日当他自东京的港口征伐来时,是带着一腔目空一世的野心,意欲令这个国家为奴为隶。可如今,一身的趾高气扬不得不为这个民族的坚韧所撼,他也不禁数次自诘,不得不心生飘摇。

    松下春树摇了摇头,意欲驱走内心那股子惹他烦闷的思绪。头顶的明月银芒徐盛,他眯起了眼睛,透过细细的眼缝观月,眼前积弥起了薄纱似的水雾,恍然间他似乎看到那轮冰盘化作了一个女人傲色难掩的雪容,那女人有细长如竹叶般飞挑的翠黛,春之樱花一般柔嫩的唇瓣,一头烫盘做时新式样的乌黑的秀发。那女人端庄典雅,娉姿雍容,时而引他倾慕,却又时而仿若远矗云巅,让他捉摸不透。

    松下春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此时此刻,突然很想饮一壶甘凉的清酒。

    于是黄色军装加身的男人抬靴走下石阶,乘上德产的大汽车,发动机一阵轰鸣,嚣张如狼豹一般驶上沪上的午夜萧索的街道,直往春樱居酒屋去了。

    理石面的地板流转出琥珀色的澄黄的星屑,颗颗细碎如鎏金石子,溅花了月影陈陈铺了满室的纱绡。已是入夜时分,客人皆散,酒馆未打电灯,不过凭一支曳动在柔风中的红烛照明,恰是一叶落寞的春华将娇韧的身段辗旖于悯怜的手掌,翩然而擦,不过只为惜别。

    松下春树走入酒馆时,千代子正倚坐在窗畔,单手撑腮,任流离的目光失落于墨色的荒野。她今夜穿的是一件绯色绸面绣红木棉旗袍,为澄黄的光晕一泼,便髹做了赤金色,烛火的残影凋零在她的裙摆之上,烙缀成了细密的绵怅,与流淌如潺水的矜傲。她背对着他,松下春树看不到她的神情,便循着她远眺的目光一并任视线飘出窗外。沪上的夜正浓,浓的像凌空打翻了一锭松墨,黑暗深处零星可见的几处荧光,是租界舞厅的人们在残破的土地上吟咏着自我麻痹的亡国之曲。那是散落在黑色幕布上的一把尘粒,微芒不过徒惹了几分可悲的凄怆,相形之下,泯于夜色中的深深的哀愁,却被衬得愈加浓苦。

    千代子的目光飘忽在墨色中,悠悠荡荡,丝线一般牵缠上了一只正振翅于空的朱顶雀,那雀失落于渺茫如奶汁一般的雾霭中,却寻不到归家的途。它终日徘徊在家乡的上空,却又觉天涯咫尺,与它深深恋眷着的故土远隔烟水。

    千代子不欲回头,自那人的军靴堪堪跨过门楣,她便已知他的到来,只是她不愿再如从前那般逢迎而上,惟愿在这一时半刻做个多愁善感的诗人,独饮尽这乡愁。这乡愁,原是一杯辛烈的苦酒。

    松下春树望着她的背影,一时看的有些出神。他的爱侣的确是很美,像是帝国年年春来的樱花潮,烂漫在山川千岛的呼吸里,多少次都赏看不倦。她衣襟上的花朵跳跃在他眼底,烛花一爆,眼前便似扬起了樱花雨,蓦然间他想起了二人初见之时的场景。

    那是在昭和初年的春日里,对华战争尚未打响,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他还是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家族里的男人们皆是帝国军事情报阁的要员,是故他生来便以为天皇尽忠为至上使命,少年时期,他便深信帝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国家,大和民族合该是全人类的主人。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正席坐在一树粉樱之下,阅一本诗集。她穿学生服,柔顺乌黑的秀发散了满肩,点沾上了几片樱花瓣。她正读的入神,垂敛着的鸦睫像是逆风而飞的黑蝴蝶,翕动着薄翼,蹁跹在悲壮的花雨里。

