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十八章 小叔娶亲
盛夏的天空悬着一颗巨大的火球，放肆撒泼放射出灼人的火线。树木仿佛都被点了穴，杵在路旁一动不动。满目的绿禾倦怠，荒草困乏，更有甚者呈现出萎黄的苦色。热浪阵阵，干了土壤湿了人们，大地等风也等雨。
早上，正在棉花地里打农药的我浑身大汗淋漓，衣服像水洗过的贴在身体上，头昏脑涨的我频频抬右手衣袖擦额头上的汗珠，忽听得小叔急促的叫唤声。我定睛一看，付国正从远处兴冲冲地朝我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二姐，二姐，我今日相亲克(去)的。”
“啊，有这么好的事？”我求之不得，顿时喜上眉梢追问道:“哪个做媒呢？”
“是木香(队里出嫁了的姑娘)姐介绍的。”
“你先看看再说，不要把人家领屋的来了啊，二姐么子都没准备。”我特意叮嘱他道，他点点头小跑回去了。
下午，还是那田里，他又黑汗泗流地跑来，很急的样子。
“二姐，人家来了，连木香姐三个人，在屋的。”始料未及的我本就因天热劳累心情烦燥，顿时火冒三丈地回他道:“我跟你说了的啦，我没做准备，屋的么子都没得你叫我哪么搞？”
“我带来给你看的啦！”老实的他说话不会拐弯，瞪眼朝我吼道。
我没好气地回他:“我看有么用？你看好了就好啦。”
他无话答我，苦着脸无助地望着我。
我深知不能等，背着药水桶就走，他跟在我身后，惴惴不安的样子。
一路上我边走边在脑内飞速地搜索，找谁去借鸡蛋？找谁去借钱买菜？找谁借布料给打发？待快走到时，我已想好去找长英借鸡蛋，并径直向她家走去，都是平日里要好的人，她立马借了二十个鸡蛋给我。
回家后的我强掩内心的不安满脸堆笑地和来人一一招呼后便一头扎进了灶屋。我的脑子继续在飞快地运转，在等荷包蛋煮熟的时间段里我已敲定好了下一步去找艾成借钱。
艾成向来同情我二话不说借给我五块钱，我连走带跑地上街去买了菜，回来的路上已想好去找梅安借布料。
疲于奔忙的我总算张罗出了一桌菜，共有八盘，有肉有鱼有鸡，色香味俱全，几个人吃得笑呵呵，直夸我的厨艺好。
眼看两个人都没什么意见，情投意合的样子我是打心底里高兴，趁兴拿了布料出来打发，女方一红一绿两个布料，媒人一个酱色的布料，其同伴一个蓝色布料。
孰料第二天傍晚付国象个做错事的孩子嗫嚅着走到灶前对我说:“说不成了。”我一愣，眉眼上挑，他不敢看我的眼睛，说完迅疾地把头垂了下去，脚尖频频点着地。
我顿感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窜动，让我憋闷难受，我努力抑制住满腔怒火低吼着问他:“哪么回事呢？”
“昨天来是木香姐自作主张把人带来的，没跟她屋里人通气，她姆妈死活不同意。”他抬头的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里竟翻滚着泪花，顿时心有些软了便把有些话强咽了回去。
我实在心疼我借的那些鸡蛋、钱、布料啊，在内心估摸着又要还多少日子才能还清呢，这许多年来我是借了还，还了借，借了再还，还了再借……我是伤心着了，也丢尽了脸面。我巴望着木香把布料退回来，但是我失望了。
时隔两个月后堂弟妹万英做媒，这次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双方家里都通了气，我也做好了准备，为了小叔子能成家，我只管全力以赴，又一番绞尽脑汁后开始东奔西走地借。
那天下午付国去河那边万英家对头，女方共来了三个人。听说谈话中涉及到家庭状况，女方似乎不大乐意。其中她一个叔伯堂嫂说了一句什么话让付国没大听明白心生惶惑便伺机回家找我。
付国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斜着肩膀朝我走来，两腿间象夹了个脸盆。
“呜呜呜，嗯嗯嗯……又说不成了。”
我蹙眉凝望他，满腹狐疑地问:“人家哪么说的你说给我听。”
他原原本本诉说了一番，我仔细聆听并辨明原委，待他说完我也理出了头绪。
他只顾伤心哭泣，我安慰他说:“没得事，我陪你去把她们接过来吃饭。”
他倍感意外，不解地望着我，慌忙用手擦拭眼角紧随我身后。
我走路脚步声重，万英堂屋里坐着的几张陌生面孔纷纷遁声望向我，我看见那个白白胖胖还个子高大的年轻女子端坐其间，脸蛋说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再说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也没得挑。
我进门便笑盈盈地招呼她们道:“稀客稀客！我来接您们上我们家去吃饭。”
她们也个个张口乐呵呵地回我，并起身欣然前往。付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惊疑。
到家我安顿好她们坐下后，就进灶房煮蛋，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送到客人手中后，我便开始了理菜烧饭。
跟上次一样，她们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席间谈笑风声，气氛相当融洽，我看见付国的脸笑成了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菊花。
眼看暮色将至，我一一打点她们并送了一程，事情就算是定了下来。
两个年轻人的感情进展顺利，我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有一天女方告诉我她母亲想见我，我心如明镜似的回答她:“不用见你母亲，你跟她说二姐做了准备，腊月结婚。”我看见她的脸上掠过一缕惊异的神色，为此她曾对付国说你二姐真了不起。
我赶紧凑了六十元钱买了一头猪回来喂，以备付国结婚时用于宴请，一半给弟媳妇家，一半自家用。
腊月二十四是付国结婚的日子，我象婆婆一样里里外外张罗着，大哥大嫂到场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新娘笑靥如花的进了房，付国也人逢喜事精神爽，目睹这一切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按说喜事已拉下帷幕该是皆大欢喜的事了，忙碌了几天的我已累得精疲力尽，也该回家好好休息了，可是无意间，我听到灶房传来了嘤嘤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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