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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公主，您小心些。”年轻副将满头大汗地跟在后面，神色匆匆。
良驹上的人并未答话，只是缓缓地拉满手中的弓。
随着疾厉的箭啸划破长空，一只色彩斑斓的锦鸡顿时应声倒地。
容琛利落地下马，精致白皙的脸上溢满了笑。
“公主果真厉害，百发百中！”随从侍卫们纷纷鼓起掌。
容琛佯装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而后把弓递给旁边的李昶，从容道：“李将军，帮我保管会啊。”
话音刚落，她便兴奋地亲自去拿刚才射中的战利品。
“万物有道，循环往复。因此，本公主也就只能猎猎鸡、兔这些小家伙了。”将锦鸡收入囊中后，容琛招招手，示意大家可以准备回宫了。
指令方下，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掉头便走。
恰在此时，丛林入口处忽然传来了阵阵低吼，似有山摇地动之感。
众人凝神望去，竟是一匹文马，缟身赤鬃，眸灿胜金。李昶及其他侍卫立刻拔出配剑，齐齐挡在容琛之前。
后者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它受伤了，无妨。”
“公主，哪有马的眼睛是金色的？”李昶仍觉得其必为妖怪，拔剑就要击杀。
容琛不忍，急忙勒令停止。“李将军，放下剑，别伤到它！”
贰
容琛生母是已故的皇后，因为当年难产，不幸早逝。
当今圣上又被那妖娆的怡贵妃所迷惑，是以，除了较熟的李昶，容琛身边便再没个说话的人。
发呆渐渐成了她的常态，只有在外出狩猎时，才会偶尔露出难得的笑颜。
改变容琛整日闷闷不乐的转机，即为意外来访的小文马。
因其通身雪白，容琛便唤它“小白”。
丫鬟们都甚为迷茫，公主殿下如何就忽然忙碌了起来，再不复往日的无所事事。
早上，亲自为那小文马涂抹药膏；下午，亲自为那小文马清洗鬃毛；到了夜晚，还会抱着那小文马说些悄悄话。
旁人不懂，容琛却是将小白当作了能与之倾诉的知己。
可惜，这般和谐温馨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盛气凌人的怡贵妃就找上了门。
恰逢容琛为小白上药的时辰，她连头都没抬。
等忙完了，容琛才淡淡地开口：“娘娘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怡贵妃干等了半晌，神色早已阴沉得乌云密布。心平气和地理了理鬓发后，她方堪堪笑道：“容琛啊，不是本宫多嘴，公主的闺阁中，岂能出现这等不明生物呢？”
话毕，她悠悠地望向刚敷好药的小白。
容琛心下一惊，刚欲解释，便见怡妃眼疾手快地端了杯滚烫的热茶。
叁
无暇犹豫，她迅速地扑到小白面前。而那杯还冒着灼灼热气的茶，直直泼在了她的背上。
火辣的痛感顿时铺天盖地地涌来，容琛几乎听不见周围人的惊呼。
怡贵妃只惊讶了一刹那，随即又阴阳怪气道：“怎么？还舍不得了？”
疼痛实在过于强烈，容琛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倒吸凉气。
看着其狼狈模样，怡贵妃顺心了不少，正要回宫，就见一抹明黄适时地闪了进来。
“陛下，您怎么来了？”她立刻敛去面上得意，娇滴滴地问道。
“琛儿！”皇帝顾不上回答，额上青筋条条暴起，登时吼道：“快叫太医！”
怡贵妃见他发怒，亦有些害怕，索性不言语了。
皇家办事效率高，太医很快便赶到了。
“公主殿下无甚大碍，但须得受些皮肉之苦。搽了老臣开的膏药，三日后就能痊愈。”
皇帝蓦地松了口气，叮嘱容琛好好休息后，方才扯住怡妃离开。
“朕说过，不要再打琛儿的主意。你全当耳边风了，是吗？”出了门，他便不耐烦地训斥道。
“陛下，臣妾是为了她着想啊。公主闺房里，怎可有野东西出没？再说，臣妾也没料到，她会那般在意一匹马呀。”怡贵妃撇嘴，不服气地反驳。
“皇后死得早，留下琛儿孤零零一个人。她爱养什么，便随她去吧。看在朕的面上，爱妃还是宽容些。”
肆
晚上就寝的时候，容琛总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被反复地疼醒。
即使涂过了药，但后背上的灼痛感一直若隐若现。
容琛轻轻地翻身，恰对上小白那双在黑夜里依旧亮晶晶的眼。
“小白，对不起啊，今天没能帮你洗鬃毛。明天给你洗，好不好？”她愧疚地摸了摸它的头，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小白仿佛知晓她此刻的难受，乖巧地用脖子蹭了蹭容琛。
得到了鼓励，容琛欣慰地闭上眼，再度进入梦乡。
这一次，她睡得很安稳。因为后背倏地清清凉凉的，特别舒服。
沉寂的寝殿内，有个红衣男子缓缓地现形，指尖流光溢彩。
次日清晨，丫鬟照例来为容琛换药。
待半褪完衣裙，触及之处，竟是一片光滑。
“公主，您后背的烫伤完全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
容琛先是诧异，再是觉得背部果真毫无痛感，登时浅笑盈盈道：“或许，昨夜有个神仙好心帮了忙。”
调侃完，她瞄了眼榻边，小白还在熟睡。“照顾好它，我进宫一趟。”
大殿里，皇帝正不安地踱来踱去。
“父王这么早叫儿臣来，是有何急事吗？”容琛恭敬地福了福身。
“琛儿，伤势如何了？”扶起人后，他关切地答非所问道。
伍
“多谢父王厚爱，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容琛低敛眉目道。
“是吗？太医的药效果不错……”皇帝勉强笑了笑，袖中拳头愈攥愈紧。
“父王若是没事，儿臣便先行离开了。”与其在这听不着调的话，容琛心想，还不如早点回去给小白清洗鬃毛呢。
“琛儿，邻国国主最近又向朕施压了。如若你不去和亲，他们就要挑起战争。”
听到这话，容琛怔了一瞬，而后自嘲地笑道：“原以为父王是真的关心儿臣，没想到……”
皇帝的脸骤然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容琛笑着抹去眼中的泪，郑重地叩拜道：“儿臣愿以亲止戈，但求父王宽限三天时间。”
等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寝宫，丫鬟们正在帮小白洗澡。
接过刷子，遣走闲杂人等，容琛失神地喃喃道：“小白，我很快就要嫁人了……”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
容琛无奈地摸了摸它的头，哑声道：“小白，别闹。待会洗完就让人送你回去，以后不准再受伤了，听见没？”
眼看着李昶的背影渐行渐远，雾气氤氲中，容琛终是忍不住红了眼。
再见，小白。
终
三日后，公主大婚，万里无云。
容琛坐在轿子里，越发地心神不宁。
忽然间，狂风大作，轿夫们各自东倒西歪。
容琛微微掀起帘子，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阿琛，我是小白，也是吉量。”来者清新俊逸，一身红衣似谪仙。
容琛慢慢地将手覆了上去，颤声问道：“你真的是小白？”
“是，真名为吉量。”话音刚落，他便幻化成了巨大的文马。众目睽睽下，吉量温柔地驮起容琛，渐渐匿于云端之中。
“吉量，你来带我走了？”耳边风响猎猎，容琛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
“嗯。从今以后，和阿琛你同乘云与月。”
《山海经·海内北经》：犬封国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乘之寿千岁。
原著：《山海经》
作者：刘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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