    后来经家族调查,他才知她自小长自日本,无父无母,与祖母相依为命,底细很是干净,芳名是中村千代子。于是他便尝试去接近她,欲俘获这以姿貌闻名帝国大学的人间尤物。

    可是松下春树却时而生出错意,明明他已将她的底细查的毫分缕析,明明两人已不是第一日相识,他却总觉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像是经年浴在奶雾一般的绉纱里,宛若隐匿于紫烟缥缈的香炉后的一樽金像,被绸缪渺然的丝烟掩去真容,婆娑难视,神秘莫测。她从不过问他的工作,对军事也兴致寥寥,不过独自在街角开着酒馆,做安静而美丽的老板娘。她明明离他很近,却始终让他似水中捞月一般,无法触及。

    “春树君。”

    松下春树正出神间,棂下独坐的女人已施然站起,牵出一记婉约静好的笑容迎了上来,她唤着他,婉转如啼鸣在早春盛景里的黄莺一般,唤醒了他。

    “千代子,你在想什么。”

    “在想……”

    女人迈着袅娜的步子,如骄傲的红顶鹤走了上来,“我在想,何时能与春树君再看一次樱花。”

    ……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破进了小酒馆的撒花帘子,渗流进精细的针脚,朵朵绽俏在女人白皙的手指上。酒馆二楼的小房间里,千代子正用纤长的指尖挑逗着灵动的日光,日光便如贪食的金丝雀,蹦跳着来啄吻她的指。于是她含着笑,任日光卷着金色的浪花拍洒过她的身体,兀自于窗下摆弄起一束樱花。那是松下刚刚派人送来的。

    千代子端坐在桌前,将缠花的白丝带扯下,优雅如教堂里慈悲的护花女使。她阖上眼,用敏感的手指细细抚捋过丝带纤柔的身体,于是那丝带背后的、以一圈白线缕绣而出的、几乎肉眼不可辨识的怪符便幻化成了脑海中一行清晰的文字,字字都是来自红色旗帜的讯息。

    千代子擦亮火柴将丝带烧毁,又倾茶将灰烬冲入花盆的泥土里,不留痕迹。

    她抬起头,正看到有一只朱顶雀驾上了晨日的辉光,啁啾着飞往天上去。

    孟秋堪至,沪上的黄梅天正酣,细雨迷濛成西洋人产的曳地白纱帘,密雾一锁,便扑离莫测了起来,荡荡然层叠难开,滴滴如绣娘手中的银针,无声地凄诉,蜿蜒流至地上,便积泛成盈盈的春水。

    东方之明珠霉腻在细雨的洇润里,连空气都泛着潮意。雨露儿如串成帘幕的白珠,又似伤悲在战火硝烟中的人们泫然不绝的水泪,颗颗绵细,却掷地铿锵,声声皆是泣血的梵音。

    许是为应时令,春樱居酒屋近日多了一味盐炙秋刀鱼,是老板娘中村千代子小姐亲手拟的食谱。不撒他料,只盐与火在炽热的光影里隔着铁架温存交会,入骨缠绵,便烧的那鱼肥嫩多汁,很是鲜美。军部的士兵们纷纷趋之若争食的豺犬,人人皆赞小姐的手艺带来了京都的风味。

    可松下春树近日却不怎么往居酒屋去了,他领了军部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

    近来对华战争屡遭挫难,上峰很是不悦,加之欧洲战线也到了紧要关头,亚洲战事事关圣战成败,然而自他从柏林军事学院毕业来华后,便鲜有意气风发的时候,对华工作虽看似顺风顺水,实则在这寒冰之下的暗潮却从未有过止息的时候,汹涌澎湃,此起彼伏即便是在日占区也处处皆伏埋着抵抗的潜流。

    约摸一月之前他曾接到线报,是从俘虏的抵抗者的嘴中拷打出来的:在沪上有一个代号为“罂粟”的共党,已在暗处隐匿了数年,截获日军情报无数,不知间接引致了多少次日军的惨败。据那支那人交待,这朵“罂粟”所传递的谍报已不仅囿于沪上,甚至波及他省战役。只是这“罂粟”的身份极为绝密,乃是最高情报人的特殊纪律,纵便是那招供之人也只知代号而已。于是他花了大把时间将手中已掌的交通线细细筛捋,却也是查无记录。不觉间的,他已追踪“罂粟”一月有余,至今仍毫无头绪。

    松下春树点起一支纸烟抽了起来,浴在烟丝缥缈里望着眼前片纸只字的串不成头绪的“罂粟”的资料出神,不觉便攒起了眉。彼时月露正浓,流光如湿雾一般飘忽在纤薄泛黄的纸张上,将纸面上几个少的可怜的平假名髹做了簇簇的银花。松下春树猛吸了一口烟,橙黄色的烟星低而苦地呻吟,呛喉的烟雾便自唇间飘出,缭绕在他的指间、手边,玷脏了月的霜华。他透过烟雾与月光看那两个被他咀嚼过无数次的字眼,倏然之间,脑中欻然有惊雷炸过,他仿佛看到眼前的纸烟燃起的绸雾与月流泄的冰晖结凝在了一起,一团丝线一般纠缠不清,最后幻映做了一张姣好的脸庞。

    心沉甸甸地坠了一坠。“罂粟”,还真是一个很适合她的名字,香艳又危险,神秘而美丽。那样的女人,若是骤然摇身化为淬毒的冰刃,确确然将更引他痴迷。

    松下拿起军帽,抬步走出了办公室。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饮一壶甘甜的清酒,吃一只鲜嫩的秋刀鱼。

    对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街道尽头的拐角处,便是他熟悉无比的春樱居酒屋。装潢考究的门楣,是和风的木制长廊配称着雕花栏杆,窗子则是皲裂成无数色块的彩色玻璃,以玫瑰色调为主,是她的别出心裁。玻璃窗前,深蓝色的白花洋布帘后,纸灯笼曳舞在晚风里,点亮一方寸的昏黄,却点不通透诡寂森森的街衢。沪上的光摇金碧究极不过是扮出来的,像是戏台子上花妆唱繁华的伶角,水泪无痕地坠落,都涸尽在了胭脂水粉里。

    松下春树走到酒馆门前,透过色块斑斓的玻璃窗看她,女人的曼妙的背脊被裂分成陆离的碎影,那碎影正立在柜台前整理着干净的碗碟。

    他沉默着拉门走了进去。

    “春树君。”

    身后橐音逼近,她迎了出来,周身如沐一段骀荡的春风,吹软了他心里的一树樱花。她今日著的又是旗袍,胭脂红的水缎上绣娇嫩的垂丝海棠,直直吻至骨节玉净的足踝。她的眉目还是款旖着春水一般的静好,像是微微垂目的六根清净的佛陀,澄清如泉眼。

    松下春树别开眼,随意坐了下来。她转身去端来了备下的最后一份秋刀鱼,从柜上取下一壶清酒,递到了他面前。

    他执起竹箸,方点了一筷入口便开言:“不日随我搬去长沙住,如何?”

    千代子微愣了半晌,旋即展笑道:“春树君要调离上海了麽?”

    他微微一点头,垂首呷了一口酒,“职位所需,几日便启程了,要在下月之前赶到。”

    她未接言,柔婉的笑意却分毫不减。他便抬头,嘴角噙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冰冷,目光诡谲阴翳,凌厉如刀子,生生地将她刮刺。

    “我的千代子不愿意吗?”

    “不,只要跟随着阁下,千代子去哪里都是愿意的。”

    她欲化身春的宠儿,朝他探出媚柔的枝桠,却只触到了他眼底的一片冰冷。于是她只好牵出一记更加驯顺的笑意,去遮掩心中声声摧人心肺的鼓鸣。

    他又食了一筷秋刀鱼,刀一般锋利的目光像是品味挑剔的看客,将戏台上振袖吟唱的她来回打量。

    “这样,最好。”

    次日辰时,松下春树自小酒馆离开,乘上黑色的德产大汽车往军部去,天上又落起了缠绵的细雨。

    中村千代子立在窗子前望着那离去的人没于雨幕中的背影,眼底森凝成霜,周身凛凛傲绝。她似是骤然间换了个人,依然顽艳绝伦,瑰丽俊美,却铮铮如不折的梅骨,卸去通身柔软,眉目间一片清冷如冰,雪容肃穆,颌线分明。

    眼前雨幕如帘,落入眼中却不再宁静清明,她看到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霭,是晦暝如死,是暗牖空梁,是哀吟在愁惕惨淡中的绝望与怨怼。她霜塑的眉眼看到在半空之中有一张被寒风摔打蹂躏的白鸟正零落在苦雨里,究极是不堪湿重,溺入了冰冷的水洼,破碎的无声无息。

    她转过身,拿来砧板与片鱼刀,素着脸开始摆弄起了新鲜的秋刀鱼。可她心底的苦压的太重,太沉,苦到这黏腻湿重的秋雨也洗不散,冲不尽,苦意直直从心底淙淙地淌了出来,循着四肢百骸流蹿至了指尖,于是她拿刀的手便不稳了,一不留神割破了手指,点渗了出来,零落在木质的砧板上,嵌做了颗颗饱满的红玉珠子,刺目如杀败了的玫瑰之血。

    这许多年来,无数次的、譬如昨夜,总有那么一时半刻,她真想立刻挥起这把裁鱼刀,去干净利落地刃开那个男人腌臜的脖子,让他暴露在她刻骨的贬斥里,在血贲如瀑的惊惧中一点一点地反省自己的罪孽。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她的上级告诉她,她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

    脑海中回想起他离开前的那一幕,那个男人穿着让她恶心的反胃的黄色军装站在门廊下,用刀锋针刺一样的目光将她打量了许久,薄唇勾出讥讽的弧度告诉她,日本的女人,还是穿和服好看。

    她用一句入乡随俗的托辞留住身上最后一丝中国人的痕迹,却最终还是逃不过泯于这场战争的大河奔流。

    窗外的秋雨总有落尽的时候,可是她的心却经久不曾清明过了。明明深爱的祖国近在咫尺之遥,她却时时自觉脚下如为霜锋所劈,沥下悬崖万丈,她欲决然一步任此身凋零如残叶,却不得不含痛忍抑多年,只因纵然是女儿之身,肩上亦扛有千斤重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她望向窗外,分明是晨光熹微,眼前却如有墨渲成河,巨龙正在悄然蛰伏,暗夜似没有尽头,灰色的雾霭正一点一点蚕食着骄傲的东方赤色,可还有数万万与她一同奋战在血色浪漫中的同志们,这些在她家乡的土地上肆虐的刽子手们,终将有一日为家国不倒的胞亲们所罚处。

    要让豺狼惊瑟,让雠寇胆寒,让那欲纳吞中华大地的痴人大梦为尖利的刀锋所挑碎,让蛮夷猖獗的野心在民族团结的战靴下垂垂颤抖,让青面獠牙的恶鬼蒸发在升腾的旭日之下,让同仁志士们的颈血淌涌成轩辕再起的光明坦途。

    “愁见滩头夜泊处,风翻暗浪打船声。”

    雨怕是落不尽的,黄梅年年至,可是战士必胜的决心是没有尽头的,为了最后的胜利,身骨匍匐于黑暗的潜流下,心中却是万丈长虹。

    她放下刀,教堂的钢琴声恰恰响起,清脆的西洋音符盘旋低徊如燕一般撞入酒馆,窗外,正有流浪的诗人踟蹰在风雨中听祷诵。

    ……

    桂秋衔金,金风是少女柔白的素荑,揉碎万点的秋阳金辉,便洒缀成人间的桂花十里。黄梅在霉湿中踅步而离,一同挥别的还有她细雨勾织成的烂花纱裙摆,与裙裥中浪荡的春的芳魂。

    小酒馆近日忙了起来,为着不日便至的松下春树的寿辰。

    老板娘千代子小姐谢绝了一切宾客,要亲手为春树君备一场精致的酒席,士兵们没了清酒与鱼生的款慰,嫉在心中,却也无济于事。

    原定于寿辰前后的搬居一事也搁置了下来,自上月末一别后,松下春树明里待千代子一如往昔,暗里却增派了多个心腹伏在酒馆周围,可千代子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欲在某个深夜里摸潜出去将长沙的特别行动计划泄露给某个抵抗的组织,她只是日复一日的进货、做鱼、张罗酒馆琐事,噢,还去日本商人开的沽衣处裁制了几套簇新的和服。

    猛一恍然,松下春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很觉之前的想法有些可笑,她怎会是“罂粟”呢?他永远柔婉驯顺的千代子,艳俏的裙摆锁不尽的脉脉风流,开在他的帝国的不落的樱花。

    正拧眉遐思间,手下有人来报千代子小姐已在门外等候许久。松下春树忙站起身,款着步子走出了办公室。

    在军部长长的走廊上,便看到一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正立在门口处,背对着他,沐在日光里,窈窕姣好的身躯熠熠着金色的辉光,高盘的发髻滴坠着日的华泽。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金色缎面和服,大朵大朵的夹金丝金菊缀了满身,金菊是秋的信使,她便是秋的宠儿,也是坠落凡间的菊花娘子,任枝蔓捧拢其中,做黄蕊上的明珠,菊瓣曳舞在悲风低低的泣咽里,灿烂而悲壮的壮美,为霜露所洇浥的英华。她转身,于是秋也噎了呼吸,无措的踅步,她含笑,于是风便拈落了花枝,奉为最殷切的美赞,纷扬在她不败的风光里。

    食盒里装的是新鲜的刺身,他走上前,俯首望着她春桃一般柔嫩的唇瓣,他听到她说,她要亲手为他办生辰。

    ……

    深夜时分。

    今夜无星无月,云也稀薄如山间浮岚,天是抖展而开的黛黑色的绸匹,夜风一赶,便浅浅漾出叠细的鳞纹。小酒馆已打烊停业,潜埋于暗处的四方哨探远远眼见那幢和风建筑里的女子吹熄了烛火,打下了卷帘。

    阖屋为夜色所吞,女子将纤薄的身子掩于卷珠帘后,侧身往下望。

    借送食之藉,她已将军部大楼的居室构造暗记于心,她断定松下春树的搬居之辞不过意为试探,存心是要引她妄动,便可坐实猜想。她本不欲去衔起这钩饵,可辗转想来,心觉他既敢以此为诱,那不日长沙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只是时间不明。是故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将她所知晓的一切袒露给同志们的契机。

    千代子收回望向楼下的目光,视线却刚好落在了房间里的钢琴之上,黑漆色的光滑琴面正在昏沉的暗夜里流转出山石间的水波似的粼光。

    夜色弥漫之中,那夺目的红罂粟徐徐牵起了朱红色的唇峦。

    ……

    松下春树的生日晚宴办在了春樱居酒屋,是千代子小姐亲手张罗筹备的筵席,司令官阁下遣人送来了厚礼,亦有军部的几位同仁们前来拜贺。霞蔚是打翻在天幕上的一盒红胭脂,丝丝缕缕地潲入轻薄流曳的棉花云团,距离晚宴尚还有些许时候,小酒馆的阁楼上,昏黄的灯光晕花了西洋妆镜里美人搽胭脂的雪腮,千代子看着镜中的容颜,袒出一节瘦韧的玉腕执起小狼毫,蘸饱红口脂,便兀自勾起了绵峦的唇线。

    今日是她的钢琴演出,必得盛装出席。可惜的是,不能再穿旗袍。

    梳妆妥帖,便起身走了下去。一身樱粉色绸面撒碎花和服的女人甫一出现在楼梯口,便夺尽了阖室的华光。

    千代子抻立着修长雪白的天鹅颈,颔首与众人致意,松下春树坐在众人中间,面前陈着清酒与鲜鱼刺身,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容不得半分旁移。五色琉璃玻璃旋络而出的光圈跌碎在了她的衣襟里,于是周身缎绣的樱花便为点赐了鲜活的生命,簇着她,一并做最盛美的骤雨。

    她走至钢琴前,款坐而下,双手抚上键盘,略定了定神,于是悠扬的琴声便自指尖淌泄了出来。有玉珠滚落在脚边,脆生生地磬响了满地堆叠的银盘,却又如春水溶溶,将柔韧的身骨掷碎在了顽石的臂膀里,飞溅起雪一般的沫白。

    小酒馆的宾客们皆陶醉在千代子的琴声里,却无人留意到,在酒馆外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人正立在路灯下,借着昏灯无声无息地记写下了每一段流徙在夜风中的和弦。

    今日他不是流浪的诗人,未曾在秋雨里听祷诵。

    一月之后,千里之外的长沙传来了日军的败绩。

    国共合作的抵抗之军粉碎了日军一轮又一轮的图谋进攻,像是有天神的指引一般,所谓的“不败之军”在民族团结的号角之下吃尽了苦头,代价巨大,死伤无数。

    从驻军布防,到军事配给,敌人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晓,若说其中没有谍情所佐,怕是无人能信。于是素来高傲狂妄的、手掌沪上谍线工作的松下春树在吃了司令官两个耳光后,便铁青着脸杀往小酒馆,将一腔怒气泄在了女人的身上。

    大力搡推之下,千代子柔弱的身子像是零落在空中的残叶,轻飘飘又沉甸甸地坠落在地,瘦弱的腰枝“咚”地撞上了木质楼梯,痛意催得她死死咬了一下嘴唇。

    松下春树掏出配枪指上了她的头颅,冰凝的的眼底森萧如炼狱鬼使,不夹带一丝情绪。千代子静静地回视,身段修挺,手指紧攥着衣襟,不卑不亢,不惊不惧。她揣测他尚未捉到她确切的把柄,不然枪声不会迟迟不曾响起。

    “千代子,可是哪里惹春树君生了气?”

    “两月之前,我便接到谍报,共党有一代号为‘罂粟’的情报人员,已经在上海潜伏多年,让帝国的战士吃尽了苦头。”

    松下春树矮下身子,伸出手指尖勾挑起女子雪白的下颌,将淬了剧毒的利刃似的视线狠狠刺入她清亮如泉眼的冰瞳中。

    “‘罂粟’,多么美的名字,就像我的千代子一样美。”

    他的手指徐徐勒过她的侧脸,像是窸窣在她冰肌上的游蝎,搔带起阵阵森凉的触意,惹人瑟瑟不止,且随时可将藏毒的尾针刺入她高傲的脖颈。

    当她的眼底亦结凝起了层层冰霜的时候,他的手掌堪堪如毒蛇一般盘勒住了她的喉头,只需轻轻浅浅地一箍,便可于眨眼之间捏碎她抻立如鹤的骄傲的颈骨。

    “千代子,若你背叛了我,我一定亲手要了你的性命。我的千代子即便是死,也要死的美丽。 ”

    ……

    春樱居酒屋歇了业,松下春树对外谎称说千代子体怯,累日的操劳,为掺融了阴重的湿露的秋风轻灵灵地一扑,便失足跌入了层层漩不脱的寒疾里,始终不得自痊。

    可是在酒馆歇业的前一天,那流浪在黄浦江畔的诗人分明还看到老板娘曾立在棂前整理碗碟,容色酡红,分毫不见病态。那一日他还看到,松下春树曾铁青着脸跨入小酒馆的门楣,而后便有瓷器摔打的声音从紧闭的门内传出,伴有身骨跌地的闷响。

    千代子,美丽而优雅的千代子,勇敢而聪慧的巾帼英雄,怕是已经溺堕在了松下春树挖就的深不见底的泥沼中,任一身娇嫩的红芳颠沛在日本军国主义的苦雨里,头顶上是压身的晦暗愁冥。

    组织上准备起了救援计划,便是要以血为偿,也要让将这朵与故乡远别多年的红华再次盛开在祖国的土地上。

    ……

    尾声

    千代子记得,她自小便不喜欢看秋雨。

    悲泣在咽哭的秋风里的霜雨,像是在哀吟着别离的笙箫,那是一种噬入髓骨的绝望与凄迷,硕风阵阵,飘扑着细针一般的细密的愁丝,无孔不侵,每一次风来都夹带着酽酽的锥心之寒。秋雨太潮,太湿,太悲观消极,可她从不灰败如秋雨摔打的枯叶,她始终坚信着,只若革命的意志永不颓丧,总有一日能将痴心妄想的仇寇从中华大地的沃土上扫赶出去。

    枪声响起的时候,千代子正立于棂畔看秋雨。秋的水泪滚落在花窗上,迤逦下冰凉的长痕,她是悲秋的娘子,秋化作了她,涟涟的泣涕,声声皆是她心底思归的哀笛。

    松下春树已将她困囚半月有余,若她真为“罂粟”,便可诱引革命的同志前来援救,一举剿之。

    身陷囹圄,任焦急烧做蹿穿脊骨的火焰也无济于事。小小的远郊洋楼里,松下春树布置的精密,她虽身怀夜潜入军部盗取军事布防图的本领,却也无可脱逃。

    累日祈愿,可杂乱的枪声究极还是响了起来,在秋日悲怆凄切的泣血里,合着声声远飞孤雁的哀啼,密集如雨。

    黄色军装的人闯了进来,一把捞起了瘦弱的她捆锁在怀,冰凉漆黑的枪管抵在了她修韧柔长的颈部,可她分毫不知恐惧,却激动的近乎颤抖起清癯的身子。她热泪泫然,只因眼前林立的,个个皆是熟悉的面孔。

    眸中落定下决然,她蓦然明艳一笑,红唇牵的妩媚多情,却身骨铮铮,再无需向这个让她恶心的男人邀姿献媚。

    “松下春树,你的猜想不错,我从来不是日本人。你听好了,我不叫什么中村千代子,我的名字是阮璧君,我的同胞们都叫我韫芝,那是我的字,我是中国人。”

    “民族大义当前,怎计个人之利?松下春树。你是污我国土屠我胞兄的刽子手,我阮璧君,早已瞧扁了你。”

    几乎是须臾之间,她的双手毫不犹疑地覆上了他的扳机,拇指决然地扣下,于是一计惊天动地的枪声过后,子弹便从颈部穿过,由背后穿出,铿然击穿了她纤薄的身体。

    也几乎是同时,来自同志们惩处的枪声响了起来,接连撞上了松下春树罪孽深重的身体,将这个刽子手击做了破碎的筛糠。

    她凋零在血色的秋雨里,绵软的身骨像是秋雨里再也提不起生机的残红败叶,飘摇地、轻悠悠地,坠落而去。

    革命的同胞奔了上去,接住了她轻如鸿羽的身体,手掌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便瞬间为稠腻黏重的腥血所绛染。

    她依然牵着笑,颈侧绽烂着血的红霞,胸部艰难地起伏着。窗外雨声渐止,银色的月华堪堪倾洒了下来,将她涸不竭的血流髹做霜白的春水,汩汩地冲带走生的希望,奔腾不息。又焕然织做佛陀慈悲的手印,欲援引这几欲脱身的纯净魂灵环游上天去。

    她嗫嚅着沥血的唇瓣,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片,是梏于囚牢中时探听到的此生最后一张谍报,获可关累即将到来的凌冬里的战机。

    “我身为炎黄后代,与祖国阔别多年,思国之心酣重,时而忧郁添心,无法释怀。今日命绝于此,不敢自矜功勋,蒲柳纤身,无足挂齿,不过略尽绵力,欲挽我华夏民族于水火之中。恳请诸位胞亲,全韫芝最后心愿,务必将我身灰留予祖国,莫让此身再次远离故土。

    如得所愿,我死而瞑目,再无所憾。”

    ……

    在阮璧君同志牺牲的三月之后,亦如罂粟的情线所叙:日军突袭珍珠港,太平阳战争爆发。而在四年之后的1945年9月2日,日军的投降仪式在密苏里号军舰上举行,昔日妄想吞我国土屠我胞亲的仇寇向在场的包括中国在内的9个受降国签呈了投降书。

    同年,从前日军驻沪上军部参谋长松下春树的情人中村千代子小姐——真实身份为共产党优秀地下工作者的阮璧君小姐被追封为革命烈士,其身后名终于得以圈正,其身灰为中国军队所领回,葬于家乡故土。

    她的故事也垂垂流传而开:为了崇高的志向,阮璧君小姐曾于日军参谋长身边潜伏数年,她终日逡巡于豺狼虎豹之中,置身于贼寇巢穴,心中却红旗不倒,为谋情报,她自伪为异国之人,受尽啐骂与笞楚,终日捱忍与祖国相隔别离之苦。

    她的墓志铭是这样写的:

    阮璧君小姐,是为国捐躯的爱国战士,伟大的布尔什维克革命者,红色的无产阶级先烈,优秀的党的女儿。

    身为女儿,姿本娇弱,却铮铮如刚毅坚勇的木棉花,民族大义当前,无畏于壮士断腕,更敢于阵前歃血,兀自敛纳起柔嫩的皮表,愿以艳丽之身,成就粉身碎骨。她是祖国母亲的女儿,与生俱来的无双烈烈,本该燃腾着火的颜色,面对仇寇的铁蹄,她敢当自己的刺客。

    阮璧君小姐,流芳千古。

    鲁迅先生曾有言:“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百年来披荆斩棘,历尽风霜雪雨,中华民族犹巍然世界东方,屹立不倒,便是淌流于血脉之中的民族精神为持,只若爱国情怀不灭,国家便可昌明隆盛,雄飞高举。

    今日举杯,为祖国,为烽烟岁月里以身许国的烈士前辈们,为未来长征在复兴之路上的诸位胞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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